張煒《古船》中的主要男性形象研究

張煜丹 翟曉甜

中國文壇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興起了一場“文化尋根”的高潮，許多尋根派作家都投身于傳統(tǒng)文化和中華民族精神的探索與挖掘中，而張煒選擇了個人較為熟悉的農(nóng)村生活，進行了一場鄉(xiāng)野文化的尋根之旅。

一、《古船》中的主要男性形象

（一）隋抱樸：苦難心靈的救贖

抱樸，是一個復雜矛盾的集合體，“贖罪”的意念一直都是抱樸生命延續(xù)的基本動因。抱樸默默地承受著一切社會生活中和心靈上的苦難。這些苦難造就了抱樸沉默多思的氣質(zhì)和性格。他始終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思索著洼貍鎮(zhèn)苦難歷史的深刻回憶，這一切鑄造了他非同常人的耐力。

他在生活中所承受的種種不幸，逐漸轉(zhuǎn)變成心靈上的苦難。他冷靜地對待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采取的是一味忍讓與自我審視的生活態(tài)度，使人們感到可怕。抱樸面對小葵，又怯又愛，甚至怯大于愛，在這份怯懦驅(qū)使下，他始終逃避小葵，最終因自己不敢爭取，導致小葵另嫁他人。在此之后，抱樸開始徹夜失眠，萎靡不振，整個人也變得愈加沉默。

苦難再一次讓抱樸失去心之所愛后，他開始渴望救贖自己的心靈。他懷著悲天憫人的人道主義情懷，思考著苦難的洼貍鎮(zhèn)的未來。而抱樸“救贖”的重點在于他始終覺得隋家粉絲廠“不是老隋家的，也不是老趙家的，它是洼貍鎮(zhèn)的”。所以他聽到粉絲廠需要“倒缸”時，積極主動去找尋解決途徑。他不僅走出了自己終日不曾踏出半步的老磨屋，而且還在粉絲廠一待就是十幾天，“除了上廁所從未離開粉絲廠一步”。文中這樣描述抱樸在粉絲廠的生活：“餓了他就團一塊淀粉燒了吃，夜間倚墻而眠”，“臉色灰暗，嗓子也啞了，紅著眼睛用手跟人交談”。此時此刻，他不認為自己在幫趙多多，而是認為“粉絲廠倒缸沒人扶，是全鎮(zhèn)的恥辱”！正是在這悲天憫人的情懷指引下，抱樸終于找尋到一條屬于自我救贖之路：接手粉絲廠，替洼貍鎮(zhèn)的百姓管理屬于全鎮(zhèn)人的財富。

（二）趙多多：人性之惡的墮落

趙多多，是洼貍鎮(zhèn)每一次血腥事件的參與者。這個失去雙親的孤兒，在老草堆里幸存，卻在黑暗社會的壓迫下，一步步地滑向了罪惡的深淵，成為殘忍與暴力的化身。

趙多多與死神碰了幾次面之后，面對作惡，他內(nèi)心有了微妙的波動：從開始面對老黃狗的猶豫不決，到老黃狗無論怎樣哀叫、翻滾，都再無任何憐憫，直到最后“咬著牙”把老黃狗牽到河灘上……這一次作惡讓趙多多嘗到了填飽肚子的甜頭，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常常鉤貓狗。他逐漸習慣了這種作惡方式，性格也愈發(fā)殘暴。

之后，洼貍鎮(zhèn)上每一次發(fā)生血腥事件都有趙多多的身影。趙多多一直覷覦美麗且性情剛烈的茴子，他每次騷擾都被茴子冷漠回絕。在茴子吃藥自殺，臨死痛苦掙扎時，他不是思考怎樣救茴子，卻只是企圖占有茴子。在希望破滅后，趙多多咬牙切齒，拿著生了銹的剪刀用力絞茴子身上的衣服，全然不顧正垂死掙扎的茴子。另外，趙多多在擁有了些許權(quán)力之后，甘愿淪為趙炳的馬前卒，打著發(fā)揚趙家的旗號，變本加厲地對隋家、李家進行精神上的打壓。

趙多多種種行為背后，所體現(xiàn)出的是在人的身體上和心靈上的作惡。食貓狗，蠶食老鼠、黃鼠狼及其他弱小動物等行為在趙多多的心中滋生了一種非人道、非人性的社會思想傾向。從小孤苦無依、食不果腹的生長環(huán)境使他形成了狹隘自私的心理，而根深蒂固的家族血緣文化、家族觀念又讓他盲目地排外，這兩種思想的碰撞和融合使趙多多產(chǎn)生了難以消除的暴力傾向和愚昧思想。

（三）李知常：善意人性的驅(qū)使

環(huán)境分善惡，因個體在不同環(huán)境中成長，從而造成有的生命趨于墮落，有的覺醒反抗。作為洼貍鎮(zhèn)的兩大家族：隋氏和趙氏，不管隋趙哪個家族擁有洼貍鎮(zhèn)的主導權(quán)，作為第三大家族的老李家都一直處于夾縫中求生存的狀態(tài)。所以，李知常的遭遇常常比他人更糟糕。在特殊的年代里，不管是祖父用迷惑手段欺騙人，還是父親給資本家開機器等，這樁樁件件都讓李家變得劣跡斑斑。父輩的“劣跡”，導致李知常比常人過得更艱辛，他想接受教育卻被迫輟學，他想要設(shè)計出日思夜想的變速輪，想要和隋含章結(jié)為夫妻，這些世俗又普通的愿望對他來說是難以實現(xiàn)的。李知常代表著特殊年代蕓蕓眾生的生存狀態(tài)，他不會為人類苦難而憂慮，也不會以損害他人的方式攫取利益。在這個特殊的年代，盡管李知常被抹殺了個體生命的正常需求和真實感受，可當死亡清晰地展現(xiàn)在李知常面前時，他的意志沒有動搖，人性沒有扭曲，他依舊默默為自己的心中所想而努力著。

二、人性復雜的原因

洼貍鎮(zhèn)，這一方充滿苦難的世界里，時常上演著善與惡的斗爭，但是人性至善最終取勝。《古船》中所追求的理想境界，是人性的善在惡的逼迫、堵截下的重生。當惡逼迫人面對惡行習以為常時，人們只會麻木，同時將自我的心靈遮蔽起來。雖然善惡的主體性并非二元對立，但是當非善、非惡的狀態(tài)大面積地出現(xiàn)時，它既可以放縱出孕育著溫暖的善，也可以直接放縱出刺骨的惡。這種迷失者的主體性在某一個方面上是迷失的，所以才更加需要清醒者的努力—去喚醒迷失者。只有如此，善才能完成對惡的討伐。人性異化的根本原因是人們的羸弱心靈無法抵擋生活中的種種誘惑，但不得不提的是，物欲的貪念及權(quán)力的渴望同樣成為殘害人們心靈的幫兇。

（一）權(quán)力存在的誘惑—制度

洼貍鎮(zhèn)土改的結(jié)果是兩敗俱傷的，究其原因，是人性在權(quán)力的誘惑下徹底地失去了規(guī)范。洼貍鎮(zhèn)上的一些人體會到權(quán)力的好處后，贏取權(quán)力的行為開始變得瘋狂：即使王書記一直堅決制止亂打亂殺的行為，欒大胡子、趙多多等人還是對地主和資本家展開肉體、精神上的雙重施虐暴行。趙多多等人害怕失去唾手可得的權(quán)力，所以瘋狂打壓其他人，特別是隋家，“對于家族復仇的存在基因，抱樸把它理解成一種社會的‘原罪”。

制度是人為了方便對于人的管理而創(chuàng)制的。本質(zhì)上，制度就是一個人對于集體和個人行為的一種管理，也是對人性的一個擴展和延伸。在病態(tài)社會里，制度的濫用可怕在它往往隱匿了人性，釋放了獸性，在上演獸性狂歡時往往披著正義的合法外衣。在制度面前，個體往往是無力的。所以工作隊的王書記不僅無法有效制止人們的斗爭和惡行，反而以不幸受傷而慘淡收場。這種對制度的濫用不僅迫害現(xiàn)在，還危害未來;不僅殘害人的肉體，更蹂躪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