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創作的話劇《原野》中,象征主義意象貫穿始終,揭示了人類生存面臨的兩難抉擇。象征主義表現手法的運用使曹禺的話劇風格獨特而內涵深刻,具有永恒的藝術魅力。
讀者對《原野》藝術表達方式的看法一直存在爭論,對作品核心內容的推測也未曾停止,分析題目“原野”二字可發現,原野不僅是主人公仇虎和花金子夢想著和盡情奔跑著的地方,而有其象征意義。本文對《原野》的象征意義進行分析,進而探索話劇《原野》的思想內蘊。
一、《原野》與象征主義
象征主義作品并不注重寫實,而是注重詩意的表達、道理的揭示。象征主義是一種創作美學,是現代主義文學的一個核心分支,主要涵蓋詩歌和戲劇兩大領域。《原野》是現當代中國戲劇文學中使用象征主義表現手法的代表作品之一。
當眾人只對文本表層結構進行分析,進而質疑、否定《原野》,認為其不符合現實生活,人性特點過于抽象時,曹禺真誠地袒露:“《原野》不是一部以復仇為主題的作品,它是要暴露受盡封建壓迫的農民的一生和逐漸的覺醒。”這說明曹禺并不關心作品是否寫實,而是借用抽象的人性特點和不符合現實的故事表達主題。由此看來,《原野》是一個以象征主義為主要創作手法的劇作。
二、《原野》中象征主義的表現
《原野》在審美視角和藝術表現上使用了象征主義,因而不同于其他的作品,如《雷雨》《日出》等,不是簡單地通過表現客觀生活來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而是借用心理學表現和挖掘主人公仇虎內心深層次的東西來揭示主題。
雖然《原野》表現的是復仇故事,但是其表達的主題卻不是復仇。曹禺通過對主人公仇虎心理活動的描寫,表現的是存在于現實生活中的哲學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曹禺在敘述一個較為完整的故事時,用象征意義的表現手法賦予劇作深層的意蘊。
(一)心理透視與夢幻敘述
在《原野》的第三幕中,曹禺借用幻覺來描述仇虎的所思所想。仇虎在復仇成功后,和花金子一起逃進了黑林子。本性善良的仇虎在“好黑,好黑的世界”中受到了良心的拷問,他時而懺悔,時而詛咒,精神陷入了極度的痛苦、惶惑和恐懼之中,此時的環境渲染極具象征意味。
風吹過來,滿天響起白楊樹葉的殺聲,樹里黑影到處閃動著。
一陣野風迅疾地從林間掃過,滿天響起那肅殺可怖,颯颯的葉聲,由上面漏下亂雨點般的天光,黑影在四處亂抖。
隨著喊聲,那持傘舉著紅燈籠的人形倏地不見。驀然野風疾迅地吹過來,滿天頓時嘯起肅殺的亂響。
昏黃的月色、燈籠的紅光、肅殺的葉聲、大樹里的黑影等讓仇虎顯出極端不安的神色。希望、追憶、恐怖、憤恨連續不斷地襲擊著仇虎的想象,使他的幻覺突然活躍起來。死去的父親、妹妹、焦閻王以及陰曹地府里的閻羅、判官、小鬼等都是仇虎的幻覺,這是一種心理透視。仇虎的告狀因陰曹地府里的閻羅、判官和小鬼都與焦閻王是一丘之貉而失利。在地獄中不能申冤的他找不到走出厄運的路口,進而陷入一種絕望的愁苦之中。
這些看似雜亂的幻覺與幻象隨著潛意識的流動而貫穿了起來,以一種類似意識流的方式表現了出來,既起著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又巧妙地揭示了仇虎的真實心理,從而凸顯了使用象征主義表現手法的巨大優勢,表現了作者真實的創作意圖。
(二)象征暗示與意象使用
《原野》是系列意象的集合體,其中,“原野”和“黑林子”都是意象,如全劇序幕中的一段描繪。
巨樹在黃昏里伸出亂發似的枝丫,秋蟬在上面有聲無力地振動著翅翼。巨樹有龐大的軀干,爬滿年老而龜裂的木紋,矗立在莽莽蒼蒼的原野中……
這一段的很多景物描寫都是矛盾的,例如,巨樹的枝丫是積極的、有生命力的,但卻在黃昏時萌發,而且是亂發似的枝丫;“巨樹有龐大的軀干”本來是堅實有力的意象,但上面卻“爬滿年老而龜裂的木紋”,有垂垂老態。
“原野”和“黑林子”在某種程度上來看是一致的,一方面是充滿希望的“原野”,另一方面是昏暗而壓抑的“黑林子”,而二者的轉變主要取決于主人公的精神世界。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意象都具有雙重的象征意義,具有生命活力的宇宙世界同時又是扼殺自由生命的精神牢籠。
通過這些意象敘述,《原野》開拓了戲劇文本的表現空間,增強了藝術張力,提高了整體的藝術價值。
三、在象征主義之中尋找內蘊
一心想要復仇的仇虎在復仇后沒有感受到快感和精神上的慰藉與升華,而是陷入了極度的恐懼和懺悔中。由此可見,《原野》揭示了人類生存面臨的兩難困境。人生就是一個從左看是“原野”,從右看是“黑林子”的經歷,處處充滿著困境,這種哲理性的內蘊是《原野》的又一成功之處。
(一)親情與愛情、友情的困境
主人公仇虎一心想帶著花金子去遍地黃金的地方,這是美好愛情的象征;仇虎的好朋友焦大星憨厚老實,一直用真誠的友情待他:這是友情與愛情的“原野”。
每當仇虎想要選擇友情與愛情的“原野”時,他的內心深處總會想起妹妹凄慘的吟唱:“初一那個十五,廟門那個開,牛頭馬面兩邊排。”這讓他無法忘記父親和妹妹的慘死,這是親情逝去的、壓抑的“黑林子”。
仇虎在幾種情感中掙扎,與很多人的生活困境無異,舍棄任何一種感情都是痛苦。因此,在復仇前,仇虎的內心受到了親情的鞭笞;復仇之后,仇虎為了友情,內心充滿悔意。
(二)復仇與懺悔的沖突
家仇與良心、悲憤與情感的矛盾疊加是仇虎心中最大的沖突。激憤的仇虎殺了善良的焦大星,卻并沒有獲得心理上的解放,反而陷入了更大的痛苦中。仇虎的腦海中時常浮現小黑子和焦大星的樣子。面對他們的拷問,仇虎的回答是悲哀而無力的:
“啊,大星,我沒有害死他,小黑子也不是我弄死的。大星,你不該跟著我。大星!我們倆是一小的好朋友,我現在害了你,不是我心黑,是你爹爹,你那閻王爹爹造下的孽!小黑子死得慘,是你媽動的手!我仇虎對得起你,你不能跟隨著我!你不能……”
仇虎不斷地懺悔,表現了他內心的善良和正直。作為善良之人,仇虎在復仇成功后經歷的痛苦折磨與煎熬,才能更深層次地揭示人的生存困境。
四、結語
《原野》中巧用“原野”和“黑林子”等意象,展現作品的內蘊,即揭示人類生存面臨的兩難抉擇。《原野》既體現了曹禺思想上的巨大突破,也展現了藝術表現手法上的創新。從突破性地使用象征主義和深刻反映人生困境的意蘊來看,《原野》不愧為藝術上的一座高峰。
(西南民族大學)
作者簡介:葛昕怡(2001-),女,河北石家莊人,本科,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