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風涼處讀閑書

耿艷菊

清代姚文田為自己的書房題過一幅深得人心的對聯：世間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尤其在炎夏漫漫，容易讓心情也跟著要燥熱煩悶，脾氣要急躁的季節，唯有讀書這件天下第一等的好事可讓人輕松地寧靜下來。佛家曰：能辭煩惱，便得清涼。手執一本賞心悅目的閑淡之書，散散地看著，若再有流水聲泠泠，有清涼風徐徐，人間世上有多少躁、多少悶、多少煩惱不被流走吹散呢？

其實初夏時節北京城還很舒適，天氣好，晴朗明亮，溫度適宜，且伴著愜人心懷的颯颯清風。很多花也開得好，如薔薇花。出門來，滿世界都是薔薇粉，都是薔薇紅，都是風中薔薇的香味。車水馬龍的大道間，高樓大廈間的空隙處，只要有土的地方，只要長草木，便是一派新綠碧翠。而周末無事，孩子在家無聊，一家人商量著要趁這良辰美景去逛北京的公園。

看了近處的幾處公園后，去了東南二環上的龍潭湖公園。我們繞著龍潭湖轉了一圈，為清碧的湖水和那種閑適的清爽氛圍傾心不已，便回轉過去，在一處有荷的湖岸邊逗留玩耍。那荷雖養在湖中，卻是楊萬里詩中的模樣：“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不遠處的湖水里，一群鴨寶寶在鴨媽媽爸爸的帶領下學游泳。孩子的爸爸帶孩子興致盎然地跑去看，我便在湖岸邊的楊柳下坐下來，清風拂過碧水清荷，曳動曼柔的柳枝，送來縷縷清涼。想起朱淑真的詩句“獨自憑欄無個事，水風涼處讀文書”，覺得這書該是閑淡之書，以輕快朗悅心讀之。恰好帶了一本散文隨筆，性情文章，而興之所致，風吹那頁就讀那頁。所謂世間的幸福，莫過于此。

后來每個周末都想著往那湖水邊去，吹吹涼風，讀讀閑書。然而夏至到來之后，天氣越來越不對勁，北京城真正熱起來了。夏日也開始一連串燒下去。有時悶熱至極時，忽然就來了一場暴雨。這樣的周末只能呆在有空調風扇的屋子里，望著外面的空闊世的界嘆息，遙想明年的初夏時光。

而孩子在家閑不住，愛到處折騰。那個午后，我在小客廳的沙發上躺著，沒精打采，懨懨欲睡間竟聽到了久違的如風鈴般悅耳的泠泠水聲。我側轉身，看到孩子站在水管邊正玩他的漏沙子的玩具。他把水當成了沙子從漏斗間流下去推動下面的圓形鋸齒樣的輪子，那真像立在水中的滾動著的風水輪。

我為孩子的小折騰莫名歡喜起來，正要表揚他幾句，不料卻停電了，屋子里少頃后熱氣蒸騰，令人心煩氣躁，難以忍受。只好把家里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門也大開著。孩子竟然安慰起我來：媽媽，水在我的玩具上流，屋子里一會兒就涼快了。而這時，屋子里的空氣也果然流通了許多，對流之下，時而有風吹過。

那個下午一直沒有來電，而我的心情卻比往常好的多。我散漫地倚在沙發上，看著喜歡的書，風從泠泠的水聲上飄過來，似是又回到了湖邊讀書的時光。那種喜悅心像丟失了重要的東西又失而復得。

到那時才知道，內心的煩惱得失和天氣季節其實是沒有關系的。像過去年代“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這句號召一樣，人間的歡悅和幸福也是如此。幸福的時候要珍惜;沒有，要想辦法去創造。 編輯：汐顏 xiyanbianji@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