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畫像墓葬與生命文化表達

賈雨田 付小玲

漢畫像墓葬，更藝術地把漢代民族深層心理活動刻畫在石塊上，留下延續了四百余年大量的兩漢一代的漢朝文化思想痕跡與豐富的漢文化信息。被認為是“民族性格和生活方式的形象描繪，也是民族文化意蘊的結晶體”。

漢畫像墓葬是生命文化的信息表達

從現已出土的漢代畫像石棺看，生命文化信息表達方式多樣，主要有：夫妻墓、燕居、交歡圖、連理樹、魚鳥圖、東王公與西王母、九尾狐與蟾蜍、三足鳥與玉兔、伏羲與女媧、日月、龍虎戲璧、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墓主居中，入土為安）天門與地闕、陰刻與陽刻，墓頂圓形蒼穹與地上方形石棺、淺與深浮雕和生命文化刻畫手法等等。植物、動物、建筑、人類、天界等等，從天上、地下、人間、仙界無不與生命文化相關，在漢畫像石中形成生命文化表達的特定視覺表征。

表達生命文化對稱協調：天象生命文化——日月。在出土的漢代石棺中，可以頻繁見到眾多石棺的前、后檔刻有日、月。在石棺前檔門厥中偶有日月刻畫其間，石棺后檔出現的大量伏羲女媧手中都有伏羲舉日，女媧舉月相配搭。且日多為陽刻，月多為陰刻。日月作為大自然中代表生命文化屬性的基本物質之一，可以說是人們對生命文化的最早認識。

天界生命文化——東王公與西王母;九尾狐與蟾蜍;三足鳥與玉兔。在合江出土的25號石棺前檔（圖1），陽刻一太陽，其下為一九尾狐，尾長而上翹，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意寓著子孫繁息，屬陽。26號石棺后檔（圖2），陰刻一月亮，其下立有一挺腹大肚舞蹈狀蟾蜍，此可似為女性。因蟾蜍繁殖力很強，產子極多，是女性生殖能力的象征，屬陰。且為夫妻墓。在許多石棺后檔，可見交尾的伏羲女媧，其手中各執一輪日、月，日中刻有三足鳥，月中刻有玉兔。古人認為日中有金烏，月中有玉兔，所以用烏、兔代表日月，有成語“東兔西烏”。東王公、九尾狐、三足鳥屬陽，西王母、蟾蜍、玉兔屬陰，屬陽之物與屬陰之物總是搭配相隨同時出現。

仿大自然造化生命文化——連理樹。大自然里，并合一起生長的兩樹被稱為連理樹，可見于合江1號石棺。兩樹交合， 枝枝相連是親密無間愛情的表現， 象征著人間男女生死不渝的美好愛情，也有生命文化相合之意。故有“在天愿為比翼鳥， 在地愿為連理枝”的詩句。

墓葬形式文化——夫妻墓。合江25與26號石棺，從官到民都是夫妻同冢異穴合葬墓。男子為陽，女子為陰。生前為夫妻，死后亦要合葬。從墓葬形式上不僅表達出男女墓主人感情融洽，也是漢代先民對生命文化互根互存關系的認識。

建筑文化——天門與地闕。漢闕，是漢代的一種標志性建筑。左右分裂，中間形成缺口，兩闕間空缺的地段為通向闕后建筑物的道路，是漢人的出入門戶，表示著威儀和等第。在出土的漢代石棺幾乎都能在前檔發現“闕”的存在，象征著墓主腳下有登天的門。表達了“引魂升天”迎送墓主人升入天門的觀念。

墓形文化——墓頂圓形蒼穹與地上方形石棺。石棺是墓主在地下的安身之所，也是通往天界的暫存之所。石棺、石函并非暴露天地之間，需安葬于墓。墓才是墓主私密安靜靈魂通往神靈之處，也是墓主以石棺為小宇宙（單位）與大自然溝通的處所。出土漢墓的墓頂建成圓形蒼穹是漢代人對天空的描述，地上打造的方形石棺是漢代人對大地的描述，表達著天圓地方，規圓矩方。

雕刻手法——陰刻與陽刻，淺與深浮雕。從石棺刻畫技巧可以見到用凹凸完美結合的雕刻手法，大量的陰刻與陽刻，淺浮雕與深浮雕表達著不同事物，以“凹”配“凸”，以“淺刻”配“高浮”彰顯陽的突出，最具代表的就是日月，呈現出明確的生命文化的思想。

表達生命文化交流：燕居、交歡圖、秘戲俑。體現夫妻和諧，有人認為這是墓主人生前的真實生活寫照（可見于合江10號石棺）。荀子認為“天地合而萬物生，生命文化接而變化起。”世間男女，一陰一陽，效法天地，溝通交流、交姌，才能生生不息。

魚鳥圖。漢畫像“鳥啄魚”圖像形式多樣，在組合方式上，漢畫像"鳥啄魚"圖像分為接觸式和隔離式兩種。“鳥”“雀”至今在巴蜀地區都是男性生殖器的稱謂，“魚”寓意大腹多子，雙魚并列象征著女性生殖器。“鳥啄魚”圖像，表現的是生命文化交合，生殖崇拜的文化內涵。

伏羲與女媧。合江20余具石棺的后檔，大量出現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媧（圖3）兩尾相交的圖面。伏羲、女媧相向交尾是生命文化交合、男女和諧的象征，其尾相交后又同靈龜相纏繞，是對人類的始祖神化育世間萬物的最簡練的概括。表明了當時人們對夫妻關系和性愛的重視以及生殖崇拜。

龍虎戲璧。眾多石棺出土龍虎戲璧圖（圖4），龍在左，虎在右，在龍虎之間共舉一玉璧。玉璧為通天神器，璧視為“天”的象征。一龍一虎，一陰一陽，具“生命文化合璧”之意。

夫妻墓之間的隔墻的窗洞或門扉。夫妻墓雖各自安居，然而“男女二室中間筑有一道間隔墻，相當一部分隔墻墻壁靠前部位開設有一個20～30厘米見方或長方形的窗洞。是墓室男女主人相互交往的通道，是生命文化相合的見證”。

表達生命文化化生五行：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墓主居中，入土為安。從漢代出土的畫像石棺上，其前擋刻畫著代表南方火焰的朱雀，石棺后檔刻畫著代表北方黑水的玄武，石棺左側刻畫著代表東方草木的青龍，石棺右側刻畫著代表西方礦金的白虎，墓主人位居中央入土（石棺）為安。生命文化對稱協調平衡，木、火、水、金、土悉備，生命文化化生五行學說蘊藏其中。

漢畫像墓葬與生命文化的內涵傳遞

現代學者顧頡剛認為兩漢經學的本質特征是生命文化五行學說。他認為：“中國生命文化特色在漢畫像石中得到充分體現，每一塊畫像石都記錄著漢代人的生命狀態，向后人展示出漢代人生機勃勃的生命意志。”

從西漢墓葬文化到明清地上建筑，地上地下生命文化思想一脈相承。考古發現證實：自漢代到宋代出土的石棺畫像呈現出夫妻合葬，生命文化相通;石棺居中央而本體屬土，墓主入土為安，將生命文化思想活生生形象化地表達出來。

世界由矛盾組成（生命文化對立互根）。在漢代石棺上，東王公與西王母，九尾狐與蟾蜍，三足鳥與玉兔，日與月等，傳遞出了這種大量的分屬“陰”“陽”特性的信息。“道”，在中華文明開端出現，就以矛盾對立的生命文化形式表現出來。漢墓文化中天上、人間、地下所有圖面生命文化表達的對稱性，說明這種對立統一呈現出矛盾的常態。生命文化矛盾的常態說明世間萬物的對立統一規律。漢代先民在畫像石棺上直觀表達了這種對稱協調思想。

生命交流是事物變化規律的自然呈現，是天之道。人類男女交流才會后代繁衍。交流是生命文化最大的品行，萬物產生的源泉。所以，漢代畫像石棺所反映的生命文化對稱并非不變，漢代石棺上出現的連理兩樹交合，伏羲女媧交尾、夫妻墓隔墻的窗洞與門扉等，集中表現了交流的“活力”和“動象”。

生命交流有物質基礎，元氣。《易系辭》：“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焉。”日月、晝夜、男女、寒溫、水火等等交流都是生命文化二者各自以“氣”的形式進行的交流。連理樹、伏羲女媧交尾、夫妻墓都是異性相吸，其氣相通。“氣”成為交流的物質基礎。元氣之根—命門，不僅體現腎中元陰、元陽在人體生、長、壯、老、已整個生命過程中根源性的重要性，而且突出了陽氣的主導地位，類似于生命文化合璧表達的生命文化互依互存，陽含陰以陽統陰，彰顯陽氣才是人在陽間的依靠。

生命交流有路徑，左升右降。上升與下降成為生命文化交流的方式，左升右降，是生命文化交流的路線。這是中國古代圣人總結出的一條自然規律。仍然按天人合一觀點，面南定位。向陽花木早逢春，圣人面南而治。在石棺的左側刻青龍，右側刻白虎。青龍騰飛在天，屬陽。白虎撲躍山澗，屬陰。石棺畫像的伏羲女媧都呈現出男左女右表達。

生命交流貴通暢，無障礙。生命文化兩儀，之清是乾空明朗，之濁是坤地幽暗。石棺畫像中墓主地上凡人，天界成仙;策馬奔馳，羽人迎接;龍虎戲璧是通天神器，可謂上天有路，入地有門。生命文化交流路線暢通，是天地之常。

漢代畫像石棺墓葬所折射出的生命文化信息，有助于從根源上深刻理解中華文明博大精深的思想文化內涵，也同時提升文物遺產的活化利用價值。

作者單位：四川省合江縣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