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時代女性文化活動的民間特征與社會環境

【摘要】自從人類文明開始就出現了文化傳承活動。在中國古代，女性參與文化活動的范圍和深度受社會大環境的制約，雖然男尊女卑、家國內外是中國傳統性別文化和性別分工的主流，對女性從事文化活動形成了一定的阻礙，但在漫長歷史發展過程中，廣大女性在有限的社會空間里，以促進民俗、民風的改善等多種方式積極參與文化活動，為傳統文化傳播事業做出了貢獻。

【關鍵詞】傳統女性;文化活動;社會環境

【中圖分類號】G12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03-0109-03

中國傳統社會中女性文化活動主要是以自發的形式存在于民俗的教化與傳承中且一直未曾中斷。其基本特點為：自發、自愿、分散，在不同時期或高或低，展現出和環境的密切關系。

作為人類，從一開始兩性之間的結合以及由此產生的關系就是人類社會最重要關系之一，人性中所包含的自然性和社會性決定了這種結合不僅僅是一種生理需要，而且也是一種社會活動，是生產關系的集中體現，決定了兩性其他一切關系存在的方式和狀態。

女性與生俱來的仁慈、博愛等品質使女性在人類早期生產和生活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在其后的發展過程中，在物質文化特別是關乎人類基本生存需求的衣食等基本保證方面，女性更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進入私有制和階級社會之后，女性雖然在社會生活中被逐漸邊緣化，但在共同的文化創造和傳承活動中依然發揮著自己的作用，只是轉為一種民間或現實生活中的自發

一、先秦時代的女子文化活動

人類早期具有一定規模以教化和文化傳承為目的教育活動，雖然還不具備現代傳播主要特征，但本質上已具備了上述目的和意義。

中國早期，兩性在文化傳承領域來看，基本不存在太大的區別。“蓋太古之民……故無男女尊卑之辨，樂歌播習，應是男女所同。”“婦女文學，自古已盛。及涂山氏作南音，則周公取《風》焉，以為《周南》《召南》。成周之時，婦學規模大具……仲尼刪《詩》，多取婦人之作。然皆傳其篇章……至于選錄婦女文章，雖肇自孔門……而其書不傳。”傳統的文化習俗到東周時代依然如故。“文母教子”“樊姬進諫”“孟母三遷”……不同身份的女性在自己不同的空間里參與著現實生活，故有春秋女子好議論，戰國女子重縱橫的說法。

但一直以來，伴隨著商周男權社會的逐漸確立和發展，家、國，內、外的性別分工逐漸為社會接受。東周以降，女子文化活動伴隨著社會環境的改變逐漸走向弱化。

二、漢唐至兩宋時期女性的文化活動

漢代建立后，為了恢復焚于秦火的文化經典，開始大力編輯整理先秦典籍。漢武帝“獨尊儒術”使傳統學術思想特別是儒家思想和經典文化得到了有效的恢復。隨著西漢文化和教育事業良好的恢復、太學的擴大，形成了著名的“槐市”，民間出現了“書肆”，還出現了一批專門以抄書為業的職業抄書人。

“（王溥）……及安帝時，家貧不得仕，乃挾竹簡插筆，于洛陽市傭書。美于形貌，又多文辭，梾僦其書者，丈夫贈其衣冠，婦人遺其珠玉……《拾遺記·卷六》”。雖自東周以來女性的學術活動逐漸式微，但“婦人遺其珠玉”說明在東漢時代女性依然廣泛地活躍于學術和文化領域，愛書、雇人抄書、藏書、讀書的女性大有人在。

漢唐時代文化開放自然，男尊女卑遠未形成社會大氣候。卓文君以風流多才著稱，姑且不去討究傳說中她作品是否真實，但在和司馬相如的唱和中，無疑進行了大量的創作活動。

班昭在兄長亡故后，受命續寫《漢書》，完成了“天文志”和“八表”并受命入宮為師，編寫《女戒》一書，宣揚女性柔弱、謙卑的封建女性品質，成為傳統女性修養的經典，廣為流傳。

蔡文姬歷盡苦難，用心血凝成的《胡笳十八拍》《悲憤詩》流傳至今。北魏“（苻）堅……就宋氏家立講堂，置生員百二十人，隔絳紗幔而受業，號宋氏為宣文君，賜侍婢十人。周官學復行于世，時稱韋氏宋母焉。《晉書·韋逞母宋氏》”。

總之，漢魏六朝時期，社會風氣開放，名門大戶家學深厚，為女性從事學術、文化交流活動創造了良好的社會氛圍和環境。

和漢魏六朝相似，唐朝女性文化活動一直很活躍。武則天獨掌大權后，親自或借他人之手編著《垂拱集》《金輪集》。在武則天、上官婉兒等人的大力推動下，上層女性文化、學術活動空前活躍。

宋若莘的《女論語》以簡單的形制、通俗的語言，更容易流傳，影響很大。“五宋”也因節度使李抱真的推薦，被德宗召入宮中。地方官員向朝廷薦表，足以說明她們在進宮之前，在民間已經具有很大的影響并引起官方的注意。

“（憲宗）元和末，若莘卒……自貞元七年，秘禁圖籍，詔若莘總領，穆宗以若昭尤通練，拜尚宮，嗣若莘所職。歷憲、穆、敬三朝，皆呼先生……《新唐書·卷七十七》”。薛濤、李冶、魚玄機為代表的女冠文人，在唐朝寬宏的文化氛圍內，才華得到了充分的發展，作品廣為傳世。

唐代已經出現了將自己作品集結成集的習慣。據《書錄解題》記載：“薛濤詩一卷，李冶詩一卷……”在當時的環境下，民間依然流行抄書。抄書對于大規模復制來說難度很大、數量也極為有限，這也是薛濤等女性詩人作品大多亡軼的主要原因。很明顯漢唐時代女性不僅從事文化活動，而且還活躍于從上層到民間的不同文化領域，并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兩宋時期有四大女詩人的說法。在當時李清照有《易安詞》，雖已散佚，但依然有《漱玉詞》輯本;朱淑真死后，家人將其詩集焚毀，現存《斷腸詩集》《斷腸詞》是詩稿被焚毀后的余篇;吳淑姬有《陽春白雪詞》;張玉娘有《雪蘭集》。《書錄解題》記載李清照有《漱玉詞》一卷; 黃升則記錄《漱玉詞》三卷，還說：“淑姬，女流中黠慧者，有詞五卷，佳處不減李易安……《花庵詞選·卷十》。” 陳振孫、黃升都是南宋時代的人，大約生活在南宋理宗時代。《書錄解題》和《花庵詞選》均記載了李清照、吳淑姬等人的作品集，反映出在當時已經有女性作品專集，并且流傳廣泛。女性作品專集的存世，展現出唐宋時代女性文學創作和文化活動的整體環境。

文化層次較高的女性直接用自己的創作參與文化活動，而一些普通民間女子也在有意無意中推動著文化發展。

金人統治下的山西潞州女子崔法珍斷臂募刻《大藏經》并于金熙宗皇統九年（1149），在山西解州城里召開雕大藏經版會。大定十八年（1178）將新雕印的大藏近7000余卷獻給金國朝廷，她本人在燕京圣安寺受戒出家，并繼續印經。

唐宋時期，道教、佛教都有了長足的發展，相對遠離社會生活的女性，在以佛、道為代表的祈福、納吉、勸善等宗教活動中找到了自己的有限的空間和精神寄托。“斷臂募刻”雖然展示的是民間普通民眾信徒的虔誠，但客觀上通過這種行為，對佛教文化在民眾中傳播和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宋代以后流傳在社會底層的佛教，有別于社會上層士大夫所持的佛教觀，這種多少屬于非正統的、帶有迷信與庸俗意識的佛教，其實是宋代以后中國佛教的真實面貌。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念佛勸善、燒香許愿，更是尋常百姓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生活實態，極大地促進了佛教在民間的傳播。

宋代是中國社會思想由漢唐開闊雄渾、兼收并蓄轉入對傳統深刻反思和內省重塑的重要時期，也是傳統中國社會生活及其日常生活方式生重大變革的時期，多樣的社會變遷造就了兩宋的又一個文化發展高峰。雖然從宋代開始對女性的限制逐漸增多，但并不禁止女子讀書并且允許女童參加童子科考試，民女林幼女在淳熙年間還被選中童子科（《浙江通史》第五卷第七章）。

通常來說，良好寬松的社會氛圍是女性積極參與文化活動的前提，唐宋社會文化的開放和普及，為女性參與文化活動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環境。

三、元明清時代女性的文化活動

元代是對唐宋以來形成的傳統詩書文化的一個重創期。明朝建立后，全面恢復傳統文化并采取系列措施使社會經濟得到迅速恢復，經濟的繁榮為文化事業提供了基礎。據統計，明代萬歷以后出版的書籍達4720種，這一時期，女性較以往有了更多參與文化活動的機會和條件。

明成祖仁孝皇后編寫了《內訓》一書。徐皇后死后，明成祖把這部書頒賜臣民，客觀上是明代第一次大規模的官方女性文化推廣活動。

明中后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南宋事功思想的影響進一步擴大，女性參與文化活動的規模也不斷擴大。清初王相編印《女四書》對女性啟蒙教育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也是中國古代社會后期女性文化活動的一個代表，具有一定的進步性。

明清時期女性文化活動高漲，有特定的社會原因。首先，女性教育水平提高和個性解放觀念為女性參與文化活動打下了基礎。這一時期是中國傳統封建性別文化的強化而又出現相對松動的時期。一些思想家從新的角度看待女性生活，士大夫階族也普遍重視家庭女性教育，不少家長不僅在家庭生活中對女子進行啟蒙教育，還讓他們和男孩一起接受私塾教育。袁枚《祭妹文》證明了這一點。

明清時代女性的教育和文化活動主要來源于家族。例如：湘潭郭潤玉在為姑祖母郭步韞《獨吟樓詩》所作序言中寫到“吾家詩事以姑祖母為先導，二傳至兩姑母，再傳至諸姊妹”。女子教育以家庭為主，但也不乏走出家門，接受更好、更深層次教育的情況。

上虞女子徐昭華曾跟隨毛奇齡學詩;袁枚在隨園廣招女弟子，客觀上反映出明清時代女子教育水平較以往有了很大的改觀，女性自我意識也日益高漲。

明清時代民間文化活躍，民間縉紳、文化名流“家刻”行為普遍，在刻印家族作品時，家族女性的作品也往往同時被刊印。明清時期女子參與文化活動的規模擴大和明清時代社會環境分不開。一方面是傳統性別文化的強化，另一方面受商品經濟和西方思想的影響，個性解放和男女平等日益為人們重視，在這種環境下，明清女性參與文化活動表現出以下特征。

（一）整理刻印女子作品。

可分為兩種情況：

其一，男子為女子刻印作品。如《吳吳山三婦合評牡丹亭還魂記》被刊印，顧姒為其作序，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查惜的母親也為女兒的詩集作序并夸獎女兒。

其二，將妻子的作品附于自己的作品之后。陳偕燦妻子沈鳳著有《琴韻閣詩》。死后，偕燦悲痛欲絕，一氣寫就《悼亡詩》一卷。后將《琴韻閣遺草》合梓于《鷗汀漁隱詩集》。

（二）女子直接參與到家庭成員的作品整理刊刻中。明代屈淑的女兒韓異在父母去世后，殫精竭慮為父母編輯《韓五泉詩》。

（三）一些望族大戶的名媛閨秀熱心于女性親屬的作品的整理和刊印，使眾多女子的作品得以流傳，如錢塘朱迪珍《香樓遺稿》為其姨母資助刊刻等。

四、戊戌變法至辛亥革命時期女性的文化活動

清朝后期，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打開了中國的大門，西學東進，對中國知識和思想階層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出于民族、家國前途的憂慮，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一大批改良主義者，認識到傳統性別文化的巨大局限性，從各方面開始大力倡導解放婦女，把婦女問題作為專題來研究，同時出現了大量以婦女為讀者對象的出版物，其中不少是由女性主辦或主導的。這些刊物大多創辦于戊戌維新運動時期，辛亥革命前后達到高潮，對破除傳統性別文化中的糟粕，起到了良好的開創作用。其后，在日漸開放、平等的社會環境中，女性開始從廣泛的社會生活各層面參與文化發展與國家建設活動中，成為出一股新的巨大的社會努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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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田玉軍，男，寧波財經學院象山影視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