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平凡的世界》中田曉霞和賀秀蓮的 悲劇意蘊

何凌霄 梁小娟

【摘要】 《平凡的世界》是路遙的代表作，小說再現了20世紀70、80年代陜北地區的風土人情。賀秀蓮和孫少安一樣，一生樸素務實，是路遙現實主義觀念映射下的典型形象;田曉霞開朗陽光，和孫少平的愛情超越世俗、充滿激情，彌漫著獨特的浪漫色彩，田曉霞本人也極具浪漫氣質。可以說兩人的愛情、性格都大相徑庭，但卻都以悲劇結束了一生。田曉霞的死亡也是一種美，這種美在于路遙給予田曉霞人格、生命上的完美;而賀秀蓮的死，既受田曉霞死亡的影響，也是路遙給予賀秀蓮一生的頌歌。背后承載了路遙內心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雙重矛盾。

【關鍵詞】 《平凡的世界》;田曉霞;賀秀蓮;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9-0022-02

田曉霞和賀秀蓮是《平凡的世界》中的重要女性角色，在小說中占有重要地位。小說敘事時間始于1975年，貧窮籠罩著中國農村，孫少安拉扯著整個家，被生活的重擔緊緊壓住;弟弟孫少平雖不用像哥哥一樣干重活，但依舊忍饑挨餓。人們彷徨、凄苦，全書籠罩著沉悶的氣氛。田曉霞陽光、開朗，她的出現使小說悲苦的敘事基調發生轉變，可以說在前部分小說里，田曉霞是沉悶氛圍中唯一的光。和陽光開朗的田曉霞相比，賀秀蓮則代表農村勤懇樸素的婦女形象。她和孫少安支撐整個家庭，給失意的少安帶來慰藉，為整個爛包的家帶來期盼，多次求助娘家的幫助幫助孫家渡過難關，成為孫家的支柱。

田曉霞無論是性格思想，還是生活愛情中都是一個充滿浪漫色彩的人物，她骨子里的美渲染了浪漫的氣質。“生如夏花之絢爛，死若秋葉之靜美。”她的死不應該單純的看成是一種悲劇，生時完美，死亦崇高，路遙讓她死于洪水之中，將一段本就浪漫的愛情終止在了浪漫之時，而不是讓她和少平在現實的磨滅中毀滅愛情，甚至毀滅自我，在作為現實主義作家的路遙筆下顯得很突兀;而賀秀蓮在好日子即將到來時突然死于癌癥，正是這個出人意料的結局，背后反映出路遙身上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的矛盾沖突。

一、浪漫主義的隱現和凸顯

田曉霞是路遙塑造的一個新時期獨立女性形象，剛出場就讓孫少平大吃一驚：“少平同時驚訝的發現，田曉霞外面的衫子竟然像男生一樣披著。”高中時期的田曉霞就顯示出和其他女生的不同：和自卑敏感的郝紅梅相比，田曉霞自信大方;和斤斤計較的侯玉英不同，田曉霞更坦誠直率。高中時，大家籠罩在四人幫統治的陰影下，但也享受學校帶來的庇護，田曉霞卻已經認識到國家存在的問題，并對此發表自己的看法，可見田曉霞的見識和膽識是與眾不同的。田曉霞在優渥的環境中成長，父母為她提供的環境并沒有將她培養成一株溫室的花朵，而是將她塑造成了一個獨立、勇敢的女性。

田曉霞對生活、愛情充滿激情和憧憬，相信未來、理想，在她身上顯示出浪漫主義的痕跡。田曉霞懂詩歌，文學作品對她影響極大，因此她和孫少平扒著火車大聲背誦青春和自由、在大雨中相擁告白、約定古塔山等情節，在整部現實基調的小說里顯得十分浪漫。高中畢業后，田曉霞和孫少平的人生經歷了一次分道揚鑣。田曉霞進入黃原大學，成了一名大學生，而孫少平回到農村，準備接受自己作為農民的使命。田曉霞知道孫少平對外面世界的向往，也理解他心中的矛盾，所以她經常給孫少平寫信，鼓勵他走出村子。田曉霞對愛情、對少平是執著的，她對孫少平的愛超越了階級、世俗。

田曉霞充滿對未來的期望，對生活充滿激情，本身就極具浪漫主義色彩。她和孫少平的愛情不是柴米油鹽、一地雞毛，而是在激烈的告白和溫暖的情節中顯示出浪漫主義的色彩，沖破世俗、義無反顧的愛情態度也將浪漫的激情推向高潮。在整部以現實基調為主的小說里，兩人的愛情顯得渺小，卻又振奮人心。

二、現實主義的濃烈映射

賀秀蓮和孫少安的愛情代表的是一種充滿煙火氣息的現實之愛。少安一生本分，腳踏實地奉獻在黃土地、磚廠上，在他和田潤葉的關系中，田福堂的激烈反對就是告訴少安他此時的情況只會讓潤葉跟著他受苦，在嚴酷的現實下，孫少安選擇了妥協，決絕地終止了和潤葉的關系。

帶著在和田潤葉的一段關系中得到的悲傷和失意，孫少安前往山西相親，秀蓮對孫少安算得上是一見鐘情，孫少安將自家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賀秀蓮，同樣不希望賀秀蓮跟著自己受苦，但他低估了賀秀蓮對他、對愛情的決心。賀秀蓮毫不猶豫地跟著孫少安回陜西，做好與他共同支撐一個家的準備。她攬下了家里的大部分家務，和他一起擔起整個家：下田掙工分、懷孕后依然洗衣做飯、辦磚廠，在分家的最后一刻哭著說不能分。勤勞能干、善解人意、孝敬父母。賀秀蓮是完美的農村婦女形象。

賀秀蓮知道孫家的真實情況，卻不知道孫少安和田潤葉的故事。在得知田潤葉因為孫少安大病一場時，她主動提出和孫少安一起去看望她，賀秀蓮愛孫少安，因此她會留心和理解孫少安心里的痛苦和牽掛，聰慧的她自然明白兩人的過去，但她知道自己才是和孫少安一起走下去的那個人，因此面對田潤葉，她多了坦誠和大度。新婚之夜，孫少安流淚了，賀秀蓮沉默地看著他，然后她說：“以后你笑，我跟著你笑，你流啥淚，我都替你抹。” 賀秀蓮對待愛情純粹、堅定，給孫少安帶來了希望。

兩人一生務實，孫少安認得清現實，又不甘心屈服于現實，因此他抓住現實中的每一個機會，想要利用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賀秀蓮肯吃苦，再窮也把小家經營得井井有條。他們深愛著這片土地，踏踏實實。無論是在賀秀蓮身上，還是她和孫少安的愛情里，世俗瑣事、現實甜苦，都鮮明地表明他們現實主義的人物色彩，都是路遙現實主義傾向下刻畫出的反映現實生活的人物。

三、死亡悲劇折射路遙的矛盾觀

路遙始終被認為是現實主義的作家，但在田曉霞和賀秀蓮的悲劇中，卻流露出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的矛盾碰撞。田曉霞和孫少平代表路遙的浪漫主義情懷，是對美好愛情、生活的渴望和吶喊。但兩人身份地位只會越來越懸殊，在他們的愛情里永遠存在難以逾越的溝壑——現實。高朗事件只是冰山一角，圍繞在田曉霞周圍的“高朗”還有很多，田曉霞能挽回多少次，一切都難以預料。孫少平天性敏感自尊，他拒絕了侯玉英、田曉霞甚至吳仲平托關系調動工作的提議，田曉霞也明白他的自尊。路遙沒有讓她和孫少平浪漫的愛情被現實摧毀，他主動結束了田曉霞的生命。路遙很喜歡田曉霞，因此他給予曉霞的死也極不平凡，曉霞為救人而死，她的生命終結在最完美的時候，死亡又增加了她人格上的敬美。田曉霞自身的性格特點彰顯了她作為一名現代知識女青年的自我追求價值，同時她身上蘊含的真善美的價值是人類普遍的追求和愿望 。

田曉霞死后，路遙內心代表浪漫主義的力量也隨即死亡。路遙內心的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不是力量懸殊，而是勢均力敵的，為了平衡自己內心的苦痛，他賦予了賀秀蓮同樣的悲劇結局。在孫少安一家人的生活日漸富足時，賀秀蓮患上了癌癥。她的死并不是必需的，她和孫少安繼續生活完全是合理的，但路遙卻安排了她的死亡。相比田曉霞理想主義愛情的破裂，孫少安現實主義人生的成功，不是一個兼具理想主義精神的路遙愿意接受的。承載了路遙浪漫主義精神的田曉霞死了，路遙就同樣賦予賀秀蓮死亡的結局。

路遙出生在偏遠貧苦的農村地區，他的童年過得十分悲苦，作為一名現實主義的作家，在農村的經歷見聞、對黃土地的熱愛都成了他的寫作素材。在見證了城市、社會的發展之后，城市文明也成了路遙筆下的故事。對愛情、生活的渴望滋養了他內心浪漫主義精神的形成。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兩種力量不相上下，有時破滅了其中一種，形成了悲劇，有時直接將兩者毀滅，反應在作者身上，就是路遙對這對力量的無限矛盾。

路遙筆下的故事大多以悲劇結局，在《平凡的世界》里，除了孫家兄弟的愛情悲劇，田潤葉和李向前的政治聯姻只在向前理想、身體破滅時得到成全;衣食無憂的田福軍把人民碗里的黑饃饃變成了白饃饃，在這片土地醒來時，他卻孤身一人。整部小說充滿濃烈的悲劇色彩，這與路遙的經歷有很大的關系。路遙年輕時曾任縣革委會副主任，期間，他結識了女知青林紅。林紅見多識廣、性格開朗，和路遙十分投緣，兩人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但在路遙自己將工人名額送給林紅后，林紅向他提出了分手。在第二段戀愛關系中，路遙和林達走向了婚姻。前期兩人也是恩愛的，但由于路遙對家庭的疏忽，以及林達本身強烈的女性意識，兩人的婚姻最終還是以離婚收場。

田曉霞身上帶有很深林紅的影子：勇敢善良、見多識廣，她和孫少平浪漫又短暫的愛情就像路遙和林紅的經歷一樣，田曉霞正是路遙理想的另一半。田曉霞的死亡預示著代表路遙浪漫主義精神的毀滅，殘酷的現實打壓著浪漫，路遙沒有將這種現實的必然性留到最后，而是選擇以一種崇高的死亡將曉霞的生命結束于完美之時。浪漫主義的毀滅影響到了內心的現實主義，為了平衡兩者，路遙選擇結束了秀蓮的生命，也讓一個勤勞賢惠的農村婦女形象更加深入人心。田曉霞和賀秀蓮的死亡加深了作品的悲劇性，田曉霞的死亡更多也是一種美，賀秀蓮的死亡，實際也是路遙悲劇觀的印證。一邊是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矛盾，一邊是兩者碰撞后產生的悲劇，路遙創作上的矛盾也凸顯了出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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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何凌霄，女，漢族，湖南科技大學，本科，研究方向：中國語言文學。指導老師：梁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