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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2021-09-13 11:09:14文非
湖南文學 2021年9期

文非

余順風扛著一捆竹子從竹林回來時,和母親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說是爭吵,其實是母親一個人在責罵。余順風偶爾低聲嘀咕一兩句,卻招來母親更為嚴厲的叱責。直到余順風拖著那一捆翠綠的竹子上了閣樓,從上面傳來乒乒乓乓帶著抗議情緒的聲響后,母親的責罵才像池塘里的蛙鳴慢慢停歇。

當天的夜飯,余順風吃得很少,母親沒有準備余順風的飯菜,誰讓他總是這樣突然回來呢?余順風默默地吃著,屋子里浮動著一股草葉的清香,是從余順風身上散發出來的。下午到家后,他一直在竹林忙碌。

余順風這次回家只待了四天,走的時候悄無聲息,直到姐姐上樓喊他吃飯才發現人去樓空。木臺子上疊擱著未來得及完工的鵝形風箏,地面上散落一堆的龍骨、畫紙和顏料,糨糊碗下壓著一沓皺巴巴的零錢。看樣子走得匆忙。

看看,母親揚著手中的零錢說,這就是你們的爹,永遠不會管你們死活。

母親氣急敗壞地命我們將一地的龍骨和畫紙抱到灶屋去——這些東西是上好的引火材料。姐姐動了惻隱之心,將好幾捆龍骨悄悄塞到雜物底下——手臂粗的竹竿破成細如鐵絲的龍骨,即便再優秀的篾匠也要耗費大量精力。

給化工廠和煤礦招工的人,腳支著摩托,和母親在院門口說了幾句話,便突突突掉頭而去。

我們似乎猜到余順風倉促離家的原因了。想讓他回到刺鼻嗆人的化工廠或者鼠洞一般幽深的礦井,母親注定是要失敗的。在我們眼里,余順風百無一用,只會糊風箏,也永遠糊不好風箏。他曾立志要把多瑙鎮的動物糊成風箏,統統趕到天上去,但志向遠大的余順風有點眼高手低,糊出來的動物風箏既笨拙又難看,而且還飛不高。很多年前,他在集市和學校兜售那些雞鴨鵝豬牛狗風箏,一度讓我們感到無地自容,我每天都在詛咒他像斷線風箏一樣徹底消失。好在多瑙鎮的人并不喜歡這玩意兒,他們習慣于低頭走路、干活,不習慣抬頭看天。興許是覺得多瑙鎮沒有市場,興許是為了給我們留一點顏面,余順風后來再也沒有在多瑙鎮兜售他的風箏了,至于他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興許是鄰近的村鎮,興許是更遠的縣城。

余順風再次回來是在兩個月后的一個雨夜,那時我剛吃完夜飯準備洗腳睡覺,這時門閂被撥開,一陣冷風先余順風一步從外面竄進來。站在我們面前的余順風完全成了一個雨人,腳下滴落一地的水。他哆哆嗦嗦從挎包里掏出一個衣服裹好的類似盒子的東西,然后進屋找干凈的衣服。母親收拾著碗筷說,這次回來,不能讓他再走了,你們兩個長點心。

余順風換好衣服進了灶屋,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臉上的肉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凈是骨頭突著,硌得人眼疼。余順風掃了一眼桌上的殘羹剩飯,端起我姐那個碗,聲音很響地吃起來。我擦完腳,打著哈欠準備去睡覺,卻被余順風招手叫住了,聲音里帶著一點按捺不住的喜悅。我不知道余順風要干什么,看著他將衣服裹著的那個盒子解開,露出一本封皮上寫著“空氣動力學”幾個字的大書和一個紙盒,書的邊角被雨水打濕,余順風心疼地找來毛巾擦拭。姐姐迫不及待地打開紙盒,里面居然是一個蛋糕。

是的,所有人都忘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母親“呀”的一聲叫,開始抱怨給姐姐說婆家的人事多難纏,耽誤了一天不說,還害得她把我的生日給忘了……沒有人聽母親的辯解,突然出現的蛋糕令人無比快樂。

余順風回來的第二天便開始發燒咳嗽,興許是著涼感冒了。姐姐讓他去秦老六的診所抓點藥,余順風擺手,從布滿蟑螂屎的抽屜里掏出一板吃剩下的阿莫西林,一口氣吞下了兩三顆。

余順風和往常一樣把自己關在閣樓過了兩天清凈日子,第三天,招工和討債的人便輪番上門。母親愁眉不展地把他們往閣樓引。可以想見,余順風依然在忙他的動物風箏,和以往不同的是,木臺上除了那本被他翻爛了、缺失了封皮的《風箏制作技藝》,還多了那本頁邊起皺的《空氣動力學》。他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和來討債的人重復著同樣的話,大意是他正在制作一款飛行高度達三千米的巨型豬形風箏,他計劃為這款風箏申報吉尼斯記錄。債主們并不感興趣,他們只關心錢。每當這個時候,余順風就兩手一攤,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相。

余順風在家的這一段時間,母親把姐姐的婚事提上了日程——男人即便再無用,總還是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姐姐全沒了心思,盯住余順風的任務落到我一個人頭上。好在余順風并沒有要離開的跡象,他似乎遇到了困難,風箏遲遲沒有糊出來,閣樓經常半天沒有任何動靜,連咳嗽都難得聽到。偶爾,他會走下樓,像個干部一樣背著手,眉頭緊鎖地往河對岸的林子走。我跟了幾次,好沒意思,他拿著長竹竿,“嗚噓嗚噓”地將林子里的鳥趕往空中,然后躬身奓開雙臂,學著大鳥飛翔的樣子在林子里打轉。從林子里鉆出來,余順風每次都要在河邊待上一陣子,他在觀察水里的魚。我真的搞不懂,水里的魚和天上的豬風箏有什么關系?

后來,余順風盯上了仙六婆家的鴿子,我厭倦了給他放哨把風,余順風嚴肅地說,我還是不是你老子?我點點頭。既然是,那兒子就得聽老子的。我不吃他這一套,扭身就走。身后傳來余順風陰陽怪氣的聲音,好吧,你不幫我,在家待著也無聊,那我干脆就……我無計可施,只能乖乖就范。

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余順風再次不辭而別,換洗的衣服都沒帶,挎包靜靜地掛在墻上。更要命的是,他還生著病。我和姐姐在出鎮的黃土路上潦草地找了一圈,怏怏而回。其實我心里有種強烈的預感,余順風并沒走遠,或者根本就沒離開多瑙鎮。

余順風走后的第三天,姐姐在飯桌上支支吾吾說她夜里夢見了余順風,滿身鳥糞味,奇臭無比。母親正喝著粥,橫了姐姐一眼。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冒了上來,我拉起姐姐急忙往仙六婆家跑。在仙六婆家的鴿籠里,蜷成一團的余順風全身都是鴿糞和羽毛,昏迷不醒。這是一樁令人難堪的丑聞,愛面子的母親叮囑我們不許和外人說,并用三十個雞蛋封住了仙六婆的嘴。

醒過來的余順風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跑到仙六婆家的鴿籠里去了,面對我們的質問,他躺在床上大口喘氣,好像被拋在岸上快要風干的魚。秦老六過來給他扎了好幾針,篤定認為余順風這種怪異的行為是吃了被蟑螂屎污染的阿莫西林的原因。母親并不認可這種結論,認為傳出去肯定會讓人覺得可笑。

南山的晚稻已經倒伏,再不收割就晚了。我們一連幾天都在忙碌,沒人愿意走近散發著鴿糞味的余順風。出人意料的是,吊著半口氣的余順風居然下地了,還給我們送來了水。母親手搭涼棚,看著從山路上飄飄悠悠走來的余順風說:看,你們的爹緩過來了。話音未落,余順風“撲通”一下跌在路上,手中水壺也甩出老遠。余順風爬起來撿起水壺,搖搖晃晃,醉漢一般繼續往前走。你不覺得爹走路有點怪么?姐姐說,腳打飄,踩棉花喲。有什么奇怪的,這么多年他就沒正常過。母親說完彎腰繼續割稻。

當天夜里,我感到腳下冰涼,隱約聽得有人壓著嗓子喚我的名字。我太累了,像被小鬼扼住了喉嚨,努力掙扎著也醒不過來。天麻麻亮,我被什么東西弄疼了,睜眼,一根從天而降的細瘦的竹竿戳在我臉皮上,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目光順著竹竿向上,發現余順風不知什么時候爬到房梁上去了。余順風你跑房梁上干嗎?我埋怨道。快,快把我弄下去。余順風抱著房梁大喊。我把嘴一撇,打著哈欠說,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來唄。說完被窩一蒙繼續睡。余多,我的好兒子,你得幫幫爹,爹下不去了。余順風的聲音像風中的細鐵絲,嗡嗡發顫。長這么大,還從沒見他如此低三下四求人的樣子。我扯開被窩,發現余順風已經離開房梁,像一只氣球一樣飄浮在屋頂。我樂壞了,跳起來問他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余順風哭喪著臉說,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鬧,我都快凍僵了。說著打了一個噴嚏,又打了一個噴嚏,帶著鴿糞味的鼻涕和唾沫星子噴我一臉。我極不情愿地下床,準備出門去找梯子。余順風連連擺手,他說你順著竹竿把我拉下去就行。這并不是一個好辦法,余順風像被什么東西吸住了似的,我費盡全力也只能拉著余順風翻幾個筋斗。余順風示意我等等,他將屋頂的瓦片一片一片拆下來塞進懷里,瓦片塞得夠多的時候,余順風倒栽蔥一般被我一點點拽離屋頂。不巧的是,姐姐這時候推門進來了。她該幫我一把的,她不幫也就算了,不應該撞了鬼一般大喊大叫,嚇得我一松手,驚慌失措的余順風就像一塊鍋餅貼回了屋頂,懷里受驚的瓦片爭先恐后地砸落。在灶房燒火的母親聽見聲響跑了過來,屋頂的一幕嚇得她魂飛魄散直接癱倒在地。

趕在秦老六到來之前,我們手忙腳亂把余順風弄了下來。不懷好意的秦老六渴望看看余順風飄起來的樣子,但被母親委婉拒絕。秦老六背著藥箱剛出門,消息便長出翅膀飛遍了多瑙鎮。人們扶老攜幼趕來,擠歪了院門,擠塌了土墻,但沒有人能如愿——余順風被隱藏在身下的繩子綁在床板上,看上去并無異常。

失去自由的余順風揮舞著拳頭抗議,他情愿在空中飄蕩,禁錮在床板上實在太難受了。我試圖接近余順風,但母親利箭一般的目光令我不敢有任何違拗她意愿的行為。

偶然而至的意外改變了這種狀況。那天夜里我們睡得很沉,根本沒有聽到閃電雷鳴和余順風的呼喊。我們不知道夜里發生了什么,反正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風停雨歇,屋頂掀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斷裂的椽子齜著兇猛的木茬。

余順風跑了。

很不幸的是,姐姐在土院外的樟樹上發現了余順風。他像一只膽小而恐懼的考拉,緊緊抱住濕漉漉的樹干。我們找來梯子把他弄下來時,余順風仍然保持著抱著樹干的姿勢——他已經凍僵了。

……雨太大了,我只是從別的地方取下幾片瓦,想去堵住糧缸上面那道屋漏,我們不能沒有糧食……緩過氣來的余順風無限沮喪地說。

繩索的束縛已毫無意義。在母親的默許下,余順風可以無拘無束在屋里飄浮,條件是不可以讓任何外人看見。他總算找回了一點自由。

屋頂那個巨大的豁口,母親一直沒有找人修補的意思。

果然,某一天的早晨,余順風再次不見蹤跡,門窗緊閉,唯一的可能是從屋頂的豁口飄走了。母親長吐了一口濁氣,用毛巾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對我們說,走吧,南山坡地的豆子該收了。

傍晚時分,黑壓壓一群人卷起黃塵,沿河對岸竹林邊的大路朝我們家涌來。我從沒見過這么多人,蟻群一般讓人心塞。他們看上去興高采烈、群情激昂,為首的一個高個子男人手里扯著一只風箏,至于飄在他頭頂的是什么形狀的風箏,看得并不真切。等他們過了橋,近了,在一記飯碗落地聲中,我才看清了空中飄著的根本不是什么風箏。

那些人涌進了我家的土院,他們當中有不少人來我們家討過債。高個男人將手中牽著的麻繩遞給母親,說:電線桿上捉下來的。再晚點就燒成黑炭了。

放我下來,你們這群混蛋……

飄在空中的余順風咆哮著,聲音嘶啞。他仿如水中的青蛙,張開四肢,手劃腳蹬,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和憤怒的姿態。

放了你,你能下來嗎?有人仰頭嘲諷道,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母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踢了一腳胯下搶食的狗,慢慢昂起頭。余順風怯怯地躲避著母親的目光,神情畏縮。母親盯著余順風,呼吸愈來愈急促,隨即“撲通”一聲,猝然倒地,不省人事。眾人慌了,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冷水,慌作一團。待醒轉來后,母親麻利地爬起來,雙手一拍,大笑一聲,撥開眾人,跑出了院門,忽又一頭栽倒在樟樹下……

母親并沒有瘋,人群散去后便爬起來,拍著屁股上的塵土,把凌亂的頭發往耳后攏了攏,平靜地把我們叫到跟前,說夜里要和我們談一談。我們有些緊張,不知道母親要談什么。到了夜里,母親只是不停地流淚訴苦,歷數她嫁給余順風及成為我們的母親之后所遭遇的不公和苦難。隨后,母親收起了淚水,很夸張地抱了抱我們。我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和害怕。

第二天早上,屋頂的炊煙斷了,母親不見蹤跡,一同消失的還有母親的衣物,以及那個裝著她為數不多的幾件廉價首飾的鏡匣子。

余順風并不贊同出門盲目尋找,他讓我們弄來更多的繩子,一根一根接續上把他放飛。愈飄愈高的余順風目光愈拉愈長,他看見彎彎繞繞、起起伏伏通往鎮外的黃土路上,一些人正背井離鄉,肩上的斧鋸一閃一閃;也有一些人心灰意冷歸來,身上的背包癟如狗肚。但始終都沒有看見母親的身影。

除了曠日持久的沉默對抗,我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來表達怨恨和不滿。這個飄在空中一無是處的男人,讓我們正在遭受且即將遭受更多的痛苦和羞辱。

麻煩和窘迫接踵而至,頭一樁便是種地。這種事情靠經驗和技術,誤不得時令。余順風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悲觀,他攀著綁在桌腿上的繩子飄到我們身邊——這是我姐發明的方法,家中布滿了蛛網一般的麻繩,它們通向灶房、茅廁、井臺、飯桌、地窖……余順風像一只蜘蛛,沿著繩子笨拙地打水、洗衣、煮飯——帶著某種諂媚的眼神,摸著我的頭說,不怕不怕,我可能會種地。

我們一聲不吭,拽著他來到了南山下。

余順風根本不會種地,我敢打包票他連鋤把都沒摸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地教我們。他把繩子的一端牢牢地綁在地頭的樹上,飄在半空觀察別人怎么種,然后再大聲指揮我們,不斷糾正我們的動作。他就像一只巨大的老鴉,在我們的頭頂盤旋、聒噪。

第二樁自然是姐姐的婚事。母親走了,原來說妥了的對象悔婚,要索回之前許下的但快要被我們花光的禮金。姐姐一點主意也沒有,只是不停地掉淚。余順風騎在房梁上,用瘦竹竿挑起一塊毛巾送到姐姐面前,信誓旦旦地說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沒人相信余順風的鬼話,若不是因為他,哪里會有這等難腸事。

余順風重新回到了他的閣樓。他讓我給他打下手,撿起那些已經積滿灰塵的動物風箏。也許是飄蕩在空中給了他靈感,經過一番枯燥乏味的計算、試驗和求證,重新糊出來的牛馬豬狗風箏,在空中的平穩性及飛行高度都令人感到興奮,雖然它們看上去依然丑陋笨拙。余順風毫不猶豫地將制作工藝傳給了姐姐的對象,這種別人學不來的技術活,足以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余順風挽回了姐姐的婚姻,我心里卻高興不起來。母親走后,姐姐為這個家維持著最后一點體面和尊嚴。如今姐姐也要離我們而去,我心里充滿憂傷。

姐姐希望出嫁前能讓余順風回到地面,她一天三頓給余順風做可口的飯菜,余順風被喂得紅光滿面,胖成了豬,但依然沒有半點飄下來的跡象。沒心沒肺的余順風甚至躲著我們喝酒,這一幕被我無意撞破:只見他雙腿倒掛金鉤懸在梁上,用一根空心的長竹竿插入酒缸,美酒嗞嗞入嘴。見我冷不丁出現在門口,余順風迅速丟掉竹竿,訕笑道,嘗嘗,就是嘗嘗。我把這一幕告訴姐姐,姐姐說,讓他喝吧,他心里也不好受。在姐姐的縱容下,余順風經常喝醉,喝糊了的余順風失去重心控制,常常被檁條碰得鼻青臉腫。

后來,姐姐瞞著余順風,拿出僅剩的一點彩禮錢,央求鐵匠給他量身定做了一套盔甲,穿上盔甲的余順風雖然不再往空中飄,但走不動路,邁腿便喘。余順風苦著臉說,還是上邊舒坦,咱就別費那個勁了。可惜一副上好的盔甲丟在墻角,成了蜘蛛的道場。

天氣好的時候,余順風把長繩的一端綁在房梁上,從屋頂的豁口飄出屋。我們并不贊同他這樣做,我們對母親能否回來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母親是那種決絕的人,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回頭。但余順風執意而為,他說你們的母親只是一時賭氣出去走走,走累了、氣消了,自然會回來。

通往鎮外的黃土路醉漢一般,腳步歪歪扭扭從鎮子里出去,起起伏伏經過鎮郵局、糧站、養馬場、伐木場,最后消失在崎嶇的山間。余順風把繩子一根一根接續起來,像一只風箏,一次比一次飄得高。只有飄得更高,才可能找回那些跌落在山間的黃土路。這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那些結滿疙瘩的繩子并不保險。趁他飄在屋頂下面午睡的時候,我們偷偷將那個豁口重新釘上了木條蓋上了屋瓦。

余順風并不領情,甚至有些氣惱,他篤定認為臘月二十五之前,母親絕對會回來。臘月二十五是母親定下的姐姐出嫁的喜日子。

每個禮拜二,余順風都要去秦老六的診所扎針。這對屋頂豁口被堵上只能在狹窄低矮的房頂下面飄著的余順風來說是無比快樂的一天。診所在鎮子的東頭,必須穿過河邊的林子,沿著山腳下的集市一直走才能到達。這天風大,我們穿林子的時候,余順風扯著嗓門指揮我高一點低一點快一點慢一點。盡管我小心翼翼,手中的麻繩還是被樹枝給纏住了,余順風命我爬上樹解開繩子。我悶悶不樂坐在樹下,余順風說,嘿,高興一點,垂頭喪氣的樣子只會讓你姐難過。我沒好氣地說,我就是要讓她難過,誰讓她不要我們?余順風說傻小子,這是你姐的幸福,你還不懂。我賭氣說,你不攔著我就不管你。說完就勢躺下,任憑余順風在頭頂喊叫。

躺在厚厚的松軟的落葉上,我居然睡著了,也不知迷糊了多久,醒來時只見身邊盤著一圈烏梢蛇一般的繩子,頭頂的余順風不見蹤跡。我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在林子里跑著,喊著。可耳旁除了落葉飄落的聲音,再沒有半點動靜。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一顆不明來歷的果子砸中我的頭,頭頂的樹枝晃動著,余順風拎著鼓囊的布袋,正飛快地摘著山果。我破涕為笑,余順風丟給我幾顆果子,笑嘻嘻說,你剛才叫我什么來著,老遠就聽見。叫余順風啊。我說。不對,余順風一本正經道,你仔細想想,還叫了什么。我懶得搭理他,將繩子拋上去說,走吧,秦老六要是出診了就麻煩了。余順風一臉失望的樣子,默默地將繩子綁在腰上。

出林子,過集市,余順風不斷和熟人打著招呼,人們熱情地回應,并接住他拋下來的略顯青澀的果子。在一家銀器鋪前,余順風讓我停下來,他抱著店鋪前的廊柱,指指點點讓老板取出好幾對銀鐲。在老板懷疑不屑的表情中,我感到很沒面子,催促余順風離開。余順風留下了肩上那一袋果子,作為他選中的銀鐲的定錢。給我六天時間。余順風篤定地說。六天后必來取。我覺得好笑,他可是半個子兒都掏不出來的人,可惜了那一袋上好的山果。

沒過幾天,果園的老板爭相登門。時值果樹豐收,人工長篙摘果效率不高,且易傷果樹,老板們不約而同想到了余順風,出門前都留下了一沓定金。我和姐姐看得瞠目結舌,怪不得他敢在銀器店大言不慚。

持續半個來月的摘果季,我們累壞了,我脖子酸痛,余順風則雙手酸痛得連飯都送不到嘴里。姐姐看著心疼,說我們不掙這個錢了。余順風搖頭,忍忍就過去了,我可不想讓那些沒良心的人在你出嫁那天上門討債。

在余順風回到地面之前,姐姐希望推遲婚事,余順風自然不同意,為了證明他能行,他承擔了越來越多的家務活,里里外外通向各個角落的繩子越來越多。余順風在院子里開墾了兩塊地,種上了許多蔬菜,還養起了豬和羊,還有成群的雞鴨。他甚至重操舊業,編了許多可以作為嫁妝的竹器。這個家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熱鬧和生機。

姐姐出嫁前一天,陰歷小年。掃塵祭灶畢,我們圍在桌邊吃了一頓豐盛的夜飯。渾濁的電燈下,姐姐嬌羞的臉以及手腕上熠熠發光的銀手鐲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生動。父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往黑漆漆的門外瞟。夜向深處滑去,流浪的寒風撞擊著大門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音。姐姐眼睛紅紅的,不停地給我和父親夾菜,父親一口也沒吃。姐姐說,爹你吃吧,咱不等了,一桌的菜都涼了。父親勾了頭,目光呆滯,臉上籠了一層愈來愈厚重的灰色。見父親不動筷子,姐姐又朝我示意。我心里也難過,可又不能掃姐姐的興,便往父親碗里夾了一塊紅燒肉,說,爹你吃吧,一桌的菜都涼了。父親愕然抬起頭,他說余多你剛剛叫我什么?我說叫你爹呀。余順風顫聲說你能不能再叫一聲。爹——我脆生生地又叫了一聲。父親哎一聲,臉上浮出了笑意,目光軟散成煙。他抄起筷子,將碗里的紅燒肉送進嘴里,腮幫一鼓一鼓地咀嚼著,嘴角有亮汪汪的油流出。吃完肉,父親起身給我們夾菜,同時伸出另一只手試圖摸摸我的頭。父親的手剛伸過來,身子便失去平衡,慢悠悠地飄向屋頂。

多年以后,人們在談論我姐的婚禮時,都會津津樂道地回憶起父親偷偷從窗戶進入姐姐房中那滑稽的一幕。為避免驚擾了遠道而來迎親的客人,父親提出婚禮當天暫時回避。他將家中密布的麻索全部解除,在客人到來之前,躲進了土院外的樟樹中。父親無暇顧及樹下喧鬧喜慶的場景,他爬向最高的一處樹杈,踮起腳,伸長脖子朝遠處張望。可惜樹太矮了,透過樹木枝葉間閃爍著陽光的空隙,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通向鎮子外面的那條蜷曲起伏的黃土路。

酒席結束,響器驟起。父親從樹杈上下來,使勁地朝我揮手,我那時候正懵懵懂懂被幾個滿臉笑容的陌生人抱上裝滿嫁妝的馬車,根本沒注意到急得跺腳的父親。馬車即將動身的時候,客人們卻像被扒了渠的水一般往屋后涌去。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溜下馬車,跟了上去。

眼前的一幕令人忍俊不禁。父親卡在窗戶框中間,半個身子在屋外,半個身子在屋里,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只得殺豬一般徒勞地蹬腿喊叫。屋里屋外的人都在試圖把他拽出來,因為方向不一致,他們的努力顯得混亂而滑稽。

好不容易從窗戶中拽出來的父親顯得狼狽不堪。他哭喪著臉說,我只是想進去抱抱你姐嘛,只想抱抱。可父親已經沒機會了,在震天的鞭炮聲中,我的姐姐已經被一群喜笑顏開的人簇擁著,走出了這個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土院。

責任編輯: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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