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裝飾性和雕塑感探析

劉平一

摘要：莫迪里阿尼是20世紀一位極富個人特性的天才藝術家，他用雕刻刀般的線條、簡約鮮艷的色彩和個性化十足的造型語言作為工具，打造了一個專展現唯美憂郁的女性美感的藝術王國。基于早期對于古希臘藝術的學習和熏陶，以及同時代塞尚和畢加索兩位大師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影響和自身雕塑創作的經歷，莫迪里阿尼形成了獨一無二的藝術個性和表現方式，成為那個時代既具有裝飾性又具有雕塑感的畫家。但莫迪里阿尼的藝術最大的動人之處在于那“易碎的美麗”，從他的畫中，觀者能感受到畫中那一個個年輕女性高雅端莊的柔美，又仿佛能從那一雙雙空洞憂郁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靈魂。

關鍵詞：莫迪里阿尼;裝飾性;雕塑感

20世紀之初的歐洲先后進入現代工業社會，新能源、新動力的出現極大地帶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促進了社會經濟模式的轉型。現代商品新經濟模式的出現解放了人們的思想，使得藝術家們對現有的藝術形式與藝術內容產生了思考，甚至質疑。是否只有傳統寫實學院派的繪畫才有專業價值？是否現存的藝術改革真正實現了其最初的目標？抑或，藝術家到底該如何正確地選擇創作過程中藝術內容和表達方式？隨著這些問題和需求的出現，當時歐洲的藝術表達內容和手段不斷革新，藝術家們開始更多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現代人的思想、情感和心理。基于此點變化，于工業化的歐洲藝術界來說，對藝術語言和形式進行進一步革新的需求顯得越來越迫切。在這一時期，莫迪里阿尼在法國“巴黎畫派”中粉墨登場，并以大量充滿雕塑感和裝飾意味的女人體代表作在當時展露鋒芒。莫迪里阿尼把人物相貌中的代表性特征表現到極致的天賦和對優雅的造型、色彩的獨到感覺，使他成為這批人中浪漫憂郁又別具一格的典型代表。

一、莫迪里阿尼的繪畫個性成因

在此之前，“現代繪畫之父”塞尚拉開了推動繪畫理論根本性變革的帷幕，主張不再尊崇傳統的“模仿”理念，充分重視繪畫的形式美，強調畫面視覺要素的構成秩序，自此以后，現代畫論的建設拉開了帷幕。莫迪里阿尼充分地吸收了塞尚的表現結構方式，從其表現人體的手法可以看出有對塞尚表現靜物手法進行學習與借鑒。但不同于塞尚塑造物體的強烈“結實感”，莫迪里阿尼為了表現女人體的柔美感，對人體結構做了更為夸張的變形處理。對于輪廓線，莫迪里阿尼也參照塞尚的理念對其進行了主觀的加強，使其進一步起到凸顯畫面主體和加強結構的作用。但莫迪里阿尼的輪廓線顏色和線條也較塞尚的輪廓線更為柔和，多為人物膚色的暖調深色版曲線。同時，塞尚“用圓柱體、圓球體、圓椎體來表現自然”的理念和立體派幾何平面化的表現方式，對莫迪里阿尼雕塑性繪畫風格的確立也有一定的啟發作用。

另一個對莫迪里阿尼的繪畫風格產生了重大影響的人物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波提切利。莫迪里阿尼與波提切利的畫中都有著許多相同的美的元素：流暢的線條、柔美的色調、拉長的形體以及優雅人物的體態和憂郁的人物神情。波提切利的線條非常柔和，沒有突兀的變化，就像一段旋律一樣，而旋律的音符之間沒有任何生硬的跳躍變化，彼此之間非常和諧地連接在一起。莫迪里阿尼從波提切利那里學到并體會了流暢優美線條的價值并將它運用到自己描繪的物體中，而他自己也以畫中完美的線條而著稱。波提切利主張簡樸的表現方式，尤其是其著名的“樸實的”維納斯形象，試圖表現人物的最基本的“簡單”和“真實”，而莫迪里阿尼的表現方法更甚，更具有人性化的特點。同時，他們也都在自己的作品中體現出矯飾主義的特點，以修長的形體尤其是拉長的脖子來進一步表現筆下女性形象的優美。莫迪里阿尼在波提切利的影響下將“簡樸”和“矯飾”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創作出了自己獨一無二的富有裝飾意味的對線條和色彩的運用方式。

1909年，年輕的莫迪里阿尼初到巴黎，與后來的著名雕塑家布朗庫西相識，跟隨他學習雕塑。布朗庫西曾在羅丹工作室工作，但他并不喜歡學院派雕塑，反而對富有生命力和創造力的非洲雕塑藝術有著濃厚的興趣，他認為“東西外表的形象并不真實，真實的是東西內在的本質”，而非洲藝術所具有的“原始”“真實”之美恰恰是他所尋找的。這種想法與莫迪里阿尼不謀而合，兩人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在布朗庫西的影響下，莫迪里阿尼開始燃起雕塑創作的熱情，全身心地沉浸于雕塑創作之中。同時受布朗庫西的啟發，莫迪里阿尼從非洲面具和木雕造型中尋求簡潔的線條、抽象的幾何造型、夸張變形的手法、原始粗獷的雕刻技法，并將其運用到自己的雕塑創作中，轉化成自己的造型語言，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雕塑風格。盡管莫迪里阿尼的雕塑創作生涯很快隨著他對粉塵的過敏而被迫中止，但他的這些創作理念仍深深鐫刻在了他的藝術風格和個性之中，以致于后來的油畫創作都可以看作是他雕塑藝術的繪畫化。此后莫迪里阿尼又逐漸在雕塑與繪畫兩種藝術語言之中加入早期對古希臘藝術“高貴典雅”精神的學習理念，最終創作出了獨樹一幟的具有雕塑美學特征的繪畫作品。

在這一時期，提出表現主義理論的“野獸派”代表人物馬蒂斯開始嶄露頭角。“野獸派”用色鮮艷和采用平涂手法的創作理念對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色彩運用方式產生了重要的影響。而這時，畢加索也已經用《亞威農少女》引領了立體主義的思潮并風靡一時。這幅作品在創作思想上打破了現實主義對三維空間、立體造型的束縛，對焦點透視進行了否定，使原有的三維立體感讓位于平面的二維裝飾性。在色彩的處理上，畢加索和莫迪里阿尼都不約而同地主張立體主義的造型方式和大膽主觀的用色方式，但莫迪里阿尼更加注重繼承與利用立體主義來服務自身個性鮮明的風格，因而相較于畢加索的大面積平涂手法，莫迪里阿尼的畫面中仍可以觀察到許多微妙的局部體積隆起和色彩變化。而受古典主義美學熏陶的莫迪里阿尼在用色上也比畢加索顯得更加鮮艷而簡約，在形體的處理上也更加注重對于所繪對象特征的加強而不像畢加索那樣偏好于利用幾何形歸納方式的形體處理手法。但總的來說，這兩位大師都受到了馬蒂斯和“野獸派”的深刻影響并對立體主義都有自己的表達和建樹，這使得二人的畫作都具有強烈的裝飾性。同時，莫迪里阿尼自身學習雕塑的經歷，使得他的作品富有獨特的個人藝術特色。

二、莫迪里阿尼的繪畫特色

莫迪里阿尼完全使用柔韌、巧妙、富有旋律的線條進行表達。他用那種瘦削、高雅、柔弱而靈活、肯定的線條去描繪人物的形象。這些線條圍繞著畫家的創作理念而生，宛如雕刻刀一般雕刻著畫家筆下的人物形象。這些線條多以能表現筆下人物的優雅美麗的曲線為主，在畫面上占據著重要又不突兀的地位，既強調了畫面主體，又富有顏色和粗細的變化，也使得他筆下人物擁有微妙的體積感。在用筆上，莫迪里阿尼沒有采用同時代許多畫家傾向的大面積平涂，而是采取了一種既保持顏色的單純度但又具有微弱體積感的表達方式。這樣的用筆用線手法深受他早期學習雕塑經歷的影響，同時這也是莫迪里阿尼的作品富有裝飾性和雕塑感的重要原因。

在色彩的處理上莫迪里阿尼用了一種近乎跨越式的色法搭配手法來加強了他畫面的感染力和生命力，這種處理方法足以讓他躋身大師行列。莫迪里阿尼將紅黃藍三原色以及在這三種基礎色上調配出的第二類顏色應用得出神入化。莫迪里阿尼畫面中色彩的黑白灰對比關系比較強，所用重色較多，到了晚期畫面中的色彩變得更為明亮起來，而早期至中期的色彩背景多為深褐色，人物則是純度很高的暖色，對不同顏色的運用較少，對深色運用簡練概括而富有微妙的細節變化，一切都遵循了他追求的“簡約感”的創作理念。這也使得莫迪里阿尼的畫與同時代的畫家相比更多了一分古典的端莊優雅與憂郁淡然。

在莫迪里阿尼的繪畫中，那些傾斜的頭、削肩、長頸，延長了的手臂和軀干，不合比例的頭、腿以及面孔上那瘦小的鼻子、沒有眼球的杏眼和小嘴巴等等，都在表現一種纖細、稀少、紛亂、嬌弱的“柔和美妙”。他以任意確立的標準把形體拉長或歪斜使它具有對比性，讓它的軸線碎裂，使得面與面交疊在一起，創造了獨特的表現主義手法。 莫迪里阿尼所描繪的肖像也有著統一的造型模式：如同非洲面具似的面孔、眼神空洞憂郁的杏眼、三角形的鼻子、小嘴巴，弧形的一線眉等。他沒有照搬塞尚和畢加索的造型方式，而是打造出了獨屬于自己筆下人物的柔美和哀傷，這也是莫迪里阿尼作品最為動人之處。

三、結語

在莫迪里阿尼一生的創作過程中，有過諸多關于繪畫和雕塑創作形式的嘗試，但1916—1917年的裸女系列油畫最為完美地秉承了他的藝術創作理念。這些裸體畫由柔軟的曲線組成，這些曲線結合周圍的平面限定了人物的輪廓，對女性人體中美的特征做了主觀的夸張和強調，同時，又對畫面表現主旨之外的特征做出了大膽的整合，這樣的處理方式營造了優雅細膩的氛圍，而非純粹強調女性特征的情色意味。精簡和抽象是莫迪里阿尼創作的主要方式，無論是其畫中的線條還是色彩，甚至表現內容也是如此。在他的畫中除了一些簡要的室內陳設，沒有什么其他東西對這些年輕粉嫩的身體造成視覺困擾。同時對色彩的使用也極為節制，通常只有一種或兩種顏色與裸體人物身上特點鮮明的杏肉色形成對比。再加上那原始藝術風格的雕塑感，莫迪里阿尼找到了一種既是圖像又是裝飾風格的線的藝術語言。莫迪里阿尼筆下女性的美麗都散發出一種不為所動的冷漠與高貴。莫迪里阿尼在短暫的一生中一直都在傳達自己的藝術理想，他將在獨屬于自己的藝術烏托邦中探索著永恒的和諧與美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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