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論與創作雙棲的路上

譚旭東

幾年前，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兒童小說，叫《小米多詩詞王國漫游記》，作者叫“余閑”。責編找到我，說他們出版社要在北京圖書博覽會上重點推介，希望我參加這套新書的首發式。讀完這套兒童小說后，我覺得很新鮮。因為用小說的方式來把李白、杜甫、蘇東坡等及他們的詩詞寫進來，而且還是兒童小說，這得多創意呀。我產生了三個疑問：第一，兒童小說主要是寫兒童生活，一般主人公都是兒童，要突出詩詞，自然要突出詩人，那么，怎么處理兒童形象與唐宋詩人形象？第二，唐詩宋詞，這些年媒體通過對葉嘉瑩、莫礪鋒等大家的介紹、解讀，已經把唐詩宋詞做了相當的普及，再加上，央視還讓康震、蒙曼等人借助通俗講壇來宣傳和推廣唐詩宋詞，造就市面上冒出了大量的唐詩宋詞通俗讀本，誰要在這一塊做出點新意，并吸引讀者，還是有挑戰性的。第三，《小米多詩詞王國漫游記》采用的是漫游敘事，借鑒的是歷險模式，還要傳達傳統文化，把詩詞知識和詩詞文化融進去，難度可不小。帶著這三個疑問，去細讀文本，還真的讓我完全釋疑了。因為這套兒童小說幾乎平衡了所有的問題，用講故事的方式，解決了一般作者難以克服的困難。這套書面世沒多久，市場和讀者給予了很好的回應，它成了2018年與2020年的暢銷兒童文學作品，而且今年還會持續暢銷。從責編那里得到一個信息，2020年這套書一印再印，達到了百萬銷售量。這當然是一個童書的奇跡，也是創意寫作的一個奇跡。

當然，后來余閑就報考了上海大學的創意寫作博士，成了我的博士生。余閑的真名叫柳偉平。他本科畢業于浙江大學生物專業，碩士跟著浙江大學中文系的江弱水教授。在浙江大學讀書期間，他博覽群書，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尤其是對古典詩詞、現代詩的認識和理解有了很大提高。他在美學、文藝學和詩歌理論方面有了一些可觀的成果，出版了《天人之境：杭州城湖共生模式的生態美學解讀》（2017）和《吳興華詩藝研究》（2020）兩部著作，尤其是后者把一個長期被現代文學界和新詩界遮蔽的詩人挖掘出來，呈現其獨特的詩藝美的創造，這是很值得嘉許的。在創作方面，他出版了成長小說《你在為誰讀書》（7部，2006—2018）、《小米多詩詞王國漫游記》（6部，2018—2021）和邊地兒童長篇小說《三十六只蜂箱》（2020），這些不但獲得了市場的認可，也贏得了一些榮譽和社會影響。如《三十六只蜂箱》一出版即受到多家媒體關注，并入圍《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年度暢銷書單。他的理論和作品還獲得了浙江省社科成果獎、湖北省首屆政府出版獎、湖北省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和上海好童書獎，并入選全國有聲讀物精品出版工程、國家出版基金項目等。柳偉平的理論與創作雙棲之路走得越來越順暢，非常讓我欣賞。

在現代、當代文學界，理論與創作雙棲是一個現象。魯迅、郭沫若、聞一多等現代文學先驅都是理論與創作兼備的，當代兒童文學界也有幾位理論與創作雙棲的教授，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代兒童文學課程和學科的創建人穆木天就是一位理論與創作雙棲的學者。第二代學者里的蔣風教授，他在浙江師范大學開拓兒童文學學科，但也是一位兒童詩詩人。年輕時，他就追誰邵荃麟等參加文學活動，退休后不但自己寫兒童詩，還指導兒童寫詩，只是他在理論方面的影響蓋過了他的創作而已。第三代作家里的金波、樊發稼不但是詩人，還是詩歌理論家、評論家。到新時期，曹文軒就是兒童文學界一個理論與創作雙棲性的作家、教授，他的兒童小說《草房子》《青銅葵花》等很受讀者歡迎，但他也寫過一些很有見地的兒童文學理論文章，在當代文學研究方面也有《小說的藝術》和《20世紀末中國文學現象研究》等著作。在作家協會和文聯系統，有一些從事理論的人，對創作也比較在行。但在高校里，理論與創作雙棲，似乎很難平衡，原因是高校里不承認創作成果，對很多有創作能力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壓抑。但既能理論研究，又能創作就不只是能力的問題，還是一種修養和品位。理論和創作兼顧，會有很多好處。做理論研究的人，會創作并能經常出作品集，自然會贏得更多學生的尊敬，因為學生會覺得自己的老師不但會評價別人的作品，自己也會創作。做理論研究，還可以直接為自己的創作服務，或者說，因為有了理論基礎，創作起來不會很盲目，至少創作過程中，理論的自覺會帶動創作的自覺，因此，懂理論的人，創作水平應該整體上會更高一些。這也是現代作家和當代作家所驗證了的。此外，文藝創作者本身就需要有理論積淀，單純地靠感悟去寫，只是一味地消費自己的生活經驗，還是不夠的。那些一流的作家、詩人即使不專門去做理論研究，但他們的理論認識，尤其是對文藝的認識，還是很深刻的。因此，創作起來深度和寬度都會體現出來。所以，凡是那些優秀的作家所寫的文論和詩論，都是文藝理論最寶貴的資源。

我本人也算是理論與創作兼顧的，出版了20多部理論著作，也獲得了一些獎，至今，我的理論著作大部分都是出版社主動出版，且都再印過，說明理論研究做得好，還是有市場有讀者的。另外，在理論研究之余，我也堅持創作，在幾十家出版社出版了90多本文學作品集，還有10多部作品集版權輸出到國外。僅2019年我就有6部童話集在俄羅斯出版，2020年有1部理論著作版權輸出日本。之所以堅持創作，很大程度是因為創作本身也加深我對文藝本質的理解，讓我更能把握住文藝理論的脈搏與肌理。因此，我鼓勵自己的研究生在專業學習的同時，也嘗試創作。這幾年，我所培養的研究生已經出版了70多部作品集，且這些作品集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實現雙豐收，也是得益于我的鼓勵和支持。

柳偉平很有一些理論抱負，希望在堅持創作的同時，做一些原創的兒童文學理論。最近，他撰寫了研究高洪波、錢萬成、王立春和我的兒童詩創作的系列論文，還有專題從創意寫作視角來研究英國幻想小說，也關注童書出版和兒童小說創作。我對他說：創意寫作是新學科，理論和實踐的空間非常大;兒童文學是一個大的園地，里面有很多處女地，足夠可以付出一生的時間、精力，把所有的熱愛都奉獻給兒童文學，都只能解決幾個問題，所以做創意寫作、兒童文學理論研究也好，還是做其他領域的研究，不要太寬泛，不要太急躁。從文獻和基礎理論功夫入手，再逐步形成自己的研究方向。柳偉平采納了我的建議，也很勤奮和踏實。我相信他會寫出一部很像樣的兒童詩歌專題研究著作，也會寫出一部幻想文學研究專著，還會寫出幾本創意寫作與兒童小說理論著作。當然，以后還有機會創作更優秀的作品。無論誰，目標準確，思想集中，只要付出了辛勤的努力，一定會有回報。

理論和創作雙棲是一條光明的大道，新文科背景下中文專業更需要一專多能的人才，更需要既能潛心理論研究，又能捧出精美詩篇和小說的新人。期待柳偉平這樣的年輕學人能在這條道路上展示驕人的風采。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文學院 ）

本欄目責任編輯? ? 佘? ? 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