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世家難出首富？

賴鎮桃

1936 年，飛行大亨霍華德·休斯

又一個白手起家的首富誕生！他是“韓國版騰訊”Kakao集團的創始人、55歲的金凡秀。

隨著8月6日Kakao Bank在韓國上市首日成為市值最高的韓國銀行，寒門子弟、曾是三星職員的金凡秀，也一躍超過三星集團繼承人李在镕等人，成為韓國新首富。

奇怪嗎？結合時代的大潮來看，這并不出奇。互聯網和新能源巨頭正在形成越頂之勢。新冠疫情一年多來，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身家膨脹了860億美元，臉書的扎克伯格、谷歌兩位創始人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賬上的凈資產直接翻番。

最令人咋舌的，還是特斯拉老板馬斯克，16個月內賬面財富翻了將近6倍。2020年初，他在全球富豪榜的排位還在30名開外，但幾個月后就先后超過股神巴菲特、比爾·蓋茨，躋身世界前三;2021年初，他還因為特斯拉股價大漲，一度超過貝佐斯，問鼎世界首富。當時新聞一出，馬斯克寵辱不驚地發了短短幾字的推特：“這么奇怪……”“算了，回去工作了。”

首富白手起家

在大眾印象中，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一開始就贏在了起跑線上，通往首富之路也有了異于常人的資源加持。

《鋼鐵俠》的創作原型、飛行大亨霍華德·休斯就是個典型。20年代初，父親因發明出一種新式油鉆發家致富，成為得克薩斯州首富。霍華德·休斯就出生在休斯敦市最氣派的一棟房子里。18歲那年，父母雙亡，他成了“休斯工具公司”的唯一繼承人。

拿著祖上的大筆財富，他先后開拓娛樂業、航空航天業版圖，一邊享受好萊塢圈子的風花雪月、紙醉金迷，一邊探索飛行極限挑戰，打造出H-1型飛機并不斷刷新飛行速度紀錄，91天完成環球飛行打破世界紀錄。他的公司，開始生產當時世界最大的飛艇“大力神”號，二戰期間更為國防部供應直升機、偵察機等軍用飛機。當別人都以為這個紈绔子弟要把家產敗光的時候，他反而越來越有錢;等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他還站上了全球財富的金字塔頂尖。

Kakao集團的創始人金凡秀

寒門子弟、曾是三星職員的金凡秀，成為韓國新首富。

但霍華德·休斯只是為數不多的富二代型首富之一，更多人則是沒有豪門世家的加成，白手起家挺進超級富豪圈。

“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的父親，一介無業游民，自稱銷售靈丹妙藥的“植物醫生”，被人叫作“騙子比爾”。“汽車大王”福特，出生于密歇根州的一個家庭農場，父親對他的寄望就是成為一個農場主。沃爾瑪創始人山姆·沃爾頓，小時候家里還要抵押自家農場才能勉強過活。

近幾年的美國首富，也同樣沒有顯赫家世。

連續4年蟬聯全球首富的杰夫·貝佐斯，母親懷上他的時候還只是個17歲的高中生，19歲的父親當時在小鎮上開自行車店，但因為酗酒，兩人的婚姻只持續了17個月，生父從此失聯。幾年后，母親又帶著杰夫嫁給了剛來美國幾個月的古巴移民。繼父邁克在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做工程師。1995年，當貝佐斯創立網上書店亞馬遜的時候，從父母那里得到的資助只有杯水車薪的25萬美元。

2019年5月9日，貝佐斯介紹他們新開發的月球著陸器“藍色月亮”

一度成為世界首富的馬斯克，1971年生在南非比勒陀利亞一個還算殷實的白人中產家庭，父親是南非一名建筑工程師，母親則是一位營養師和模特。但馬斯克的童年陰霾不斷，9歲父母離婚后，他大部分時間和父親一起生活。“他是一個可怕的人……你不知道有多糟糕，幾乎所有你能想到的罪行，他都做過。”后來他向《滾石》雜志這樣回憶道。在南非的學校里，他也因為文化、種族的隔閡，受到同學的孤立、霸凌。

從斯坦福輟學、和兄弟一起開發Zip2項目，是馬斯克投身互聯網的首次嘗試。當時的初始資金也不是家里給的，而是來自天使投資人。家庭對他商業成功的助力，最多只能說是飛行員外祖父冒險精神的激勵、工程師父親在專業知識上的熏陶。

豪門光環不再

除了首富，超級富豪們出身于名門望族的也不多。

翻看全球富豪榜，排在前十位的扎克伯格、拉里·佩奇、謝爾蓋·布林，還是生于尚屬富裕的中產家庭，父母主要從事醫生、教授、研究員一類比較體面的工作。而甲骨文創始人拉里·埃里森的成長經歷，甚至可以用“苦難”來形容：剛出生就得了肺炎，被親生父母拋棄，后來舅舅好心收留，但經濟大蕭條波及舅舅從事的房地產業，從此家境一貧如洗，埃里森就在芝加哥西南部街區一座沒有電梯的公寓里長大。

一眾豪門中，難得守住家業、做大做強的是杜邦家族。

越來越多家世平平的普通人，拿到富豪圈的入場券，成為了一個趨勢。2020年的時候，《福布斯》對全美前400位富豪的創業方式做了打分，分數越接近1分，代表對上一輩財富的依賴性越大;分數越高、接近10分，就意味著家庭環境貧困，基本依靠自己完成財富的積累;5分作為富二代和白手起家的臨界點。

2021年5月8日，馬斯克主持綜藝節目《周六夜現場》

評估結果如何？《福布斯》的文章以標題概括：從富二代到自力更生（from silverspooners to bootstrappers）。400位富豪中，評分高于5分的接近七成（低于5分的只有122人，其中得1分的只有27人），也就意味著絕大多數的超級富豪都是靠自己擠進占人口0.1%的上流階層，而用同一套標準評估1984年的400位富豪，得分高于5的還不到一半。

名門望族在富豪榜的存在感下降，得到了數據的蓋戳認證。那么，那些曾風光無限、富可敵國的豪門家族們，后來都怎么樣了？

曾誕生人類史上第一位億萬富翁的洛克菲勒家族，如今在全美最富有家族的排名中已經落到第37位。鋼鐵大王卡耐基，在離世前捐出了自己的絕大部分財富，只給妻兒留下幾筆小額資產、聯排別墅和度假城堡，幾年后家屬還因為無力支付高昂的管理費用，將其中的聯排別墅進行變賣。曾在美國創下一代金融和銀行業王朝的摩根家族，巨額財富在代際的傳承中慢慢分散—商業銀行摩根大通和投行摩根士丹利的管理層里，已經多年未見摩根家族的身影。福特家族2015年在《福布斯》全美家族富豪榜上排名第129位，到2016年直接跌出榜單。

一眾豪門中，難得守住家業、做大做強的是杜邦家族—1802年創立公司，靠販賣火藥發家，二戰期間接過美國政府的原子彈研發項目，后來又涉足化工、汽車、農業等領域多棲發展，站穩了全美豪門榜單的前20名。

傳統富豪家族逐漸歸于落寞，雄霸富豪榜已經成為過去式。那些近幾十年才發跡的豪門家族，也難逃光環褪下的時刻。

全球最富有的沃爾頓家族，在21世紀的頭幾年，幾大繼承人就占據了全球十大富豪榜的近半數席位，他們的財富相加還遠超當時的首富比爾·蓋茨，而到了現在，沃爾頓家族的成員們已經跌落到了第17、18、19位。

當前全球排名第二的富豪家族—科赫家族，以能源工業發家致富，卻因為經常影響選舉、左右內政決策而被稱為“章魚科赫”。參議員伯尼·桑德斯還批判過“科赫家族花了4億美元購買選舉”。在美國社會，科赫不再同顯赫名聲、地位高貴聯系在一起，而被認為是金權政治、民主對立面的代表。

甲骨文公司創始人拉里·埃里森

財富的密碼

什么導致了豪門世家的日漸式微？

可以用于解釋的原因不少，比如隨著家族規模一代一代逐漸擴大，財富不斷分散，在財富分配、管理決策上又極容易走向內部分歧和爭端。延續家業本就不易，要有開創性的革新則更需要非凡魄力，運氣不好，遇上揮霍無度的繼承人還會加快家道中落。

企業融資方式也是一個影響因素。美國國內幾大富豪家族，如科赫、瑪氏、嘉吉爾家族，為了保證企業決策的獨立性，都堅持不上市，多年來一直經營著規模龐大的私營公司。當科技巨頭的創始人們，可以伴隨股票的一路高歌實現身家翻番時，幾大家族的財富增長還是要依靠扎扎實實的企業營收。

但更為關鍵的，無疑還是產業變革的推動力。那些赫赫有名的豪門巨擘，大多誕生于20世紀前后的“鍍金時代”。美國南北戰爭結束，工業革命高歌猛進，范德比爾特家族廣鋪鐵路，洛克菲勒建立石油帝國，卡耐基向全球輸送鋼鐵，福特普及汽車文化……通過首富群體，仿佛能看到一個時代的縮影，但這些已經屬于上一個時代。

那些赫赫有名的豪門巨擘，大多誕生于20世紀前后的“鍍金時代”。

二戰后的大半個世紀，民眾生活、社會消費水平提升，也帶動了沃爾瑪、德國連鎖超市Aldi的崛起，沃爾頓家族、阿爾布雷希特兄弟得以躋身世界富豪榜前十。

但科技的力量明顯更具有顛覆性和號召力，在微軟、蘋果為代表的個人終端普及，臉書、谷歌為代表的互聯網熱之后，馬斯克、貝佐斯將眼光放得更長遠，新能源、外太空移民成為硅谷締造的“科技烏托邦”。

創立SpaceX運火箭衛星上天只是第一步，馬斯克的格局在于，去月球建人類根據地，到火星建城市。貝佐斯則搶先一步“踏足”太空，7月20日乘坐自家公司“藍色起源”研發的航天器，到太空邊緣旅行了一趟。比這更早的一周前，英國“維珍銀河”創始人布蘭森乘坐“團結”號，也在地球上空漂浮了幾分鐘，圓了數十年縈繞心頭的太空夢。

除了面向未來，將眼光聚焦到具體國家，看看各國首富的崛起之路，也能讀出點什么。印度首富穆克什·安巴尼、墨西哥商業大亨卡洛斯·斯利姆，靠電信、能源業務快速完成財富積累。發展中國家的產業結構、政商關系，從這些富豪的發家史里能管窺一二。

歐洲仍是時尚的天堂，十大富豪當中大多數和奢侈品、時尚行業相關。法國首富是全球最大奢侈品集團LVMH的總裁貝爾納·阿爾諾，他剛剛在8月初超過貝佐斯，重回世界首富位置;ZARA創始人阿曼西奧·奧特加，穩坐西班牙首富交椅。近些年的日本首富，在優衣庫創始人柳井正和軟銀董事長孫正義之間多次切換，頗有點傳統快消業和新興產業不斷拉鋸的意味。

不難看出，造富的密碼，往往一半在于個體的能力特質，另一半則蘊藏在時代的潮起潮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