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冉



人生很長,以至于我們要用一生去學習;人生很短,以至于一不小心就錯過了童年。
幸福的人用童年去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這些年,教育的內卷讓孩子們的人生缺失了太多。
7 月 24 日,“雙減” ,即《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負擔的意見》文件正式落地。與以往低調從容地出臺教育政策不一樣,這一紙文件以風卷殘云之勢綠了整個教育股,洗牌了一整個教育行業。
力度空前,前所未有。
減少校內作業負擔,減少校外培訓負擔,給孩子們多一些玩耍和自由支配的時間。把童年的快樂還給孩子,把青春的陽光燦爛還給孩子,把被內卷的孩子拉回到同一起跑線,然后順其自然,靜待花開。
短時間看,是一種“放任”,眼光放長了看,是真正地理解和敬畏生命,是讓教育回歸公平和本真。
褪去浮華
“做什么事情能讓父母開心?”當有人對著孩子們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孩子們的回答驚人地一致:“考100分”“考第一名”。
大多數父母的喜憂幾乎和孩子的成績好壞掛鉤。成績好,趾高氣昂;成績差,抬不起頭。
“別人家的孩子都在上補習班,你不去不吃虧嗎?你不去不就輸在起跑線上了嗎?你不去對得起孩子嗎?”
“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所以靈魂拷問來了:今天你能接受你的孩子走上沒有進過大學的“光明的前途”嗎?
以前,父母覺得孩子能養活自己就好,上不上大學沒那么重要。父母心態坦然,孩子身心舒展。
現在,全民價值觀整齊劃一:考得好,進好大學。培訓機構是賺了個盆滿缽滿,孩子的心靈空間卻被壓縮得越來越小,出了學校教室就是校外培訓班,許多學生戲稱培訓班是“第二故鄉”,學校里見到的一撥同學,課后又神奇地聚集在一起繼續學習了!
為什么孩子們的心靈越來越脆弱?雞娃表面是愛,背后是深深的傷害。孩子的心靈被禁錮在“學習”這一小塊空間,還要時時刻刻感受父母傳導來的焦慮。換了你,你不郁悶嗎?郁悶算是輕的,重一點心理學上叫“抑郁”。不是危言聳聽,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發布的《中國國民心理健康發展報告(2019-2020)》顯示,2020年青少年抑郁檢出率為24.6%,其中重度抑郁為7.4%;從小學到高中,隨著年級增長,抑郁檢出率呈現上升趨勢。
當我們抱怨孩子變脆弱的時候,有沒有審視過自己懷揣的特別單一的價值觀?有沒有審視過自己給孩子傳遞了怎樣的焦慮情緒?
我們不能接受普通,不能接受平凡,我們要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沒得商量,沒有余地。卻忽視了生命里最重要最寶貴的一些東西。
但求本真
捫心自問,有多少人在成年之后,開始懊悔這一生不曾好好地玩耍過,不曾好好地叛逆過,不曾把自己的夢想好好地堅持過。青春年少的時候,連洗一只襪子都是父母代勞,談一場戀愛要被家長和老師“批斗”,沒有成績之外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那些青春歲月里最真摯寶貴的東西,沒有好好地體驗,就悄悄地消失,退出了自己的生活。當回首往事的時候,青春早已遠逝,只剩下惆悵萬分。
胡適的導師、美國教育家杜威認為,由于身心的原因,人在兒童時期不可能接收太多的知識,但這一階段卻是中學、大學的基礎,是一生事業、習慣和嗜好的基礎。讓孩子在玩耍中養成好的情感、態度、行為和思想,知識的學習不要占據太多的分量,最好也是在玩耍的過程中自然習得。中學時期,則是一個人人生方向將定未定的時期,需要吸收大量的知識,然后識別對哪些有興趣,哪些沒有興趣。了解自己的喜好和長處,才會有切實的理想。有了理想,才會有繼續學習的動力。想讓理想成真,自然就會想辦法學習專門的知識,獲得專門的能力,養成專門的思維。
受應試教育的制約,我們的多數家長卻缺少對孩子愛好和玩耍的容忍。我們太強調知識的積累,太注重智力的較量。知識的深廣固然能幫助孩子打好基礎,但學業負擔那么重的學生,還有獨立思考的時間和空間嗎?還能鍛煉出創新能力嗎?相反,那些保有好奇、愛好和熱情的人,即便知識不那么淵博深厚,卻往往能夠做出驚人之舉。
從內向外迸發的力量,自帶強大的生命力。上世紀初,意大利教育家蒙特梭利就呼吁: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培養人,是內省式的人性煥發,不是人的改造,而是人的喚醒,不是人的束縛,而是人的解放。
分數和成績是時候讓位了。
教育部8月30日召開新聞發布會介紹秋季學期中小學教育教學工作情況,教育部辦公廳也發布《關于加強義務教育學校考試管理的通知》,文件信息量特別大:小學一二年級不進行紙筆考試,三年級到初三每學期組織一次期末考試,初中可適當安排一次期中考試;除了初三,其他年級不得組織區域性或跨校際的考試,所以以后區統考、區聯考可能就沒有了;學校周考、月考、單元考都不能組織,單元測驗也不行;以做練習的方式測也不行;小學、初中的期末考試成績不能做為升學的依據。
不必天天念叨著:“不能輸在人生起跑線上”,孩子的人生之路需要他們自己去走。孩子在與世界的碰撞中長大,發現自己的天賦和特長。沒有任何興趣卻被迫進行學習,會扼殺學生掌握知識的意愿。
蘇州市平江中學校校長趙劍曉說,現實中很多機構培訓重在教解題技巧、應試技巧,而非真正的學科思維、學科思想思想。在這種應試過程中,學生能力和思維的發展,慢慢被磨滅,取而代之的不停地重復操作,這種路徑并不支持培養人才。從這個角度,我認為“雙減”是為了避免教育的方向被帶偏。讓學生能夠自主地去研究,自主地去討論,這樣的成長和經歷會讓學生終身受益,這比讓學生多做三道五道題更有價值。
蘇州市彩香實驗中學校校長鄒全紅說:教育的本質是自我教育,將學習的事情還給孩子,讓孩子去決定自己的未來吧。
蘇州高新區實驗小學校集團總校長李志清用了“為生命奠基”這個詞,他說:“我們并不是要讓所有孩子習得系統化的知識,而是讓孩子擁有一個幸福、快樂的生命過程,這是我們育人的終極目標。”
培養學生學習主動性和對生活的感悟能力是教育的本質。尊重學生的人格,關注個體差異,滿足不同學生的學習需要,引導學生主動參與教育環境,激發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培養學生掌握和應用知識的態度和能力,如此,每個學生都能夠得到充分的發展,這才是現代學校教育的最根本的工作。
國學大師、教育家南懷瑾說:“教育只是一個增上緣,我們老師盡量幫他、培養他,使他依靠自己的稟賦站起來,這是教育的目的。”
我們的教育也要告訴孩子,大多數人成年之后無可避免地會走向平凡和普通,盡管如此,依然可以在平凡的崗位上盡心盡力,發光發熱,擁有自己的小確幸和小滿足。
一時的成績好壞,是一城一池的得失,感知幸福和終生成長的能力,才是畢生的追求。
回歸公平
所以,一紙政策不僅僅是遏制教育亂象,更是希望轉變全社會的教育意識。
2017年,一篇《月薪三萬,還是撐不起孩子的一個暑假》刷屏網絡。一位高管媽媽月薪三萬,已屬高薪階層,五年級的女兒一個暑假的補習費卻要三萬五千多,這位媽媽一面心疼錢,一面又要花錢買個踏實。
這是城里的中上產階級的內卷寫照,父母用校外補習“托舉”孩子在文化成績、文藝才能上領先一步。可是還有很多偏遠地區的孩子,父母們沒有這種托舉能力,許多孩子甚至不知道補習班為何物。初始資源,也就是自己家有沒有錢,是身在偏遠農村還是繁華大都市——決定了孩子受教育的起跑線和奔跑速度。
“雙減”之后,最有錢的一批本來也不怎么需要跟我們普通人一起爭奪教育資源,最沒錢的那一批沒錢上補習班,現在,中產也上不了了,等于起跑線拉到一起了,相對變得更加公平了——只能說相對。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只有我們認知范圍內的相對的公平。教育,是普羅大眾最能肉眼可見的上升通道,這個通道都被內卷給卷沒了的話,翻翻歷史就知道答案。
所以如果你還認為“雙減”只是教改,跟一陣風、做做樣子就過去了,那顯然是格局小了。是時候擦亮眼睛,重新調整下認知了,未來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一系列舉措也許會陸續跟進,直到改變整個教育的生態環境。也許你會說了,韓國不也這么折騰過嗎?后來還不是把補習班搞得更貴,教育資源被壟斷得更嚴重?只能說,有這種可能,畢竟大家都處在東亞,有著相似的文化氛圍和教育環境,但是未來培養孩子的方向一定會發生大的變化,這一點,一定是毋庸置疑的。還抱著分數、成績不放的家長,可能要重啟一下大腦了。
當然,認為“雙減”只是“減”也不確切,這個“減”是需要“加”來輔助的:將公立學校的服務內容、教學質量“加上去”;將學生的素質教育“加上去”。說到底,“教育公平”這件事,對一個家庭來說是教育,對一個國家來說是政治。只會考試,于國于家都無深遠意義,往后行不通。
正如倫華教育品牌創始人曹倫華說,教育是用生命去感染生命的事業,其本質是為生命提升品質、豐富色彩,教育亂象一方面讓教育本身不再純粹,另一方面將教育簡單等同于知識的傳遞,不重視價值觀的傳遞、人格的塑造、責任意識的培養,這樣的教育注定培養的是空心人,是不能為國家發展作貢獻的人。
以“雙減”為界,浮華褪去,教育會變得不一樣。
從這一刻起,孩子、家庭、學校和社會,一起共同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