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大學歷史學院 劉雪玲
中國是世界農業起源的中心之一,早在萬年以前中國北方就已經開始了粟黍農作物的種植,仰韶文化時代粟作農業經濟初步確立,龍山至二里頭時期農業經濟開始復雜化,到青銅時代出現了多品種農作物種植制度。中原地區是中華文明起源、形成與發展的關鍵區域,自古以來是經濟文化中心,因其特殊地位,復原和認識中原地區農業結構及其發展變化特點,對于當時整個社會具有重要意義。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指的中原地區是狹義上的,主要為現在河南省境內大部分地區,并不包括廣義上的晉南和關中地區。
隨著漢代農業技術發展的成熟,新式農具廣泛應用于農業生產,漢代農業空前發展,農產量大幅度提高,農業受到了國家的高度重視,中國自此走上了農業文明的道路。漢代已經形成了農業工具配套齊全,農具可以適應農業生產各環節的具體需求,并且它們的形制和使用方法一直影響至今;漢代的谷物儲藏設施和量器也已成形;漢代墓葬中出土的田地模型、畫像材料等充分反映了漢代的田地形態;漢代灌溉、施肥技術也已經成熟。由此可見,在漢代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農業體系。
目前,大多考古研究集中于中原地區先秦時期的農業經濟,而中原地區漢代的農業經濟研究較少。考古發現涉及漢代農業的實物材料有兩類,第一類是炭化植物遺存;第二類是帶有谷物名稱的簡贖、陶器等。考古遺址出土植物遺存可以為我們了解古代農業結構提供最直接的證據,本文主要以近些年中原地區漢代墓葬中帶有谷物名稱的器物和中原地區漢代考古遺址中出土的農作物遺存為基礎,對中原地區漢代的農業結構進行了初步梳理,可以為后續的農業發展和農業結構的研究提供借鑒。
目前在中原地區發現的漢代農作物遺存的考古遺址主要有:河南鶴壁鹿臺遺址、河南博愛西金城遺址、河南登封南洼遺址。
鹿臺遺址位于河南省鶴壁市浚縣,2018年9月到12月鄭州大學歷史學院考古系與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鹿臺遺址五號臺地進行了考古發掘工作。鹿臺遺址發掘期間共采集漢代浮選樣品28份,其中24份來自灰坑,2份來自井,2份來自窯,土樣量共計157升。在鹿臺遺址28份漢代浮選樣品中共發現545粒炭化植物種子,包括粟、黍、小麥、大豆和水稻五種農作物,共計291粒,約占炭化植物種子總數的53.4%。鹿臺遺址浮選出土的漢代農作物遺存中炭化粟粒的數量最多(圖1—a),共計228粒,約占出土農作物總數的78.4%;出土的黍粒數量較少(圖1—b),共計28粒,約占農作物總數的9.6%;僅出土1粒炭化水稻,保存狀況不佳有殘缺(圖1—c);出土的炭化小麥共計32粒(圖1—d),約占出土農作物總數的10.6%,略高于黍的比例;此次浮選出土的炭化大豆共計2粒(圖1—e)。

圖1 鹿臺遺址出土漢代農作物遺存(圖中標尺均為1毫米)
鹿臺遺址出土的漢代炭化農作物遺存共291粒,包括粟、黍、小麥、水稻和大豆五種,其中粟共計出土228粒,約占農作物總數的78.4%,出土概率為78.6%,標準密度為1.45粒/升;黍共計出土28粒,約占農作物總數的9.6%,出土概率為42.3%,標準密度為0.18粒/升;小麥共計出土32粒,約占農作物總數的10.6%,出土概率為32.1%,標準密度為0.19粒/升;水稻僅出土1粒,約占農作物總數的0.3%,出土概率為3.6%,標準密度為0.01粒/升;大豆出土2粒,約占農作物總數的0.7%,出土概率為7.1%,標準密度為0.01粒/升。統計結果顯示粟的絕對數量、占農作物數量百分比、出土概率和標準密度在所有農作物種子中都具有明顯的優勢地位,其次為黍和小麥,黍和小麥的絕對數量、占農作物數量百分比和標準密度結果相當,在當時的農業結構中有可能具有相同的地位,可見鹿臺遺址漢代是以粟、黍和小麥為主、水稻和大豆為輔的多品種農業種植結構。
西金城遺址位于河南省博愛縣西金城村,山東大學考古隊于2006年6月至2008年1月對該遺址進行了大規模發掘。西金城遺址浮選中共采集漢代樣品12份,其中5份來自灰坑,4份來自灰溝,3份來自灶,土樣量共計39升。在西金城遺址12份漢代樣品中共發現219粒炭化植物種子,其中農作物種子101粒,包括小麥、大豆和豇豆屬三種農作物,約占炭化植物種子總數的46.1%。西金城遺址浮選出土的漢代農作物遺存中炭化大豆的數量最多,共計80粒,約占出土農作物遺存總數的79.2%;出土炭化小麥遺存19粒,約占出土農作物遺存總數的18.8%;出土炭化豇豆屬遺存2粒,約占出土農作物遺存總數的1.9%。南洼遺址位于河南省登封市君召鄉。在2004-2006年度的發掘中,共采集了1份漢代浮選土樣,共計出土1213粒炭化植物種子,其中農作物種子722粒,包括粟和大豆兩種農作物,約占炭化植物種子總數的59.5%。南洼遺址浮選出土的漢代農作物遺存中炭化粟粒數量最多,共計540粒,約占出土農作物遺存總數的74.8%;出土炭化大豆182粒,約占出土農作物遺存總數的25.2%。
在漢代,糧食是財富的象征,在大多墓葬中都發現了隨葬書寫谷物文字的陶倉,這充分體現了墓主人生前生活富足,也充分說明了當時谷物類作物在人們生活中的重要程度。中原地區漢代墓葬中有關農作物遺存情況如下所述:河南新安鐵門鎮西漢墓葬陶罐、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大麥、麥、粟、黍、稻(白米)、麻;河南洛陽西郊漢墓陶壺、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粟、糜、黍、麥、大豆、小豆、稻(白米)、大麥、小麥、麻;河南洛陽澗濱漢代墓葬陶倉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粟、黍、麥、豆、稻、麻,在陶倉一內發現有只剩外皮的形如粟米的細小谷類;河南洛陽燒溝漢墓出土農作物遺存為粟、黍、大豆、稷、麻、薏苡、高粱;河南洛陽老城西北郊81號漢墓彩陶壺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黍、稻米、白米、梁米;陶倉蓋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麥、黍、粟、豆,其中一件陶倉內還有高粱的朽屑;在東棺的隨葬品陶倉內還發現了僅有皮殼的粟和黍;在主室內還發現了用作隨葬的粟和薏米;河南輝縣鐵路飯店工地漢墓陶倉內發現了農作物粟、稻;河南洛陽西漢壁畫墓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粟、黍、大豆、麻、大麥、梁米,倉內還保留有粟及黍的皮殼;河南洛陽金谷園車站11號漢墓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小麥、黍、粟、大豆、白米;河南洛陽金谷園東漢墓(IM337)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黍和大麥;河南洛陽郵電局372號西漢墓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粟、黍、稻、麻、大豆;河南洛陽五女冢267號墓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粟、黍、麻、大豆;河南洛陽五女冢461號墓陶倉內發現了稻、谷、粟和褐色顆粒狀谷物;河南洛陽高新技術開發區GM646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黍、大豆和大麥;河南洛陽春都花園小區西漢墓IM2354陶倉上文字記錄的農作物遺存有大豆、粟、小豆。
研究漢代的農作物種類,“五谷”是離不開的話題,五谷究竟是指哪幾種農作物,眾說紛紜,有很多分歧,主要說法有:鄭玄在《周禮·天官》中說“五谷”為麻、黍、稷、麥、豆;趙岐在《孟子·滕文公章句上》中說“五谷”為稻、黍、稷、麥、菽;而在考古材料中又有不同的說法,在陜西西安南郊雁塔區曲江鄉鴻固原發掘的一座漢墓中出土木牘,其內容提及“五谷”為粟、豆、麻、麥、稻;二里頭遺址的浮選中發現了“五谷”,依次為:粟、黍、稻、大豆和小麥,在二里頭遺址之前的遺址,很少同時出土這五種谷物。由此可見,關于“五谷”并沒有一個固定的說法,大多因時、因地而異,僅僅是虛指為“五”。不僅有“五谷”,甚至還有“六谷”“八谷”“九谷”之說,當然有實指也有虛指,這也反映了當時人們生活中比較重要的幾種農作物組合,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當時最真實的農業活動和農業結構,為后續農業的發展奠定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綜合上述研究發現,中原地區各遺址各種漢代農作物出現頻次中,粟出現次數最多為14次、黍其次為12次、麥出現11次、豆出現13次、稻出現9次、麻出現7次、高粱出現3次、薏米出現2次,中原地區各遺址漢代農作物的大致次序為粟、黍、麥(小麥和大麥)、豆(大豆和小豆)、稻、麻、高粱、薏米。由以上農作物組合顯示中原地區漢代已經形成了各種農作物俱全的農業結構,粟和黍有著明顯的優勢地位,小麥的重要性也日益凸顯,而大豆和水稻居于次要地位。
通過對以上數據整理可以發現,中原地區在漢代已經形成了“五谷豐登”的多元化農耕特點,由前期單純的小米類逐步演變成多品種農作物種植制度。相比于單品種農作物種植制度,多品種農作物種植制度是一種更為先進的農業生產模式。多品種農作物種植制度可以更加有效地利用有限的耕種土地,由于不同農作物的生長習性不同,還可以充分利用全年的生長季節,為當地發展新的農作物品種提供先決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