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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人”與“海人”:秦漢時期濱海人群的身份認同

2021-09-15 11:40:32陳鵬
人文雜志 2021年8期

陳鵬

[中圖分類號]K2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21)08—0097—09

秦漢帝國的建立,帶來政治大一統,也促成族群凝聚,令“復數的諸夏”走向“單數的統一之華夏”。近年來,研究者從政治、文化和族群等角度,探討了秦漢時期“華夏”和“漢人”的凝聚與塑造。然而,不同地域接受“漢人”身份的進程存在差異。濱海地域在政治身份和族群認同的塑造上,即呈現出不同于內陸郡縣之處。

早在20世紀30年代,陳寅恪先生發表《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之關系》一文,已注意到漢晉時期濱海地域文化和人群的特殊性;顧頡剛先生也論及燕齊濱海風尚對神仙方士的影響。其后,不乏學人關注秦漢時代濱海地域。盧云論述了漢晉時代濱海地區方士文化、讖緯神學和早期道教的情況;王子今研究了秦漢燕齊濱海地域的政治、經濟、交通和文化等方面,涉及漁鹽業、航海業、海盜、海洋文化、海洋災害諸問題,其中部分成果近年結集成《東方海王》一書;魯西奇考察了漢唐間濱海地域人群的生計方式、活動形態和文化信仰。這些研究豐富了我們對秦漢時代濱海地域的認知,但對濱海人群的身份認同卻所涉不多。事實上,濱海環境和海洋文化,令濱海人群的身份認同塑造呈現出獨特之處。本文即擬考察秦漢時期濱海人群的身份認同,探討“漢人”身份認同在濱海地域的建立及其遭遇的阻礙,以期為認識秦漢時期的“華夏”塑造提供新的視角。

一、濱海地域“漢人”身份的建立及其阻礙

陳寅恪提出“濱海地域”概念,大體指濱海郡縣或受海洋影響之文化區域。其后,盧云、王子今等基本都遵循這種用法。近年,魯西奇將“濱海地域”界定為一種“基于自然地理區域的經濟區域”,即“瀕臨海洋、居住人群之生計與海洋環境有著密切關系或受海洋環境影響甚巨的地區,包括大陸的沿海地區、沿海諸島嶼及相關水域”。這一定義側重以區域人群的生計方式來界定,似更明確,但稍嫌狹隘。漢代有“負海之郡”之說,是對濱海郡縣的直接描述;而濱海郡縣吏民并不都從事與海洋有關生計,惟生活和文化受到海洋環境影響。是故,本文所論“濱海地域”,仍因襲陳寅恪開創的較寬泛用法,即濱海郡縣地區及相臨海域、島嶼。

戰國時代,濱海地域屬于燕、齊、楚諸國和“百越”分布地。濱海人群,即為“燕人”“齊人”“楚人”或“百越”之一部分。隨著秦漢帝國統一,他們漸被整合進“秦人”“漢人”中。不過,這一整合過程充滿波折。秦并天下后,著意將山東六國故民和新征服的周邊族群塑造成“新秦人”“秦黔首”,但因秦帝國崩潰而失敗。秦末漢初,列國復興,諸侯“國人”身份亦得以復興。直至漢武帝朝,諸侯國漸同于漢郡,諸侯“國人”成為漢朝編戶,“漢人”身份得以在漢帝國疆域內普及。“燕人”“齊人”“楚人”由戰國人秦漢,正經歷了上述從“國人”到“秦人”“漢人”的身份轉變過程。濱海環境和海洋文化,則給上述過程帶來了阻礙和挑戰,令濱海地域“漢人”身份的建立呈現出獨特之處。至于“百越”,情況稍復雜,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郡縣統治漸在百越地區確立起來,但“百越”本非“諸夏”,置郡縣后“編戶化”“漢人化”仍較緩慢,而濱海環境也是影響當地人群“編戶化”進程的因素之一。

首先,濱海地域為諸侯國和百越自立、割據或半獨立提供了地理和資源上的優勢,延緩了濱海“諸侯國人”或“越人”身份的衰亡。地理優勢是指海洋、島嶼可供濱海諸侯逃亡避難,并對抗和威脅陸上政權。最典型者,即漢初齊王田橫率眾“人海,居島中”之事。劉邦認為田橫在齊地影響較大,“在海中,不收,后恐為亂,乃使使赦田橫罪而召之”;田橫“請為庶人,守海島中”,但未獲允,后于“詣雒陽”途中自剄,其海島徒屬五百余人皆自殺。劉邦召田橫,有利用其威望“‘存恤齊眾”的考量,但也是顧及田橫海島勢力對漢帝國的威脅。《史記·傅靳蒯成列傳》提到漢初傅寬“為齊右丞相,備齊”,裴駟《集解》引張晏曰“時田橫未降,故設屯備”。所備之“齊”,正指田橫海島勢力。與之類似,漢景帝時,七國之亂,漢軍伐膠西國,膠西王太子劉德建議其父襲擊漢軍,并稱“擊之不勝,乃逃入海,未晚也”。可見,海洋、島嶼為濱海諸侯提供了據守之地或退路。“百越”之南越立國,亦因“番禺負山險,阻南海”的濱海地理優勢;而漢朝破南越國,南越相呂嘉等“亡人海,以船西去”,也將海洋作為退路。

資源優勢則為濱海地域的“魚鹽之利”。先秦齊國憑此強盛,甚至萌生“海王之國”的理想。戰國末,燕王“盡率其精兵東保于遼東”,欲憑“遼澤”天險抵御秦軍,亦因遼東海鹽可為燕國提供經濟支持。至漢朝前期,濱海諸侯仍“專巨海之富而擅魚鹽之利”,積累財富以對抗漢朝。尤其吳王劉濞“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煮海水為鹽”,令“國用富饒”。自戰國至漢初,濱海地利與“魚鹽之利”,成為燕、齊、楚、吳諸侯阻礙統一或抗衡中央的重要憑借,也延緩了“諸侯國人”融入“漢人”的進程。南越國長期作為漢朝“外諸侯”存在,甚至自立為帝,亦有賴于魚鹽之利和海洋貿易。

其次,濱海地域距離秦與西漢的統治核心區——關中地區較遠,成為隱逸、亡命的隱匿場所。秦時,韓國貴族子弟張良“東見倉海君”,“得力士”,于博浪沙狙擊秦始皇;失敗后,“更名姓,亡匿下邳”。“倉海君”身份,暫難確定,但為濱海之人則可斷言。下邳為秦東海郡屬縣,地屬“東楚”,亦屬濱海之地。張良“見倉海君”與“亡匿下邳”,透露出濱海地域存在反秦力量。濱海人群甚至因交通之便,逃離秦漢帝國的統治。秦朝著名方士燕人盧生、齊人徐福,即先后因人海求仙而不返。普通濱海民眾,也可能因逃避賦役或戰亂而亡命入海。《后漢書·東夷列傳》曰,“辰韓,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適韓國”,很可能即來自燕齊濱海地域。無論是隱匿海濱,還是亡命入海,這些人均展現出逃避王朝統治的一面,對“秦人”“漢人”身份在濱海地域推進無疑也是一種阻礙或挑戰。

最后,濱海地域與秦、西漢的統治核心區(關中)文化差異較大,阻礙了“秦人”“漢人”身份在當地的建立。自戰國以來,關中與關東文化即呈現出較大差異。周振鶴指出齊、秦文化在政治制度、經濟思想、學術文化、宗教信仰、風俗習尚等方面差異極明顯;王子今注意到燕地在秦統一過程中出現“最激烈的反抗”,至西漢也發生“頻繁的反亂”,展現出特殊的區域政治文化風格。至于吳楚、百越,與關中文化更是差異巨大。《荀子·議兵》曰:“兼并易能也,唯堅凝之難焉。”在政治統一后,欲實現身份認同的整齊劃一,必有賴于文化大一統。燕、齊、楚、越文化無疑會影響“秦人”“漢人”身份認同在當地的確立,而海洋文化正是當地文化的重要組成和特色之處。

濱海環境和海洋文化給秦漢帝國整合與重塑“華夏”帶來阻礙和挑戰,迫使帝國統治者予以足夠重視。秦始皇5次出巡,其中4次抵達海濱,甚至巡行海上,即有著穩定和控制濱海地域乃至臨近海域的考慮。始皇東巡刻石,展現出這種想法。瑯邪刻石曰“東撫東土,以省卒士。事已大畢,乃臨于海”;之罘刻石曰“巡登之罘,臨照于海”,“覽省遠方”,“逮于海隅”。同時,秦帝國注重吸收濱海文化,尤其“海上方士”學說。秦帝國塑造文化和信仰的大一統,對六國舊俗多用法令加以整飭和規范,而很少積極吸取,但濱海文化卻是個例外。這或許是因濱海文化有助于塑造秦帝國的正統性,并迎合了秦始皇追求長生的個人需求。但此舉在客觀上起到調和秦文化與濱海文化的作用,有助于促進濱海人群接受“新秦人”身份。

漢朝前期,濱海地利和資源對諸侯國的作用,得到皇帝和漢朝中央重視。王子今指出:“漢景帝削藩,極其重視對沿海地方統治權的回收,突出表現在吳楚七國之亂平定之后對于沿海區域的控制。”吳楚七國之亂前后,燕之遼東、遼西、右北平、漁陽,齊之渤海、北海、平原、東萊、瑯邪,吳之會稽、楚之東海等濱海之郡皆納于漢。太史公曰諸侯“或以逋削地”,“齊、趙、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納于漢”,正透露出漢朝有意剝奪諸侯國的海洋資源。

經過景帝朝對濱海諸侯“削地”和剝奪海洋資源,兼之收奪諸侯王自治權、推行“漢法”等措施,諸侯王國漸近乎漢郡。諸侯國人隨之成為漢朝編戶,接受了“漢人”身份。然漢武帝對濱海地域仍十分重視,先后至少10次“東巡海上”,并吸收以“海上方士”為代表的濱海文化。武帝“東巡海上”,雖有著追求長生的企圖,但不能否定其中蘊含著穩定濱海地域的考慮。他對濱海地域控制的強化,對濱海文化的重視,從政治和文化上對濱海人群完成接受“漢人”認同的心理轉變,無疑起到積極意義。

二、秦漢時期濱海人群的類型與身份

漢武帝朝,“漢人”身份在燕齊、吳楚地區基本建立。隨著閩越、東甌、南越等外諸侯的內附或平定,漢朝在百越地區置郡縣,編戶身份和“漢人”認同在當地逐漸推廣。但無論是對于諸侯故地,還是百越地區,濱海環境對“漢人”身份維系的挑戰和沖擊并未就此消弭。濱海人群,較諸內陸民戶仍存在特殊之處。那么,秦漢時期濱海地域生活著哪些人呢?魯西奇認為濱海人群“在生計方式、居住方式與生活方式諸方面依賴于海洋”,是“以海為生的人群”,并將之分為漁民、艇戶、鹽民和海盜四類。

在秦漢時期,上述四類人在濱海人群中的確比較典型。《史記》稱燕“有魚鹽棗栗之饒”;“齊帶山海”,“人民多文采布帛魚鹽”;東楚“東有海鹽之饒”。濱海地域魚鹽資源豐富,不乏捕魚的漁人和煮鹽的鹽民。因海上交通之便,濱海地域存在從事海上運輸營生的船人、水手。燕、齊、楚、越之人,即向來擅于航海。至于海賊,作為濱海地域的劫掠者或反朝廷武裝力量,亦屢見于文獻。

直接與海洋有關的人群,還有濱海方士和海商。以《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為代表的先秦秦漢文獻,屢次提到“燕齊海上方士”。他們對神仙方術的構建和闡發,往往來自對海洋自然環境和神秘現象的探索與想象。海商也是濱海地域活動的人群。漢代燕齊地區與朝鮮半島、日本之間存在海路貿易往來;楚越之地則向東北通商朝鮮半島、日本列島,向南通商南洋地區。

以上幾類濱海人群,無論是海上勞作的漁人、船人,還是往來于海上的海商、海賊,抑或入海求仙的方士、海濱煮鹽的鹽民,在生活或生計方式上,往往依靠海洋環境和資源。不過,僅就生活和生計方式來界定“濱海人群”,可能略嫌狹隘。

其實,濱海地域最大人群,仍要屬濱海郡縣的普通民戶。他們多以農為生,在生計上不依靠(或少依靠)海洋資源,以致其“濱海人群”的身份往往被忽略。但他們與漁人交換海產品,信奉濱海祭祀或神仙方術,也遭受海洋災害帶來的損失,在生活環境與文化信仰上與內陸民戶存在明顯差異。更關鍵的是,濱海吏民會因經濟壓力或政治壓迫而轉向依靠海洋生存。他們因耕田不足、生計所迫,可能轉型從事海上漁業、航運業或海上貿易,甚至成為方士、海賊。秦始皇時,“燕、齊之士,釋鋤耒,爭言神仙”。“釋鋤耒”者,顯然多為原農耕民戶。西漢茁川人公孫弘“少時為薛獄吏,有罪,免。家貧,牧豕海上”,是普通民戶因貧困而暫時從事海濱畜牧。莽新時,瑯邪“呂母子為縣吏,為宰所冤殺”,呂母起事“殺其宰”,“引兵人海”,則是由濱海陸上吏民之家轉變為海中武裝集團。

另外,濱海地域還存在著隱逸人士。在生計上,他們可能以農業、采集為生,也可能從事漁釣等依靠海洋的生計;在生活上,他們可能近乎普通農戶或漁人,也可能從事類似方士的活動。從職業或生計角度來講,濱海隱逸與上述人群存在著交叉;但“隱逸”身份,并不取決于生計和生活方式,而是由他們遠離甚至脫離政府的行為來界定的。

值得注意的是,秦漢時期存在“海人”“海上人”稱謂。《說苑·君道》曰:“海人入魚,(齊景)公以五十乘賜弦章。章歸,魚乘塞涂。”《呂氏春秋》曰:“人有大臭者,其親戚兄弟妻妾知識無能與居者,自苦而居海上。海上人有說其臭者,晝夜隨之而弗能去。”《史記·齊太公世家》曰:“太公望呂尚者,東海上人。”“海上”指海濱、海畔。《呂氏春秋》載“海上人”,《劉子》作“海人悅至臭之夫”,唐袁孝政注“海人者,其人在海畔住”。可見“海人”與“海上人”互通,即指海濱、海畔之人。“海人”“海上人”之稱,沿用至魏晉以降,例如《拾遺記》曰:“燕昭王二年,海人乘霞舟,以雕壺盛數斗膏,以獻昭王。”

從文獻記載來看,秦漢時期的“海人”“海上人”,被賦予一種不同于內陸郡縣民戶的社會身份。《說苑》載“海人人魚”,當從事漁業。《呂氏春秋》“海上人逐臭”故事,或即因其長期接觸水產品,“久而不聞其臭”,甚至悅之。而《拾遺記》載“海人乘霞舟”,則透露出“海人”善于操船。就此來講,文獻中的“海人”包括海濱捕魚的漁人和海上航運的船人。王子今即認為秦漢“海人”作為一種社會身份,是指“以‘海作為基本生活環境,以海上勞作作為基本營生方式”,從事海洋漁業或航運業的人群。他還注意到東漢張衡《靈憲》提及“海人之占”,認為“海人”也應包括“進行海洋探索的知識人‘燕齊海上方士”。筆者贊同此說。《淮南子》提到盧敖游于北海,見一士,“倦龜殼而食蛤梨”,即“蹲于龜甲之上而食海蚌”。這種生活方式頗近于海上漁人。方士人海求仙,也屬航海行為。他們的生活方式與漁人、船人存在共同之處,被視作“海人”合乎情理。

綜上,“海人”“海上人”,在不同語境下,可指濱海漁人、船人和方士。古人用語可能具有一定的情景性,以至于不夠精確;但不同語境下“海人”指代的人群存在著共性。濱海漁人、船人和方士,至少有三點共性:一是生活于濱海地區,經常“入海”;二是如上引王子今所言,在生活方式和生計方式上依賴海洋環境、海洋資源;三是在風俗文化上受海洋環境影響。正是由于他們的生活地域、生活方式、生計方式和風俗文化,迥異于主要從事農業的內陸民戶,才獲得特別的稱呼,甚至具有“異類”色彩。是故,本文將漢代“海人”歸納為生活于濱海地域,在生活方式、生計方式上依靠海洋環境、海洋資源,在風俗文化上受海洋文化影響的人群。

除漁人、船人和方士外,海賊、海商往來于海上劫掠、貿易,生活、生計乃至文化,皆受海洋環境影響,且可能由漁人、船人兼任,按上述界定,亦可被視作“海人”。而濱海農戶、鹽民,主要活動于海濱陸地上,較少“入海”,不當在“海人”之列。至于濱海隱逸,則要視其生活、生計方式和隱居場所來定。魯西奇將濱海人群區分為居于陸地的農民、鹽民和活動于近海水域的漁民、水手。參照此說,可將秦漢時期濱海地域的各種人歸納為兩大類:一類是從事海上生計的“海人”,包括漁人、船人、方士、海商、海賊;另一類是濱海陸上民戶,包括農戶和鹽民。當然,二者間界限并非絕對固定或判然兩分的,不同人群間存在兼職和轉行的可能,濱海陸上民戶“入海”則轉變為“海人”。

“海人”顯然較濱海農戶、鹽民,與海洋的關系無疑更為親密,與內陸農耕編戶的差異也更大。正因此,他們被賦予一種特殊的社會身份。從《呂氏春秋》載“海上人逐臭”的故事來看,內陸人士對“海人”存在某種歧視,或者說出現了“污名化”傾向。這種傾向的出現,既是由于“海人”的生活方式和習慣與內陸編戶存在較大差異,被視作“異類”;也是由于“海人”在海上漂泊,流動性較大,不便管理,被統治者視作“異端”。

在秦漢時期,編戶齊民是帝國吏民最重要、最基本的政治—社會身份,是民眾納入帝國秩序的體現。濱海人群對編戶身份的接受程度,往往與其依賴海洋的程度呈反比。“海人”往來于海上,不乏未被納入王朝戶籍的“海上人家”。其中濱海隱逸、方士,往往遠離甚至脫離王朝統治;海賊更是作為亡命、叛逆,脫離了帝國版籍。不過,“海人”中的漁人、船人、海商,也不乏帝國編戶。漢朝存在針對濱海漁業的“海租”“海稅”,被征收租稅的漁人,當被納入戶籍管理。漢武帝時,南越反,齊相卜式上書日:“臣愿與子男及臨茁習弩、博昌習船者請行,死之以盡臣節。”這些被稱作“習船者”的船人亦當屬漢朝編戶。海商,置田宅家屬于濱海陸上者,也當被納入帝國版籍。是故,漁人、船人和海商,可能既具有帝國編戶的政治身份,又兼備“海人”的社會身份。

較諸“海人”,濱海陸上民戶多具備編戶齊民身份。濱海郡縣農戶,大多屬編戶齊民(居海島者或許例外)。鹽民的情況稍復雜,海鹽的生產與運銷,“需要較大的投入與協作”,是故鹽民一般要依靠官府(官營)或豪強(私營)。后者多淪為豪強富賈的依附人口;而前者包括“募民”和“更卒”,“募民”主要來自郡縣編戶,“更卒”為郡縣編戶服役者。不過,如上所論,濱海陸上民戶可能會“入海”成為“海人”,其生活方式和文化風俗亦受到海洋影響,可謂是處于“內陸編戶”與“海人”之間的人群。

三、逃避王朝統治與濱海人群身份認同

秦漢帝國以編戶齊民為基礎,構建起兼具政治認同和族群認同的“漢人”身份認同。胡鴻提出:“秦漢時期的華夏可以定義為擁有正常編戶身份的帝國政治體成員。”可以說,擁有編戶齊民身份者,往往具備了“漢人”的身份認同。然上文指出,濱海人群,尤其是“海人”,存在著逃避王朝統治和脫離編戶身份的情形。這無疑將影響他們的身份認同。

濱海地域的生態環境、經濟方式和文化風俗,與內陸均存在較大差異和隔閡。海洋史家即認為古代中國的海域與陸域間“保持著獨自性”,海域世界形成“有別于‘陸域的秩序空間”。在政治上,濱海地域,尤其是海洋和島嶼,呈現出遠離乃至脫離王朝統治的面貌;而立足內陸的王朝,則難以對濱海地域建立有效的、嚴密的統治,畢竟“海洋秩序與無差別的人類自由(權利)是天然結合的”。因此,濱海地域常常被視作遐遠、仄陋的帝國邊緣地區。漢宣帝時,“渤海左右郡歲饑,盜賊并起”,循吏龔遂謂之“海瀕遐遠,不沾圣化”;漢哀帝時,諫大夫鮑宣有“海瀕仄陋”之語。帝國邊緣的濱海地域,為有意逃避王朝統治的人們提供了一處空間。

濱海地域的經濟模式,也導致部分以海為生的濱海人群逃離王朝統治。濱海經濟因“存在著結構性的短缺”,無法“完全自給自足”,必然要“與農耕因素或貿易因素相結合”。濱海人群或者兼事農耕以獲得糧食,或者通過貿易交換、武裝劫掠來獲取糧食、衣物等生活、生產必需品。選擇農耕和貿易來補充海上生計的不足,強化了從業者與陸地政權和社會的聯系;而選擇劫掠者,則走向了秦漢帝國的對立面。

在濱海地域的地理環境、經濟模式及其在王朝中的邊緣地位影響下,各種濱海人群呈現出不同程度的逃離王朝統治和脫離“漢人”身份的傾向。其中隱逸、方士和海賊最為明顯,漁人、船人和海商等“海人”次之,而農戶、鹽戶等濱海陸上民戶,也可能因政治壓迫或生計壓力而“入海”。

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論語·公冶長》)戰國至秦漢,遐遠的濱海地域為隱逸人士提供了隱身匿形的空間,比如東漢姜肱“隱身遁命,遠浮海濱”。而海洋也給隱遁之士提供了通往外界的道路,比如西漢末北海逢萌以“三綱絕矣”,遂“將家屬浮海,客于遼東”。隱逸原因雖不盡相同,但其行為呈現“自致寰區之外”的政治超脫傾向。《韓非子》記載周初齊國“東海上”居士狂矞、華士昆弟二人的言論,清晰地表達出隱逸人士的這種心理——“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于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這種政治超脫行為,降至秦漢,則表現為逃避王朝統治,脫離作為編戶齊民的“漢人”身份了。

濱海方士追求長生、升仙,具有超脫人世和逃避統治的傾向。方士在濱海地域活動,往往行蹤不定,跨越不同郡縣,出入海濱、島嶼之間。比如“安期生,瑯邪人,賣藥東海邊”,據稱“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他們人海求仙,更是遠離秦漢帝國疆域,甚至如秦時盧生、徐福一般人海不返。《淮南子》描述盧敖(即盧生)“游乎北海”,“至于蒙谷之上”,“見一士焉”,其人語盧敖曰:“子中州之民,寧肯而遠至此。”此事未必屬實,但反映出方士訪仙之處對王朝統治下“中州”的超脫。

濱海隱逸和方士,因追求政治或生命的超脫而逃避王朝統治。濱海普通民戶也會因政治或生計壓力而亡命“人海”,甚至形成海賊、義軍等反朝廷海中武裝勢力。上文提到的田橫海島勢力,即為海中武裝勢力代表。莽新時,瑯邪呂母為子報仇,“相聚得數十百人”,“人海中,招合亡命,眾至數千”,后破海曲,殺縣宰,“復還海中”。呂母“招合亡命,眾至數千”,足見當時亡命人海者之多。

較諸田橫、呂母勢力,普通海賊并未有明確的政治目標或反朝廷傾向,主要是劫掠濱海郡縣和海上船只。“海賊”這一稱謂,在東漢時期頻繁出現。張伯路集團是東漢最具規模的海賊之一。《后漢書·安帝紀》稱永初三年(109)“秋七月,海賊張伯路等寇略緣海九郡。遣侍御史龐雄督州郡兵討破之”;次年正月,“海賊張伯路復與渤海、平原劇賊劉文河、周文光等攻厭次,殺縣令”。《后漢書·法雄傳》詳細描述了漢朝平定張伯路勢力,稱朝廷“遣御史中丞王宗持節發幽、冀諸郡兵,合數萬人”,與青州刺史法雄“并力討之”,迫使海賊“遁走遼東,止海島上”;永初五年春,海賊“乏食,復抄東萊問,(法)雄率郡兵擊破之,賊逃還遼東,遼東人李久等共斬平之”,至此覆滅。海賊張伯路等寇略“緣海九郡”,波及幽、冀、青三州,劫掠范圍廣,作戰機動性強。而漢朝為擊敗張伯路,先后遣侍御史龐雄、御史中丞王宗督州郡兵,合幽、冀、青三州軍隊“并力討之”,也正是針對這點。遼東海島,作為海賊巢穴所在,是漢朝難以控制之地。青州刺史法雄即稱:“賊若乘船浮海,深入遠島,攻之未易也。”從張伯路集團來看,漢代海賊往往以海島為巢穴,寇略多個州郡,流動性極強,雖不以推翻朝廷為目標,但脫離漢朝統治意圖極其明顯。

海賊與濱海方士還存在交融。方詩銘揭示出張伯路集團使用“使者”這一“原始道教的稱號”。陳寅恪曾提示黃巾起事與濱海地域的神仙方士存在淵源,而青州海賊管承等即加入黃巾軍。再如東漢靈帝朝會稽濱海許生、許昭、許昌等動亂,皆被稱作“妖賊”,當亦“以特殊的宗教形式宣傳鼓動”。海賊與神仙方士的結合,是濱海人群受方仙道影響的結果。方士追求升仙,或建立道教種民世界,與海賊寇略郡縣的行為,都是對秦漢帝國統治秩序的挑戰。這可能是二者結合的內在原因。

濱海人群逃避王朝統治,脫離編戶身份,也就不再是“秦人”“漢人”。人類學家詹姆士·斯科特(James C.Scott)注意到是否“完全被統合到納稅人口中”是古代農耕國家劃分文明與野蠻的重要標準,逃離國家統治也就意味從文明到野蠻,“變成蠻夷”。然而,逃避秦漢帝國統治的濱海人群,在放棄“秦人”或“漢人”身份后,在身份認同上似出現危機或缺失。唐代東南濱海人群或被編為“夷戶”,至宋有“蛋民”“蛋戶”之稱,頗具族類性質,而秦漢濱海人群似未見類似稱謂。

不過,濱海地域,先秦時為“東夷”和“百越”居地。東夷較早從事濱海漁鹽、海運之業。上文提到的“東海上人”呂尚,或即認為是東夷人。《論語·子罕》云“子欲居九夷”,亦為濱海地域。春秋以來,原本的“東夷”漸融入“華夏”;至秦漢,現實中的“東夷”轉變為夫余、肅慎等“東北夷”。但在時人的歷史記憶中,燕齊濱海地域仍為東夷故地,并可能影響到現實。譚其驤注意到漢代燕齊濱海地域帶“不”字的地名,如不其、不夜、不而等,與東夷語言有關,可見東夷文化在燕齊海濱尚存。王莽復古改制,曾改置一批具有鎮撫邊疆族群含義的地名,以示“內諸夏而外夷狄”。其中有“四填郡”,即改瑯邪為填夷、長沙為填蠻、天水為填戎、雁門為填狄。填蠻、填戎、填狄三郡,確實居住著不少非華夏人群;填夷郡(瑯邪),卻早已“華夏化”。然誠如王子今所示,“填夷”命名“體現其聯系外洋的交通地理地位”。瑯邪郡是海路通往穢、韓、倭等“東北夷”的重要港口,更名“填夷”,當與該地交通、鎮撫東夷的地理位置有關。就此而言,燕齊濱海地域可說是與“東夷”比鄰相通的秦漢帝國邊地。脫離“漢人”身份的燕齊濱海人群,通過海路可抵達穢、韓、倭地區,甚至淪為“東夷”。燕齊濱海人群,尤其是“海人”,可謂是游走于“漢人”與“東夷”之間的人群。

東楚、吳越、閩越、南越等東南濱海人群,則與燕齊濱海人群略有不同,不僅可至穢、韓、倭等東夷地區,亦可達海中“外越”。“外越”是與“內越”相對的概念,《越絕書》稱“勾踐徒治山北,引屬東海,內、外越別封削焉”。“內越”“外越”之別,蓋前者居于陸地,后者主要居于海中。《越絕書》稱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徙天下有罪逋吏民,置海南故大越處,以備東海外越”,則“外越”當在海中。學人指出,越人居海島或濱海半島地區,大抵起于西周;而“外越”分布頗廣,以東海海島為主,外及太平洋諸島和中南半島東部,甚至日本列島亦可算作“外越”。越人自先秦以來即習水便舟,秦漢于百越之地設郡縣,但越人“漢化”進程較緩慢,未成為編戶齊民者,或居于山地,或居于海島。東南濱海人群,脫離漢朝統治,入山可為“山越”,人海則為“外越”,身份選擇較燕齊濱海人群更為多元。而且,百越故地,漢越雜居,風俗浸染,東南濱海人群“漢人—海人—外越”的身份認同轉化,在文化心理上,亦較燕齊濱海人群成為“東夷”更易。東漢熹平元年(172)“會稽妖賊許昭”起事,“立其父生為‘越王”,似也透露東南濱海人群對“越”的認同。

面對濱海人群逃避王朝統治的情況,秦漢時的統治者注重強化濱海地域的控制。正如學人所論:“當時社會觀念中,對于‘海的控制,是據有‘天下的一種象征。”除如秦皇、漢武一般“東巡海上”外,秦漢帝國在濱海郡縣設置司馬、候等武官,將之作為“邊郡”,以加強統治。秦漢朝廷和地方官員,還注重將海上隱逸、方士乃至海賊,拉進帝國的政治與社會秩序。研究者注意到漢末三國“水上人群”上岸,納入版籍,甚至設縣邑管理。渡海隱遁的士人,也會因征召而返。比如漢末管寧“浮海遁居”于遼東,“文帝即位,征寧,遂將家屬浮海還郡”。隱逸、方士受召出仕,海賊受撫歸誠,則將“上岸”定居,被納入帝國版籍,重塑編戶齊民身份和“漢人”認同。

四、結語

黑格爾曾提出中國等內陸國家“以海為界”,將海洋僅視作“陸地的中斷,陸地的天限”,“和海不發生積極的關系”。然人類學家凌純聲指出,中國的整個海岸線和太平洋諸島嶼、半島,構成了一個廣袤“亞洲地中海”,以夷越文化為代表的海洋文化構成“中國最古老的基層文化”。春秋戰國燕、齊、吳、楚諸國,積極進行海洋探索,兼具內陸國家和海洋國家風格。秦漢帝國兼并天下,也繼承了這種“海國”傾向。秦皇、漢武“東巡海上”,可置諸這一背景下理解。在秦漢時代,海洋作為華夏文明東部的自然邊界,構成帝國的政治與族群邊界,可謂是天然的“華夏邊緣”;但它同時也是通往異域的途徑,令濱海地域人群游走于“漢人”與“夷越”之間。

縱觀濱海人群身份與認同的變化,“華夏”或“漢人”身份的建立與維系,往往取決于是否納入秦漢帝國的版籍,王朝權力在其中起到主導作用。但濱海地理和海洋文化,令濱海人群呈現出不同于內陸編戶的特點,尤其是從事海上生計者被賦予“海人”的社會身份。他們“人海”逃避王朝統治,則將脫離編戶身份,放棄“漢人”身份認同,而成為“東夷”或“外越”。由此可見,在秦漢時期,族群身份與認同的塑造,深受政治身份影響,“政治體視角下的華夏”說,有其合理之處。但各類人群生活環境、生計方式和風俗文化塑造的社會身份,也會帶動身份認同的變遷。

責任編輯:黃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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