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妮
上海師范大學
隨著建黨100周年的到來,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優秀電視劇展播劇目、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史詩型電視劇《覺醒年代》的熱播,引起人們熱烈的反響。該劇全景式地展現了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時代風云和歷史畫卷,清晰地反映了國外先進理論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和中國共產黨的創建過程,突出展現了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的崇高理想和卓越貢獻,塑造了豐富多彩的時代人物群像。其中,李大釗作為中國革命運動的先驅,不僅在政治思想上作出卓越貢獻,其美學思想也堪稱是我國“新文化運動”時期美學思想的制高點,是其整個思想理論卓越建樹的重要內容。他雖然不像王國維、蔡元培那樣對美學有系統的研究,但在他的一些著作當中,以國外優秀理論來分析美學,在美學理論建設和美學諸領域的探索中頗有成就,成為中國現代美學的開創者。本文將著重介紹李大釗具有代表性的一些美學觀點,探討其對中國美學發展的重要貢獻與意義。
美的根源一直是美學研究中不斷探討的本質問題,如同藝術的起源問題一樣,有各種不同的觀點。在藝術的起源問題上,有人認為藝術是對現實的模仿;還有觀點認為藝術源于巫術,由于原始人對肉食對象的崇敬心理,所以在對獵物表達敬意時,總會有儀式,而這種儀式就是最初的藝術形式;還有人認為藝術來源于表現、藝術起源于游戲等等。還有人則認為,藝術起源于人的生產勞動——文藝活動的前提條件是勞動,勞動產生了藝術活動的需要,成為藝術作品的主要內容,并且制約了早期的藝術形式。
同樣,在美的根源問題上,有人認為是生產勞動創造了美。在人類社會還沒有形成之前,自然界和人類并不存在審美關系,因此沒有美與丑之分。人類社會產生之后,在人們不斷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過程中,自然界的事物才與人類社會不斷地產生聯系。在漫長的勞動實踐過程中,人類和自然才逐漸形成審美關系,因此,勞動不僅創造了人,還創造了美。李大釗堅持了這一基本美學觀點,認為在社會生活中,美和勞動、工作、創造緊密聯系在一起,也就是說人的美、人生的美,就在于勞動和創造。在他的一篇題為《光明與黑暗》的雜感中,體現了這一思想。他認為,無論是擔菜進城的勞工,還是攜書入校的學生,抑或是推糞的工人,“他們大概都是生產者,都能靠著工作發揮人生之美”,而“那些不生產只消費的惡魔們,強盜們”,“把人世界變成鬼世界了”。[1]
李大釗在這段論述中,區分了光明與黑暗,也就是美與丑,同時也表明了美來源于勞動實踐。認為人在改造世界的過程中,不斷認識到人的本質力量,看到了自身的智慧,從而精神上產生愉悅,因此就產生了美與審美。同時,李大釗認為勞動可以帶給人快樂,要從勞動中求樂,強調工人與工作的重要性,呼吁人們積極勞動。他的這些思想主要來源于十月革命對他的影響,使他在勞動與人生的關系上有了新的見解,從而對中國現代美學的開創有著重大的意義。
在關于壯美與優美的論述中,李大釗最早受西方影響。西方美學當中有美和崇高的區分,而在中國美學中,則分為優美與壯美兩種。李大釗在接受西方美學的過程中,沒有像一些學者那樣全盤否定中國傳統,而是吸收了傳統文化中的精華部分,形成自己的體系。他認為,“美非一類,有秀麗之美,有壯偉之美。前者即所謂美,后者即所謂高也”[2],優美與壯美相結合,是中華民族的美學風格。李大釗的這一思想主要是吸收了道家和墨家“和”的思想,他認為“調和”和“中庸”是一種和諧狀態,是宇宙的至美境界,這在他的文章《調和之美》中也有所體現。由此看來,李大釗關于優美與壯美的觀點,深受中國古典美學的影響,不像西方所認為的——崇高和美是對立的。他在蔡元培關于“美”與“高”的論述上,聯系中國的傳統與現實,受劉師培的《南北文化不同論》的影響,認為南方偏“美”,北方偏“高”,得出中華民族是“美且高”的優秀民族這一結論。
優美和壯美雖然都是美,但是兩者有著本質的區別。所謂優美,顯現的是社會實踐中主客體的統一與和諧,表現形態通常優雅、平靜,是一種相對平衡的狀態,給人一種輕松愉悅的審美體驗。所謂壯美,顯現的是社會實踐中主客體的矛盾和沖突,具有一種不可遏制地壓倒一切的氣勢,表現形態通常激蕩、雄厚,是一種對立沖突的狀態,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審美體驗。
李大釗喜歡優美,但更愛壯美,這種壯美不單指自然界中的壯美景象,更代表著人生中的崇高境界。李大釗對壯美的謳歌,與當時革命斗爭的社會現實密不可分。尤其是在“新文化運動”過后,他揭示了社會生活中崇高的本質特征以及美學理想,將他的美學思想與現實斗爭聯系在一起,將中國美學推向了新的高度。李大釗在他題為《犧牲》的雜感中說到:“人生的目的,在發展自己的生命,可是也有發展生命必須犧牲生命的時候,因為平凡的發展,有時不如壯烈的犧牲足以延長生命的音響和光華。絕美的風景,多在奇險的山川。絕壯的音樂,多是悲涼的韻調。高尚的生活,常在壯烈的犧牲中。”[3]在李大釗看來,崇高壯麗的人生境界更值得追求,壯美包含有更多的社會倫理內容,更能激起人們為實現崇高理想而奮斗的熱情。他認為,在改造現實的斗爭中,那些體現著推動歷史前進的斗爭要求的進步力量及英雄人物,正是社會崇高的本源,他們不怕犧牲,創造出驚天動地的豐功偉績,矗立起偉大的崇高形象。李大釗還有一篇題為《艱難的國運與雄健的國民》的短文,同樣也體現出他對于壯美境界的追求,鼓勵國人知難而上,艱苦奮斗。由此,我們也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李大釗作為偉大的中國革命家的崇高品格和崇高的革命理想。
國外美學理論傳入中國后,李大釗受到很大的影響,在美學觀念上既有所繼承,又在唯物主義歷史觀的基礎上有所創新。李大釗作為“新文化運動”時期的革命者,為解放國人思想、推動社會進步做了很多努力。在他的早期論文中,他的文藝觀和反封建的愛國精神相聯系,既肯定了文藝的審美作用,又強調了文藝的社會功能。他認為,文藝創作不能脫離社會現實,創作者要注重文藝的認識功能和教育功能,真實地反映社會生活,傳達出真情實感,這是創作者的崇高責任。
以文學創作為例,李大釗的論文《俄羅斯文學與革命》,以全新的觀點介紹了俄國文學。他認為,俄國文學有濃厚的社會色彩,是現實生活的一面鏡子,是一種精神武器,能夠感染人、教育人、鼓舞人,從而對俄國社會革命產生巨大作用,推動社會的進步。因此,李大釗對中國新文學的誕生提出自己的見解,揭示了新文學的思想內涵。“我們所要求的新文學,是為社會寫實的文學,不是為個人造名的文學;是以博愛心為基礎的文學,不是以好名心為基礎的文學;是為文學而創作的文學,不是為文學本身以外的什么東西而創作的文學。”[4]在這里,李大釗強調了文學的社會功能以及它的獨立性,要求文學反映真實的現實與情感,不應該只反映創作者的內心世界,而是要站在時代的頂峰,表現出社會本質和時代精神。后來,在《晨鐘之使命》當中,他也強調了文藝具有改造社會的功能,成為當時救亡圖存運動中明確提出文藝應該用來改造社會的第一位學者。
李大釗對文藝的社會功能的強調,也源于其以人民為中心的美學觀。他認為,文藝創作不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要為人民服務。文藝創作要來源于人民的現實生活,以人民為題材內容,運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表現形式,將人民作為接受主體,這樣才能真正發揮文藝的社會功能。李大釗認為,文藝創作如果不以平民主義為旗幟,便不能被傳播于現代社會,不能被人民群眾所謳歌。封建時期文藝作品的題材內容主要以王公貴族、士大夫為表現對象,很少表現勞動人民。隨著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興起,人民群眾逐漸成為被宣揚的主體。李大釗在嘗試將國外優秀美學理論中國化的過程中,不僅保留和繼承了其人民性特點,而且還結合當時中國革命實踐的現狀,為了最大限度地發動廣大人民群眾起來革命,進一步加強和闡述了這一屬性。[5]
綜上,李大釗以承繼中國古典美學為前提,首次運用正確的唯物史觀去探討中國美學中的諸多問題。在他的美學觀念當中,富含許多中國傳統文化的元素,汲取了道家思想中的精華,充滿中國古典美學的智慧,這使他的觀點充滿力量并更易于接受。他與同時代的陳獨秀、蔡元培等等美學家不同。蔡元培的美育思想雖然在中國美學史上影響深厚,但是他的美學觀以康德思想為基礎,很難擺脫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陳獨秀、胡適等人,雖然也是“新文化運動”的引領者,并且也提出不少美學觀點,但是因為沒有真正接受唯物史觀,所以美學理論不夠成熟。而李大釗作為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者,聯系民主革命的斗爭實踐,結合現實情況提出很多有深度的美學思想,洋溢著無產階級改造世界的積極進取精神,表現出一種崇高的歷史使命感。李大釗奠定了中國現代美學的基石,構成了中國現代美學的光輝起點,對我國現代美學的產生和發展都有著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