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枝
基于國際上世界自然遺產的保護準則和對生態旅游內涵的3項基本共識,即堅持資源保護底線、保障社區受益、兼顧效益公平,無疑自然遺產地所開發的旅游活動必須是生態旅游。但與一般自然保護地生態旅游不同,社區在世界自然遺產地旅游中的角色與功能稍有區別,本文擬從以下兩個方面來說明。
一、世界自然遺產保護利用與生態旅游、社區居民的關系
1. 社區是世界自然遺產地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
簡單地講,世界自然遺產入選的4條標準分別是地球演化史代表、生物演化史代表、生物棲息地和罕見自然美,符合上述4條標準的任意一條即可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如我國世界自然遺產地武陵源、九寨溝就是因為其符合罕見的自然美標準而成為我國第一批世界自然遺產。如果僅從這些標準的表面來理解,保護好世界自然遺產似乎與當地社區或者生態旅游沒有關系。但是,從中國的實際情況來看,幾乎沒有一處世界自然遺產是無人區,即便是可可西里或者是三江并流這樣偏遠的自然遺產地范圍內也不乏人群集聚區,他們的生產、生活無不與自然遺產地緊密相關,世界自然遺產的價值與社區居民密不可分。首先,對一些遺產地而言,遺產地社區的傳統勞作方式與自然生態觀,就是其生態系統的組成部分,如三江并流區域的滇金絲猴保護,其中某些社區居民的自發保護行為本身就是自然遺產生態演變過程的組成部分。其次,對一些遺產地特別是自然與文化雙遺產地而言,人類對自然的加工或再創造本身就是其遺產價值的一部分,如果沒有人類的活動與創造,遺產價值本身也失去存在的基礎,如武夷山自然保護區核心區內茶葉種植或九曲溪內的懸棺與摩崖石刻,這些都是人類生產生活與自然生態系統長期相互作用的結果,其本身也是遺產價值的組成部分。因此,社區與世界遺產的價值往往是一個整體,保護世界遺產不能簡單地將當地社區剝離在遺產價值體系之外。
2. 社區生計的可持續是世界遺產保護的前提
如前所述,社區是世界遺產的價值組成部分,但同時,世界遺產特別是世界自然遺產往往是當地社區賴以生存的生產生活資料來源,是其生計方式的主要依靠。在目前的世界自然遺產保護背景下,越來越嚴格的保護措施對當地社區的生計方式形成巨大挑戰,具體包括:遺產保護限制了當地居民的傳統生計資源的消耗,如限制薪材砍伐;遺產保護限制了當地社區居民對某些資源的利用,如限制放牧與打獵等;遺產保護消減了當地社區可利用的資源,如退耕還林和功能區隔等;遺產保護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一些動物變成當地社區的生態資源利用競爭者,如獸害對農作物的破壞;當然,更嚴峻的是部分社區因遺產保護而被直接搬遷,完全剝奪其使用遺產資源的機會,等等。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當地社區的傳統生計方式,而實踐表明,當社區居民的傳統生計方式受到影響時,世界遺產的保護也會受到影響。一方面是傳統生計方式受限加劇資源的偷盜、砍伐甚至惡意報復性的破壞,另一方面是社區居民引入現代化的生計方式對遺產地生態系統產生不可逆的影響,如傳統農耕喪失使部分動物失去完整食物鏈。據聯合國世界遺產中心最新統計,自2020年疫情以來,由于部分世界遺產地關閉使大量遺產地社區居民的生計受到影響,遺產地資源被破壞的威脅大幅提升。
3. 生態旅游是豐富遺產地社區居民生計方式的重要形式
鑒于世界自然遺產的嚴格保護措施,越來越多的傳統生計方式難以維持保護地社區農戶的生存發展,在眾多的生計方式選擇中,參與生態旅游成為其中最有效的方式之一。一方面,生態旅游將遺產地社區居民的傳統生計方式與遺產保護、旅游活動有機結合起來,將社區居民的傳統生計方式本身作為一種旅游吸引物,使社區居民能夠更多地獲得旅游參與機會,從而獲得更多元的生計方式,增強其生計方式的韌性以應對遺產保護的各種資源約束。另一方面,生態旅游將遺產地社區居民的生計方式與遺產價值傳播有機結合在一起,將社區居民的地方知識和傳統智慧轉化成生態旅游的管理能力,如丹霞山開展研學旅游的過程中,引導大量社區居民直接面向中小學生以生活化場景講解世界自然遺產地生態系統的應用價值,向中小學生普及勞動人民對自然資源利用的智慧,直觀地讓學生了解生態系統的生活價值,這些工作有效地向目標群體傳播了遺產價值,提升了社會公眾特別是青少年對世界遺產價值,尤其是生態系統價值的認識,有利于促進世界遺產的可持續發展。同時,社區居民在參與世界遺產價值解說的過程中,豐富了其生計方式,增加了收入來源,增強其自豪感與認同感,有利于增進其保護遺產的意愿與動力。
二、社區居民在世界自然遺產地生態旅游中的角色與地位
1. 社區居民傳統生產生活方式是世界自然遺產地生態旅游中的旅游吸引物
生態旅游從產品到業態都離不開當地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以及傳統文化節慶活動,而當地社區居民則是這個活動的核心載體。在世界自然遺產地武陵源,當地土家族的傳統文化如擺手舞、哭嫁等是游客在當地必看項目之一,當地居民的傳統美食更是吸引游客的重要因素之一,在遺產地內聽一曲土家族山歌或者直接參與一次對歌也已經成為游客喜聞樂見的經典項目。在世界自然遺產地九寨溝,看藏戲、聽藏曲、跳藏舞也成了游客最喜歡的經典旅游產品。所有這些都是基于社區的生產生活方式對異地游客的吸引力而開展的生態旅游活動,因此,理解社區在世界自然遺產地生態旅游中的地位與角色時,首先必須認識到當地社區居民生產生活方式的吸引物價值。
2. 社區居民是世界自然遺產地生態旅游中的知識生產者
生態旅游活動必須面向游客傳播關于自然生態的科學知識,使游客接受生態教育,享受生態體驗。而當地社區居民對自然生態的一些傳統認識卻往往是生態旅游過程中被忽略的內容。在以往的生態旅游解說詞中,我們習慣于將權威的自然科學知識以專業的語言和精美的圖片來面向旅游者展示,當然這樣的科學解說十分必要也很有意義,但在所有的自然遺產價值闡釋與傳播過程中,我們應該充分意識到地方傳統知識對遺產地的重要性,如丹霞山景區的村民為學生講解丹霞山的歷史,介紹丹霞特有植物的傳統功效;也有如梅里雪山腳下的雨崩村村民在旅游參與過程中建立公平的利益分配規則維持社區的可持續發展;還有如迪慶州德欽縣巴美村村民視自然遺產為神山圣湖,將自然生態保護視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這些傳統知識的傳播都有利于引導游客對自然的敬畏與愛護,實現生態旅游的目標與宗旨。
3. 社區居民的生計結果是世界自然遺產地生態旅游發展的評價指標
促進當地社區的可持續發展是生態旅游的重要目標之一,在以往的研究中,社區的可持續發展往往用收入水平和參與旅游業的程度作為重要指標,但近年來的實踐表明,在世界自然遺產地的社區居民高抗風險能力的生計結果才是保障社區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即其生計資本包括金融資本、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綜合增長才能有效地增加其生計抗風險能力,才能保障其可持續發展,而他們生計的可持續性則是世界自然遺產地可持續性評價的關系指標。
因此,世界自然遺產地的保護利用離不開生態旅游,而生態旅游離不開社區的支持和參與,但評價其參與成功與否,是否有利于世界自然遺產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是社區居民的生計方式是否因生態旅游而增強韌性,是否充分發揮其相應的角色與作用。
(作者系該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收稿日期:2021-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