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呈忠

摘 要 監司人事改革是北宋王安石變法時期政治改革的重要內容。為能任命合意的監司,王安石通過在官員差遣上加“權”或“權發遣”的方式,降低了監司任用人員的資序要求,擴大了監司選用人員的范圍。從首批常平官的履歷可以看出,熙豐時期“權發遣”制度普遍推行,大批“年少資淺”的官員因此得以升任監司。王安石這一舉措實現了監司隊伍的更新,刺激了官員之間的競爭,為新法迅速而有力地推行提供了重要支撐。
關鍵詞 王安石? 監司? “權發遣”? 常平官
北宋時代的王安石變法歷來是學界關注的熱門話題,就研究內容來看,一個明顯的傾向是重經濟而輕政治。一個通行的說法是,慶歷新政是以整頓吏治為中心,而王安石變法是以理財為中心,甚至有人認為王安石“未對官僚體制進行改革”,將政治改革的缺失視作王安石變法的缺陷[1](P119-121)。但實際上,王安石變法期間的政治改革,無論是論規模還是談力度,都遠遠超過了慶歷新政時期。特別是王安石變法時期的地方官制改革,不僅對于新法的執行有直接影響,而且很多機構和政策一直延續到南宋時期。
王安石變法是一場自上而下的改革運動,地方的執行情況對于新法的成敗具有決定性作用,而路一級的監司尤為關鍵。提舉常平司(倉司)是為推行新法在諸路設置的新機構,和轉運司(漕司)、提點刑獄司(憲司)構成了宋代監司體系[2]。監司承奉朝廷命令,督責州縣,在自上而下的國家行政治理過程中發揮著樞紐作用[3](P83-99)。熙豐時期監司是新法推行的中堅力量。在前人研究中,對于熙豐時期的監司制度改革多有探討,主要集中于管理職能和管理方式兩大方面[4],但對于人事布局、晉升機制方面的研究較為缺乏。
眾所周知,選人用人是官制改革的根本。王安石的人才思想也是獨樹一幟[1]。熙豐新法的推行是在反對者眾多的局面下進行的,那么王安石是如何建立用人機制、培養官僚隊伍的呢?筆者認為,“權發遣”三字或許就是其中的奧妙所在。關于這一點在前人研究中似乎未受到特別重視。本文即從“權發遣”的普遍化入手,通過對首批提舉常平官履歷的分析,探究王安石變法中地方人事制度改革的重要影響。
一、王安石變法中的監司問題與“權發遣”的普遍化
王安石變法時期監司受到朝廷的特別重視。提舉常平司是專門負責新法的新設機構,其重要性自不待言,轉運司和提點刑獄司(常省稱“提、轉”)在新法的推行中也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宋神宗曾說,“轉運司無所不總,求之周行,罕有能兼之者”[2](P5939),可見他對轉運司官員任用的重視。蘇轍說:“熙寧之初,朝廷始新政令,其細布在州縣,而其要領,轉運使無所不總。政新則吏有不知,事遽則人有不辦。當是時也,轉運使奔走于外,咨度于內,日不遑食?!盵3](P398)可見新法之下轉運使任務繁重。而在這一時期提點刑獄司也具備了重要的財經職能,成為推行新法的另一重要路級機構[4]。任命一批稱職的監司官員對于新法的成敗至關重要。
元祐元年(1086)司馬光的一段話可以視為熙豐時期監司改革的總結:“自王安石執政以來,欲力成新法,諸路始置提舉常平、廣惠、農田水利官。其后每事各置提舉官,皆得按察官吏,事權一如監司。又增轉運副使、判官等員數,皆選年少資淺輕俊之士為之,或通判、知縣、監官資序。又選人以權及權發遣處之,有未嘗歷親民即為監司者,能順己意,則不次遷擢,小有乖違,則送審官院與合入差遣,更加責降?!盵5](P8875)這段話概括了王安石變法時期監司改革的三個主要方面:一是監司機構、人員的擴張,包括提舉常平司的創設、雜職監司[6](P134-140)的增設、轉運司機構中員數的增加;二是用人機制的改革,大量選用年少資淺之士;三是官員賞罰機制得以強化。這些變革是與王安石“欲力成新法”緊密相關的,而其關鍵在于用人。
新法推行之初,監司是地方上反對新法的主要力量之一[7](P62-68)。熙寧四年(1071)八月,在和宋神宗討論“監司久任”時,王安石表達了他對當時在任監司的普遍不滿——“今天下職司(按:即監司)多未能得人,所用者皆取茍能而已”,他主張對監司的功狀進行考課,“其稱職者,乃可久任”,并請求向神宗呈上可用者的姓名,“召對試令作提舉官,果可用,乃以為監司”[8](P5501)。此時王安石所說的“監司”主要指提點刑獄和轉運使、副、判官。監司頻繁更換也不利于新法的推行,故需要一支穩定的監司隊伍。他將提舉官作為培養監司人材(當然這里的“人材”是基于王安石的判斷標準)的一個重要渠道。
要打通這樣一個渠道,需要在“資序”上做文章。資序是宋代官員差遣除授時的依據,主要由差遣職務的高低及任數構成[1](P134-152)。北宋治平以前關于資序的通行辦法是:“吏部選人兩任親民,有舉主,升通判;通判兩任滿,有舉主,升主州、軍,自此以上敘升,今謂之‘常調’。知州、軍有績效,或有舉薦名實相副者,特擢升轉運使副、判官,或提點刑獄、省府推判官,今謂之‘出常調’?!盵2](P9832)從選人到提、轉,期間要經歷從“親民(兩任)→通判( 兩任)→知州、軍(有績效)→提、轉等”這樣一個漫長的過程。資序的固定集中體現了論資排輩的用人原則[3](P463)。而對于王安石的改革事業來說,大量破格用人必然成為常態,而破格用人的主要方式,就是“權發遣”制度的普遍化。
官員差遣帶“權發遣”在熙寧以前即已有之,如權發遣樞密院公事、權發遣開封府事、權發遣度支判官、權發遣戶部判官等。熙豐時期受到王安石重用的皮公弼就曾在治平元年(1064)十二月以都官員外郎、知東明縣權發遣三司度支判官事[4](P3377)。熙寧以后“權發遣”在諸多差遣中出現,自權發遣知州到權發遣三司使不一而足,但在監司中權發遣尤為明顯,一時之間權發遣提點刑獄、權發遣轉運(副)使、權發遣轉運判官之類的官員大增。在提舉常平官中也有“權發遣”,如劉誼在元豐三年十二月時權發遣提舉廣西常平[5](P71)。
熙寧二年(1069)詔書中說: “轉運使用本資序人即充,資序下一等為‘權’,二等為‘權發遣’?!盵6](P1847)司馬光說:“介甫用新進為提、轉,其資在通判以下則稱‘權發遣’,知州稱‘權’,又遷則落‘權’字?!盵7](P310)在原來固定的資序要求之下,差遣的任命發展出新的渠道。以前未經歷知州軍者出任監司的機會渺茫,而在新制推行以后,任權發遣提點刑獄或者權發譴轉運副使者其資序已經在通判以下,資序低者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出任監司。在整個官僚系統中,資序越高,對應的官員數目越少;資序越低,對應的官員數目越多。通過帶“權”或“權發遣”的方式來選任監司,在資序的要求上降低了一等或二等,實際上可以選任官員范圍就擴大了數倍之多。
對于同一個差遣來說,“權發遣”僅體現資序而不影響職權。比如權發遣轉運判官,“雖理權發遣資序,其實與轉運使副事權均一,使廉按一路,所系不輕” [8](P529)。這項改革為朝廷不次用人提供了便利。推行新法積極者,即便資序低淺,也可以獲得重要差遣并擁有重要職權。同時需要指出的是,以“權發遣”的方式提拔資序低淺者并沒有破壞資序體制,而是靈活運用資序體制來實現破格用人并激勵官員積極參與新法推行[9]。
由于“權發遣”的普遍化,當時很多人甚至以“權發遣”為戲謔之語。蘇軾在給友人的信中說:“所問菱、翠,至今虛位,云乃‘權發遣’耳,何足掛齒牙?”[10](P1790)還有一個故事說:“王荊公喜說字至于成俗,劉貢父(按即劉攽)戲之曰:‘三鹿為麤,鹿不及牛。三牛為犇,牛不及鹿。’謂宜三牛為麤,三鹿為犇,茍難遽改,欲令各權發遣。荊公方解縱繩墨,不次用人,往往自小官暴據要地,以資淺,皆號‘權發遣’,故并謔之?!盵11](P238)“自小官暴據要地”點出了“權發遣”的特點所在。這樣選拔出來的官員,資序較輕,一般來說也相對較為年輕,如司馬光所說“年少資淺輕俊之士”,所以當時多有“新進少年”之說。
二、首批提舉常平司官員的履歷
提舉常平司為推行新法而設置,首任提舉常平司官員的選拔與任用最為引人注目。熙寧二年(1069),王安石選拔了四十余名出任首批提舉常平司官員(包括提舉常平官和同管勾常平官),其名單如下[1](P55):
熙寧二年諸路提舉常平官與同管勾常平官名單
按照當時的規定,諸路提舉官“以朝官為之”, 管勾官“以京官為之”[2](P566)。從任命的實際情況來看,提舉官確實都是朝官,但管勾官并非都是京官,王醇、蘇澥和曾默都是選人。
值得注意的是,在被任命的提舉官或管勾官中也有一些人并不認同青苗法,因此未曾就任。趙抃在熙寧三年(1070)四月曾言:“近制置司所差官,如張次山、吳師孟、范世京等七八人,懇辭勇退,惟恐不得所請?!盵1](P5102)其中,張次山“力詆新法”[2](P5105),范世京“至京師,論不合,乃辭歸舊治”[3](P62),吳師孟上書言新法不便,蘇軾稱“吳師孟乞免提舉……如逃垢穢”[4](P749)。此外,還有幾人未就職,如游烈“踰歲猶未赴”[5](P5327),熊本在赴任的道上“丁魯郡太夫人齊氏憂”[6](P4234)。
在這批官員中,除去幾名生平無考以及未曾就職者,有近二十人在此后數年之內獲得重要差遣。以下舉其要者。
(1)皮公弼(?-1079),河南人,在任提舉官之前已經是資深的財政官僚,熙寧三年他是河北路提舉常平官,后任權發譴江、淮等路發運副使,熙寧四年(1071)正月時權陜西路轉運副使[7](P5237),三月又由權陜西轉運副使權發遣江、淮等路發運副使[8](P5381),熙寧六年(1073)三月再次調往陜西,此時陜西轉運使路已經分為永興軍路和秦鳳路,他任權永興軍等路轉運使[9](P5926)。此后六七年里,他一直在陜西漕司任職,可謂久任。元豐元年(1078)二月皮公弼直昭文館,為陜西都轉運使[10](P7049)。
(2)王廣廉(?-1072),大名府成安人,在熙寧三年八月兼權發遣河北路同提點刑獄[11](P5200),熙寧四年四月權發遣本路轉運副使、兼都大提舉糴便糧草催遣黃御河綱運[12](P5409),可謂重任。一年后病逝于任上。
(3)陳知儉(1035-1080),管城人,陳堯佐之孫,以蔭守太常寺太祝,歷大理寺丞、知常州無錫縣,調鄢陵,隨后任京西路的首任提舉官,熙寧三年十月權發遣京西路轉運判官,四年十月權發遣轉運副使,他被王安石視作可以久任的監司典范[13](P5501)。蘇轍也說他“始終勞瘁,置功最力”[14](P398)。
(4)李南公(1025-1107),字楚老,鄭州人,仁宗朝進士,調浦江令,知長沙縣[15](P11190),熙寧二年和陳知儉同為京西路的首任提舉官,熙寧三年六月他任權發遣京西路轉運判官兼提舉本路常平[16](P5148),由于升遷速度太快,陳襄彈劾他“資力甚淺,學術無聞”[17](P529),但未能阻止他的升遷。這年十月他調任權發遣陜西路轉運判官[18](P5256),熙寧五年八月由權發遣陜西提點刑獄調往河北路[19](P5770), 熙寧七年(1074)十一月已任權發遣京西北路轉運副使[20](P6292)。元豐年間又在河北漕司任職數年。
(5)侯叔獻(1023-1076),撫州宜黃人,慶歷六年(1046)進士,歷任開封府雍縣縣尉、桐廬縣令,熙寧三年八月他和楊汲并權都水監丞,專提舉沿汴淤溉民田[1](P5198),熙寧五年十月因淤田有勞侯叔獻理提點刑獄資序[2](P5821),此后在農田水利方面屢次受到神宗的嘉獎。熙寧九年六月,侯叔獻病逝,神宗詔錄其子擇中太廟齋郎,賜絹三百匹[3](P6741)。
(6)吳審禮(?-1089),興國軍人,荊湖南路首任提舉常平官,據載吳審禮在推行新法時“宣布詔令如所素行者,人亦不待寧,而遠近皆知上之德意、志慮。移之他郡,推其所為如初,故民皆安堵毋擾”,所以很快就升任權發遣鹽鐵判官,熙寧四年七月又升任權發遣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4](P5491),熙寧七年六月已經升任河北西路轉運副使[5](P6221),后在河北漕司任職數年。
(7)李元瑜,成都府路首任提舉常平官,熙寧二年時由彭州永昌縣知縣升任[6](P12713),熙寧三年十二月李元瑜已升任權發遣同提點刑獄兼常平等事,熙寧四年六月去世,王安石“甚惜之”,按當時制度不應當推恩,神宗特令與一子推恩,又命令中使護其喪歸葬,還賜絹三百匹[7](P5462)。
此外提舉官中在熙豐時期擔任提、轉的還有:王直溫,熙寧三年五月權江南西路提點刑獄[8](P5131);梁端,熙寧三年六月權發遣河東路提點刑獄[9](P5158);謝卿材,熙寧八年時已任權河東路提點刑獄[10](P6358);許懋,熙寧九年已任提點廣南東路刑獄[11](P6824),元豐六年已任兩浙轉運副使[12](P8004);張吉甫,在熙寧中任福建路轉運副使[13](P851);蘇涓,元豐二年已任荊湖北路提點刑獄[14](P7261);等等。
比較而言,同管勾官的起點更低,但晉升速度顯得更為明顯。
(1)曾默,字識之,福州侯官人,嘉祐二年(1057)進士,熙寧二年閏十一月以睦州桐廬縣令任管勾福建路常平,熙寧五年三月以行青苗、助役法有功,由著作佐郎、同管勾福建路常平等事特遷為太子中允、權發遣本路轉運判官[15](P5621)。曾默的本官從選人升任太子中允(朝官)、差遣從縣令到權發遣福建路轉運判官,僅僅花了兩年多的時間。
(2)楊汲,字潛古,泉州晉江人,嘉祐二年進士,曾任趙州司法參軍,熙寧二年任廣南西路同管勾官,很快即任同提舉開封府界常平等事,熙寧三年他和侯叔獻并權都水監丞,“與侯叔獻行汴水淤田法,遂釃汴流漲潦以溉西部,瘠土皆為良田。神宗嘉之,賜以所淤田千畝。提點淮西刑獄,提舉西路常平,修古芍陂,引漢泉灌田萬頃。召判都水監,為大理卿,遷刑部、戶部侍郎?!盵16](P11187)
(3)蘇澥,字浩然,蘇涓弟,蔭補入官,熙寧二年從臺州天臺令擢為江南西路同管勾官,熙寧八年十月任權發遣兩浙轉運副使[1](P6644),其后在兩浙路轉運司任職數年。
(4)俞充(1033-1081),字公達,明州鄞縣人,嘉祐四年(1059)進士,熙寧二年為廣南西路首任管勾常平官,熙寧三年五月與李承之編修中書條例[2](P5122),其后熙寧六年為權發遣都水監丞[3](P6050),熙寧七年四月權發遣兩浙路提點刑獄、檢正中書戶房公事[4](P6175),五月察訪荊湖北路常平等事[5](P6200),六月權發遣淮南東路轉運副使[6](P6223),熙寧八年又權同判軍器監,權發遣成都府路轉運副使[7](P6309),熙寧十年六月權判都水監,檢正中書五房公事(即都檢正)[8](P6939),十二月都大提舉市易司兼在京諸司庫務[9](P6994),元豐元年八月任天章閣待制、知慶州[10](P7115),元豐四年六月暴卒[11](P7584)。
(5)曾伉(?—1084),字公立,福州侯官人,皇祐五年(1053)進士,熙寧二年曾伉擔任相度利害官之前,他任興化軍判官、監建州買納茶場。他任管勾官時為著作佐郎,已經改官,熙寧七年八月任京西轉運判官[12](P6239),十月任太子中允、檢正中書禮房公事[13](P6276),元豐時任江西提舉鹽事官、提點刑獄等[14](P8236)。
(6)王子淵,蓬萊人,仁宗朝進士,任京東路同管勾時寄祿官階為大理寺丞,乃京官。熙寧四年十月王子淵已任提舉京東路常平[15](P5960),熙寧七年權京東路轉運判官,后因事差通判洋州[16](P6234),熙寧八年除提舉河北糴便糧草,元豐四年權河北西路提刑兼提舉糴便糧草[17](P7550)。
以上六人中有五人為進士,曾默、楊汲、俞充、曾伉在熙寧二年任同管勾官時距其及第十余年時間。熙寧二年時俞充三十六歲,其他幾人年齡也應該和他不相上下,可以說是最典型的一批“年少資淺輕俊之士”。
三、“權發遣”在王安石監司人事改革中的影響
從首批常平官的履歷可以看出,他們在提舉常平司任職之后,往往會進入提點刑獄司或者轉運司,還有的進入發運司、市易司或者都水監等重要機構,同時他們的差遣中帶有“權”或者“權發遣”是非常普遍的[18]。這正是王安石變法時期對資序低淺者授以重要差遣的體現。這樣一項舉措,對于王安石的監司人事改革乃至整體新法運動的展開,都具有很重要的影響。
首先,不次用人實現了監司官僚隊伍的更新。用帶“權”或“權發遣”的方式,擴大監司選任范圍,起用年少資淺的官員,為官僚隊伍注入了新鮮血液。從各路首任常平官的升遷軌跡來看,在短短幾年之內,監司即由這些新法功臣所占據。而且在此后的數年之間,有不少因新法而升遷的官員長期在監司職位上,形成一支穩定的新法官僚隊伍。比如皮公弼在陜西,陳知儉在京西,李南公、吳審禮、王子淵在河北,蘇澥在兩浙等等,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監司久任。這是“權發遣”這一制度普遍化之后最直接的影響。
其次,專為新法而設的提舉常平司和提舉常平官的地位凸顯。提舉常平司剛開始設立的時候,尚不被視為“監司”,但隨著新法的推行,提舉常平司的職權越來越大。提舉常平官“位敘資級視轉運判官,遂與提點刑獄、轉運、發運副使及使定為遷格”[1](P4079)。提舉常平官不僅成為了重要差遣,而且還是升遷的捷徑所在,不少官員在提舉司任職一兩年后就獲得了更重要的差遣,如此一來提舉常平官自然免不了成為官僚競逐的美差。熙寧八年(1075)十月,御史蔡承禧彈劾呂惠卿時說:“朝廷提倉之官(即提舉常平官),所系不輕,一路承稟按察,與監司無異,當用天下有吏干之人,惠卿不以私故則以私親。妻弟方沃……乃以為河北提舉。又令沃弟方澤為江西提舉。”[2](P6588)呂惠卿安排自己的妻弟方沃、方澤分別擔任河北提舉和江西提舉,正凸顯了這一職位對官員有很強的吸引力。
第三,中下級官員參與新法推行的積極性大大提高,官員之間的競爭更加激烈。宋神宗說:“制法當使人樂趨而競奮。太祖因諸營戰勝有功,乃令各營升俸廩,此人所以樂戰也。”王安石說:“迺者非但兵也,至于士大夫亦各自計資級。資級所當得,不以為恩,若稍稽留,便生觖望。及陛下稍分別才否陟黜,不復盡用資序,士大夫乃粗知有勸?!盵3](P5876)“使人樂趨而競奮”是對用人制度改革原因和目標最直白的闡述,“粗知有勸”說明這一套機制發揮了激勵作用。司馬光批評王安石任用的監司時說:“彼年少則歷事未多,資淺則眾所不服,輕俊則舉措率易。歷事未多,故措置百事,往往乖方;眾所不服,故倚勢立威以行號令;舉措率易,故慮事不熟,壞法害民?!盵4](P8876)雖然司馬光所言全是否定的看法,但也從反面映襯出這樣一批官員在行事風格上雷厲風行、果敢有力,這和他們的年齡、資歷是密切相關的。
王安石說:“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5](P878)常平官的履歷反映的是新法推進的歷史。在變法運動展開的過程中,正是以常平官為代表的地方官員將新法步步推進,而常平官的繼任者也是沿著他們的足跡而前赴后繼地推進新法事業。這支穩定的官僚隊伍是新法得以推進的人事基礎,王安石的用人之術為新法的推行提供了人事上的重要支撐。王安石在政治實踐中的智慧也由此可見,變法運動的成敗得失也與地方官制的改革息息相關。(責編:高生記)
"Quan Faqian" and the Reforms of Supervisory Department By Wang Anshi
——An Analysis based on Resumes of the First Officials of Ever
Normal System in Northern Song Dynasty
Zhang Chengzh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