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林元
關鍵詞 空間生產;新型主流媒體;數字技術;文化實踐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1)14-0006-03
時間與空間是了解人類社會的基本坐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各學科聚焦時間研究而忽視空間,這一狹隘空間觀歸根到底源于人們對時空理解的差異性,相比更具活力的時間,人們普遍認為空間是刻板、僵硬以及物質性的事物。這一局面直到列斐伏爾創新性提出新空間理念才得以扭轉,空間的社會性和生產性是列斐伏爾空間思想的核心觀點,他強調空間不局限物質屬性,空間生產社會關系,同時也被社會關系生產。緊隨其后,空間生產視域開始作為一種理論范式受到大衛·哈維、米歇爾·福柯以及愛德華·蘇賈等眾多學者們的追捧。
新型主流媒體是在互聯網思維下,堅持以用戶為核心,以新傳播技術為支撐,以開放平臺為功能轉型,傳遞主流意識形態和核心價值觀的一批具有較強傳播力、競爭力的新媒體[ 1 ]。作為社會信息與社會成員的連接器,新型主流媒體是社會信息傳播系統的重要一環,是生產并展示各種社會關系的新空間形態,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不同空間維度的影響。因此,從空間視域來理解新型主流媒體的空間實踐,可以深入揭示新型主流媒體在不同空間形態中的表征,為當下媒體融合發展實踐提供更多的想象力空間。
為加快媒介融合發展,提高新型主流媒體信息傳播力、競爭力,新聞生產實體場所進行空間位移,從穩固的實體辦公大樓到數字化的新聞場所再到流動空間的信息實踐,這一新聞生產空間的流動轉向體現了新型主流媒體數字化變革的決心,致力于增強信息傳播的主導權。
1.1 穩固的實體辦公大樓
新聞生產作為一種有意識的生產過程,不僅具有意識屬性,還具有物理屬性,這一物理空間屬性體現在新聞生產活動是以實體場所作為承載物。由于新聞生產的特殊性,傳統媒體的新聞編輯部一般位于城市中心,其不僅是記者和編輯的辦公場所,更是一種符號,代表著新聞媒體行業的特殊地位,表征為傳播信息與引導輿論的社會公器,這一媒介生態環境賦予記者職業自豪感,社會地位也相對較高。
但這一特殊地位某種程度上加劇了傳者與受者之間隔閡。記者在信息資源獲取、社會關系系統網絡中占據優勢地位,并且新聞生產過程相對封閉,大眾只能窺探新聞大樓中神秘的、權威的一種形象。正如列斐伏爾所言“空氣里彌漫著社會關系,它不僅被社會關系支持,也被社會關系所生產”[ 2 ]。新聞實體空間不光是幾何意義上的空間,它是政治、經濟以及文化等多方面社會關系場域,受眾對這一復雜場域知之甚少,更多采用瞻仰視角。
1.2 數字化的新聞空間場所
隨著數字傳播技術和社交媒體平臺的發展,在信息傳播中處于被動的受眾得到技術賦權,傳統媒體輿論引導力式微。面對這一情況,傳統媒體積極擁抱新技術進行數字化轉型:一方面,新聞生產過程逐漸數字化、扁平化,受眾可參與到新聞生產過程中;另一方面,傳統媒體的新聞生產場所進行空間轉移,重置新聞生產場所,轉型成為適應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新聞生產場所。如中央級媒體機構人民日報“中央廚房”,全媒體新聞大廳空間將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統籌,為記者提供在線同步交流、多方協作上創造空間便利。再到省級媒體貴州日報,將場所、人員以及設備等要素實現資源有效整合,將原當代貴州期刊傳媒集團所在地資源統籌規劃,全部納入貴州日報報業集團大廈。
重置新聞生存空間場所從物理空間上打破各個部門區隔,實現空間層面的媒介融合。隨之帶來機構成員間關系變革,數字化、小型化的辦公場所取代龐大的新聞大樓,將新聞生產流程以及新聞從業者置于“全景敞視”之下,加強員工間彼此交流,有利于提高新聞生產效率。此外,受眾逐漸參與到新聞生產實踐過程中,開放性的辦公場所從空間上減弱神秘性,受眾更加平視新聞機構,作為對話者的角色。物理空間的流變重塑了受眾對傳統媒體形象認識,新聞生產空間的數字化轉型實際上也是一個去魅的過程。
1.3 流動空間的信息實踐
在移動互聯網社會,物理空間逐漸被虛擬空間所取代,流動空間成為當代社會主要空間形態,學者卡斯特在考察媒介技術與空間關系時,認為“流動空間是一種共享的空間”[ 3 ]。開放、包容與共享的信息技術逐漸進入空間領域,時間與空間界限突破,流動性逐漸成為主要特征,形成一種流動空間。流動空間一方面模糊新聞生產傳播界限,記者在流動空間中進行信息共享實踐,另一方面打破信息流動固定軌跡,突破時空界限,信息流動從一對一到網狀結構。
面對新的流動空間形式,新型主流媒體的新聞生產應加強虛擬空間對現實的建構。由于VR、AR、MR等數字技術的發展改變人們感知事物的方式,新型主流媒體在新聞生產實踐中要注重讀者感知方式,增強新聞與讀者的互動體驗感,在流動空間中增強與讀者的接近性。如在2021年全國兩會中,大部分主流媒體在新聞報道中大量運用VR、AR等人工智能,展示出新聞呈現與實體空間的身體實踐相互滲透,重視讀者感受,獲得讀者的廣泛認可,從而掌握信息傳播的主導權。
誠如保羅·萊文森所言:“因特網把地球村變成貨真價實的比喻,把地球村從比喻變成了接近于現實的白描。”[ 4 ]數字技術以空間形態參與到新聞傳播生產與實踐中,突破時間與空間障礙,使得時間被極大壓縮,信息的生產速度極快,制造出時空壓縮的擬態幻象并加劇了新聞傳播領域空間的排他性,這一變化提供了一種解讀新聞生產的新路向。
2.1 時空壓縮
關于技術與空間關系,英尼斯是最早將傳播研究視角聚焦此處的學者之一,他提出“媒介時空偏倚論”,從人類歷史發展視域來探討媒介技術對社會的影響,從中可窺視出技術是理解現代新聞生產的重要視角。信息通信技術革新從根本上改變人們固有的時空觀,人們突破時空障礙,“地球村”式場景成為常態,時間與空間無限壓縮重塑人們時空觀。與此同時,新聞生產時間從即時到瞬時,將社會現實通過技術載體進行時空壓縮,從而達到瞬時新聞生產效果,時空壓縮的擬態幻象逐漸成為解讀新聞生產的新方向,技術介入新聞生產實踐空間,是新型主流媒體進行數字化融合的重要途徑,麥克盧漢認為“每一種新的傳播媒介都以其獨有的方式操縱著時空”[ 5 ]。數字技術革新改變人們感知事物方式,受眾不滿足文字、圖片以及視頻等新聞表現形式,虛擬技術的出現為新聞生產提供一個良好轉型契機,構建參與式新聞生產空間,受眾對新聞生產從宏觀視角聚焦為具象空間。如澎湃新聞屬于當下國內新聞客戶端第一梯隊,澎湃App中設置《問吧》《問政》等多個互動平臺,在新聞生產實踐中也大量應用虛擬技術,讓受眾對新聞生產聚焦為具象空間。
2.2 空間排他性
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我國網民規模達到9.89億。注意力經濟時代,吸引受眾注意力成為各家媒體平臺主要目標,在有限網民數量中瓜分注意力,這種零和博弈方式加劇新聞傳播領域空間的排他性。首先,空間作為一種物理空間,是客觀物質存在,也是唯一存在。其次,新聞生產過程實際上也是空間重組過程,記者有目的、有計劃地將具有新聞價值的事物進行空間重組,以此占據新聞傳播領域的有利空間位置。
面對新聞傳播領域空間的排他性,如何在有限注意力中搶奪更多受眾注意力成為一項重要命題。特別是在人人都是記者時代,新型主流媒體面對同行競爭,需要發揮自身優勢,努力占據新聞傳播領域主要空間位置。另外還要處理傳受關系,社交媒體平臺為受眾提供發聲機會,增強受眾在傳播信息生態系統中的地位,這一地位變化改變了傳者與受者的空間分布形態。如何提升新型主流媒體信息傳播力和輿論引導力,保證兩者空間分布狀態不發生變化成為當務之急。
新聞生產所形成的文化空間中,呈現出空間多元化與多文化主體嵌入、虛擬交互空間與文化批判能力、空間平臺化與文化格局重構三大變化。
3.1 空間多元化與多文化主體嵌入
技術賦權,受眾從被動信息接受者逐漸轉變為信息接受者、傳播者與生產者,不斷形塑信息傳播格局,UGC、PUC、OGC等各種生產主體百花齊放,傳播主體多元化改變信息生產空間形態,傳者與受者兩者位置發生位移。面對多主體嵌入到信息生態系統中,新型主流媒體在新聞報道過程中通過碎片化報道、視覺化報道來吸引讀者,以此加強在傳播格局中的地位,正如海德格爾所言:“技術是合乎目的的手段,是人的行為。”[ 6 ]
但由此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也影響其公信力。相對新媒體平臺來說,專業報道和內容深度是新型主流媒體的優勢,如果一味迎合受眾需求,過度碎片化報道、視覺化報道反而會逐漸喪失專業媒體的優勢。面對新聞空間生產主體多元化,專業媒體在應用新技術進行新聞生產時,更應找準自身優勢,在媒介融合中更好進行數字化變革。
3.2 虛擬交互空間與文化批判能力
縱觀口語、文字、報紙、廣播、電視等媒介技術發展,麥克盧漢認為媒介是人的延伸,強調媒介的重要性,但隨著虛擬技術發展,網絡空間迷糊了人們“虛—實”之間的界限和區別[ 7 ],身體這一要素逐漸受到關注。在新聞生產實踐中運用虛擬技術逐漸成為普遍的新聞報道方式,增強受眾與新聞接近性,給予讀者身臨其境之感,但相對于文字來說,體驗式的虛擬互動強調受眾感官刺激,缺少深度性與邏輯性,這樣一種新聞閱讀方式本身會逐漸消解受眾自身的批判反思能力和深度思考能力。
與此同時,與強調身體在虛擬互動中的作用不同,長期以來,社交媒體強調技術把人與人關系距離拉進,人們不再孤獨,通過視頻或語音就可與千里之外的人聯系。但過度強調技術而忽視身體缺席,從而帶來了人們情感上的弱化,即使媒介技術互聯互通,人們通過虛擬的媒介來互動,但群體性孤獨依然存在。虛擬技術一方面逐漸消解受眾的批判反思能力,另一方面弱化了受眾的社會關系情感,給新型主流媒體的輿論引導帶來挑戰。
3.3 空間平臺化與文化傳播格局重構
隨著騰訊新聞、一點資訊以及今日頭條等為代表的新聞聚合類平臺興起,傳統媒體在信息傳播系統中逐漸淪為內容提供者角色,信息傳播系統重新洗牌。面對傳統媒體危機,以人民日報、新華社以及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為代表的國家級媒體積極進行媒介融合,其中一項舉措就是建立專屬的新聞聚合平臺。如“央視頻”是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綜合性視聽平臺,同時也是我國首個國家級5G新媒體平臺,采用5G+4K/8K+AI數字技術,主流媒體新聞聚合平臺的建立改變了傳統媒體內容提供商次要地位,將主流話語權掌握在手中。
媒介可改造和再生產空間,空間也可改造和再生產媒介[ 8 ]。新型主流媒體將新聞生產空間平臺化,與新興媒體平臺同臺競技,改變傳統媒體主導地位,對文化格局進行重構。新聞生產空間的實踐表面上是對媒介文化格局的洗牌,實質上文化空間實踐背后是新聞傳播領域對社會文化的意義重塑。但也要警惕新傳播技術對傳統媒體專業精神的影響,從深層意義上說,也是警惕一種文化的滲透與爭奪。
從空間視域來理解新型主流媒體的空間實踐,通過深入揭示新型主流媒體在物理空間、技術空間以及文化空間不同空間形態中的表征,為當下媒體融合發展實踐提供更多的想象力空間。同時,我們也應注意符號逐漸嵌入到新聞生產空間中,卡斯特稱“在網絡看不見的邏輯之中,價值被生產,文化符號被創造,而權利被決定”[ 3 ],它是一種建立在新聞語言、表象活動、新聞秩序的符號空間,用有意義的符號參與到新聞生產實踐過程中,在現時的空間中賦予文本、圖像新的意義。
參考文獻
[1]石長順,梁媛媛.互聯網思維下的新型主流媒體建構[J].編輯之友,2015(1):5-10.
[2]Lefebvre H.The Production of Space[M].Blackwell,1991:165.
[3]曼紐爾·卡斯特.網絡社會的崛起[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4]保羅·萊文森.數字麥克盧漢[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5]Lull,James.Media,communication,culture:A global approach[M].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0.
[6]吳國盛.技術哲學講演錄[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6,30(6):157.
[7]駱正林.空間理論與大數據時代網絡空間的建構[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41(1):49-56.
[8]鄭中玉.溝通媒介與社會發展:時空分離的雙向緯度:以互聯網的再地方化效應為例[J].黑龍江社會科學,2008(1):136-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