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琴安 李師貞



臧克家是我國現代著名詩人,新舊體詩都很擅長。同時也寫小說和散文,對中國的古典詩詞、文賦等也有很深的修養。他是山東省諸城縣人,生于1905年,他與毛澤東的接觸,是從毛澤東去重慶談判時開始的。
1945年,毛澤東去重慶談判,臧克家正在重慶。大約是9月22日,毛澤東在桂園舉行一個招待會。這次一共來了20多人,包括臧克家。當時,臧克家問:“國民黨這么頑固,爭取團結、民主、進步,辦得到嗎?”毛澤東聽了,微微把臉一仰,眼光向上,說:“雪山草地都過來了,沒有爭取不到的事情!”
見了毛澤東以后,臧克家心里很激動,回來后即寫了《毛澤東!你是一顆大星》,用“何嘉”的筆名,發表在9月9日的《新華日報》上。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臧克家任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后來又出任《詩刊》雜志的主編。毛澤東聽到《詩刊》將創刊,邀臧克家去談詩。隨后就說:“最近寫了一些東西,《文匯報》向我要,正在考慮。”
臧克家一聽,覺得如能在《詩刊》創刊號上發表,豈不是一件大美事?于是,他便懇切地對毛澤東說:“主席,就給《詩刊》發表吧。”
毛澤東一時未作回答,只是抬頭仰望了一下,似乎在作決定,然后才說:“好吧,就給你們。”
這一下,臧克家可真樂壞了。這時,他又想到了紙張問題。于是,他就向毛澤東說:“《詩刊》只印1萬份,太少呀!”“你看印多少?”“5萬份。”“好,我答應你們印5萬份。”問題就這樣解決了。接著他們又談論詩。
毛澤東說:“我常用小令一類詞牌子寫點詞,像工具,用熟了。”隨后他又說:“他們給我弄了一部《明詩綜》,我看李攀龍有些詩寫得不錯。”
對于李攀龍,臧克家略知一二,作品卻沒讀過,而且毛澤東說話的湖南口音很重,作為山東人的臧克家,聽起來尤其費力,總聽不清楚,他連問了兩三遍,才明白說的是李攀龍。
在談話中,毛澤東也談到了李白和杜甫。后來臧克家回憶說:“比較起來,毛主席更欣賞李白,但對杜甫還是肯定的。”
當時,毛澤東還欣悅地對臧克家說:“你在《中國青年報》上評論我那篇《詠雪》的文章,我看過了。”
這次談話共進行了兩小時之久,當臧克家離開時,毛澤東還特意把他送出了客廳的大門,在舉手道別時還說:“把你的作品送給我一份呵!”
與毛澤東談話后,臧克家即向文藝界負責人作了匯報,并與《詩刊》社的同仁進行了商量,于是就給毛澤東寫了封信,附上一些傳抄的詩詞,請毛澤東訂正。
毛澤東接到信后,不久就給他們寫了回信,并對所附的詩詞改正了幾個錯字。他在信上說:
克家同志和各位同志:
惠書早已收到,遲復為歉!遵囑將記得起來的舊體詩詞,連同你們寄來的8首,一共18首,抄寄如另紙,請加審處。
這些東西,我歷來不愿意正式發表,因為是舊體,怕謬種流傳,貽誤青年;再則詩味不多,沒有什么特色。既然你們以為可以刊載,又可為已經傳抄的幾首改正錯字,那末,就照你們的意見辦吧。
《詩刊》出版,很好,祝它成長發展。詩當然應以新詩為主體,舊體可以寫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為這種體裁束縛思想,又不易學。這些話僅供你們參考。
同志的敬禮!
毛澤東,1957年1月12日
臧克家及《詩刊》同仁收到毛澤東的詩詞和信以后,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整個《詩刊》社都沸騰了。
就在1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大約3時左右,臧克家正在《詩刊》社,忽然接到電話,毛澤東要他和袁水拍當天晚上到勤政殿去一下。
當天晚上,臧克家與袁水拍興沖沖地來到勤政殿,毛澤東便饒有興趣地與他們談開了。話題自然先從《詩刊》的創刊開始,然后談到民歌,民歌中又從四言談到七言。因為臧克家與袁水拍都以寫新詩為主,并都以寫新詩出名,所以很自然的又談到新詩。
“太散漫,”一談到新詩,毛澤東便毫不客氣地談出了自己的看法,“新詩應該精煉,大體整齊,押大致相同的韻。”
臧克家聽了,馬上意識到,這與魯迅對新詩的意見,基本上是一致的。同時也跟自己一貫對新詩的看法與創作實踐相符合,因而顯得特別興奮。后來還特意以《精煉·大體整齊·押韻》為題,寫了一篇文章。
這次談話除了談詩,也談到“雙百”方針。當結束時,毛澤東把臧克家與袁水拍一直送到勤政殿的大門口。前些天剛下過雪,屋外還是白雪覆蓋的世界,但臧克家與袁水拍的心還是熱呼呼的。
與毛澤東的談話是結束了,但臧克家對這次談話的情景卻難以忘懷,令他激動,同年的1月21日,他寫了《在毛主席那里作客》一詩。
不久,毛澤東的18首詩詞,就在1957年《詩刊》的創刊號上發表了。但是,臧克家對毛澤東《沁園春·雪》中的一句詞總覺費解,一次,他在見到毛澤東的時候,就直率地問道:“‘原馳臘象的‘臘字應該怎么講?”
“你看應該怎樣?”臧克家說:“如果作‘蠟比較好講,‘蠟象正可與上面的‘銀蛇映對。”
1961年11月4日,臧克家收到毛澤東的一封信,信中說:……因忙未能如愿面談,還是等一會兒吧……明年一月內我看得抽出一個小時,和你及郭沫若同志一同談一會兒。
臧克家讀了信,自然十分高興,于是便靜候毛澤東的通知。也許他的盼望太熱切,他既沒有接到信,又沒接到電話。
毛澤東工作實在太忙,約談一拖再拖,電話鈴始終未能傳來如愿的消息,直到這一年的毛澤東生日—12月26日,臧克家才又收到了毛澤東寫來的一封信:
克家同志:
幾次惠書,均已收到,甚為感謝。所談之事,很想談談。無奈有些忙,抽不出時間來;而且我對于詩的問題,需要加以研究,才有發言權。因此請你等候一些時間吧。專此奉復,敬頌
撰安!
毛澤東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臧克家接讀了毛澤東的信,感到毛澤東工作繁忙,且措辭又委婉客氣,自己再寫信催問,實在講不過去,于是就沒有再寫信了,只是盼望電話鈴聲的響起。這種盼望心情卻使他寫成了一首詩,題目是《信》,全詩如下:
每次您的來信到手,
快樂把人拋上半天,
等到心潮稍稍平息,
快樂忽然又變成不安!
您心里羅列著大計萬端,
還留得一角叫談詩侵占;
我會舒心地靜靜等待,
等待那電話特別鈴聲的召喚。
不久,臧克家所熱切盼望的電話鈴聲果然響起,他喜出望外,立刻興沖沖地坐上來接他的轎車,與郭沫若一起,到毛澤東那兒談起詩來。原來,毛澤東也讀過一些新詩,郭沫若、聞一多、臧克家等人的詩都讀過。但他終究喜歡舊體詩詞。所以,那次談話的話題似乎仍以舊詩為多。
1962年5月12日,毛澤東的《詞六首》在《人民文學》雜志上發表了。前面還有毛澤東親自寫的一篇小序,序中說:“這六首詞,于1929—1931年,于馬背上哼成的……”臧克家看了,便把前面的一個“于”字勾掉了,并把自己的修改意見告訴了毛澤東。
毛澤東看了臧克家的修改意見,非常高興,他在1962年給臧克家的一封信中說,你細心給我修改的幾處,改得好,完全同意。還有什么可改之處沒有,請費心斟酌賜教為盼!
在毛澤東的鼓勵下,臧克家就繼續細心閱讀毛澤東的詩詞,并及時寫信提出他的修改意見。毛澤東看了臧克家的信和修改意見,感到合理的,都予采納,然后又回信給臧克家說,數信都收到,深為感謝,應當修改之處,都照尊意改了·...
臧克家每次讀到毛澤東的來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和喜悅。他給毛澤東的詩詞提了那么多意見,本來已覺有些冒昧,自悔孟浪,但毛澤東在來信中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愉快,反而感謝他,并盡量采納他的意見進行修改,這種虛懷若谷的大度精神,又一次深深地感動著他,使他久久不能平靜。
1963年底,《毛主席詩詞》即將出版,臧克家想請毛澤東為《詩刊》題幾句詞,好與轉載的毛澤東未發表過的詩詞一同在1964年1月號刊出。這時,中央辦公廳的負責同志回電給臧克家說:“羅榮桓同志剛逝世,主席情緒不好,不愿意寫字。”于是就擱下了。
1964年元旦,在《毛主席詩詞》出版之前,毛澤東親自開列了一些人的名單,請他們提提意見。其中有朱德、鄧小平、彭真等,詩人則有郭沫若、臧克家、馮至、袁水拍、何其芳、葛洛等。
臧克家在征求意見會上,對毛澤東的詩詞提了23條意見,請田家英轉告毛澤東;而毛澤東在《毛主席詩詞》出版之前,采納了臧克家的13條意見。據臧克家告訴筆者,在他任《詩刊》主編時,毛澤東共給他和《詩刊》其他負責人寫過7封信。
臧克家是真心喜歡毛澤東的詩詞,毛澤東去世后,他曾寫有不少這方面的文章。當筆者問他最喜歡哪些人的詩,他回答說:“除了蘇軾等人以外,毛澤東也是其中之一。”
毛澤東去世以后,臧克家還曾寫過不少哀悼和追念的詩。
毛澤東愛好書法,喜歡抄錄古人詩詞作為休息,曾抄錄過白居易的《長恨歌》開篇32行。但原件沒有署款和題名,有關工作人員便想請臧克家補個題跋。臧克家接信后,欣然應諾,并說:“過去有人說毛主席不大重視愛情詩,這不是例證么?”
此外,在毛澤東去世后,臧克家還撰有《毛澤東詩詞講解》,主編過《毛澤東詩詞鑒賞》。
(摘自孫琴安、李師貞著《毛澤東與文化名人》,岳洪治縮編,原刊于《人民日報·海外版》)
責任編輯:高胤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