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干 關婷
摘 要:社區是城市社會的基本組織細胞,是解決城市問題和推進城市發展的重要載體。如何真正從根本上消解所謂“大城市病”帶來的疏離感?基于文化治理的閱讀空間建設是重要途徑之一。探索內涵化、標準化、品質化的社區閱讀空間建設,有助于為居民營造“社區共同體”,構建在地性的生活方式,進而實現從人口學意義上的“城市化”邁向社會學意義上的“市民化”。
關鍵詞:大型城市 閱讀空間 社區共同體
城市化是全球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當今世界廣泛關注的熱點問題。城市發展闊步向前,人口資源不僅成為城市吸引力的重要指標,也不斷為經濟發展提供新動能。要推動城市化高質量發展,從人口學意義上的“城市化”邁向社會學意義上的“市民化”,文化引領是重要維度之一。
我國自2006年開展全民閱讀促進工作,閱讀推廣已逐步滲透到社會治理的方方面面,參與承接公共文化社會治理的部分政府職能,通過閱讀凝聚文化共識和發展共識。社區是城市社會的基本組織細胞,是解決城市問題和推進城市發展的重要載體。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社區是黨和政府聯系、服務居民群眾的‘最后一公里,要健全社區管理和服務體制,整合各種資源,增強社區公共服務能力。”全民閱讀要進一步深入基層、深入群眾,社區閱讀是重要抓手,積極推動大型城市社區閱讀建設,搭建以融合發展、創新發展為特征的社區閱讀空間,不僅有助于解決城市基層治理“最后一公里”的公共文化服務供給難題,提升城市居民文化素養,更有利于推動實現市民文化權利,強化市民歸屬感和獲得感,進一步完善城市治理體系,推進書香社會建設,引領創建更先進的城市文明。
一、社區閱讀空間的概念和內涵
社區是在地緣關系基礎上結成的互助合作的共同體,用以區別在血緣關系基礎上形成的互助合作的共同體。[1]社區作為城市居民日常生活的行動場域,在一定區域范圍內形成了一個微觀社會,不同于城市文化的宏大敘事策略,社區文化建設的重點在于構建在地性的生活方式,培養人與人、人與居住地之間的親密感和認同感。
閱讀空間(reading space)的概念由來已久,泛指以閱讀為主要活動的、有一定容量的物理空間。當前國內的城市閱讀空間已十分多樣化,大到書城文化綜合體、大型圖書館,小到特色書店、書吧和基層圖書館,從主題內涵、建筑風格、室內設計、展陳方式、受眾體驗等方面不斷尋求創新和提升。
公共性是閱讀空間的第一屬性。無論是書“店”還是圖書“館”,封閉式的物理空間實則提供了一個開放的“場”,閱讀本身蘊含的求知、愛智、沉思、內省賦予了空間特質,產生的吸引力形成一種文化磁場,是看不見的,同時也是客觀存在的。閱讀是一種公認的利他行為,由此決定了閱讀空間的公共屬性。無論是否由公共權力創建和運營,書店及各種閱讀空間通常是被期待產生思想和交流意見的地方,是面向所有市民開放的、公共生活的最佳場所。
書是閱讀空間的核心元素,決定了空間的文化屬性。不同于其他消費場所或公共場館的受眾,進入閱讀空間的人通常是讀者——通過圖書產生關聯的特定群體,是存在精神追求和文化訴求的一類群體。亨利·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提出的社會空間理論認為:“空間是一種社會關系,空間里彌漫著社會關系,它不僅受社會關系支持,也生產社會關系和被社會關系生產。”[2]閱讀空間不僅連接人與書的供需關系,也承載了圍繞書進行的各種文化服務和文化行為,通過閱讀分享和互動構建了人與人的共享關系,同時提升空間的文化附加值,在文化建設中發揮公共服務功能和作用。
隨著大型城市的社區規劃管理日趨成熟,社區建設不斷提出智慧社區、美麗社區、人文社區等特色理念,如何真正從根本上消解所謂“大城市病”帶來的疏離感?基于文化治理的閱讀空間建設是重要途徑之一。在社區營造閱讀空間,是在一定區域內構建一種人與居住地緊密連接的、理想的公共生活空間,在滿足居民日常生活文化需求的同時,重構空間的符號價值,建設有區域特點的文化地標和精神家園,培養市民意識,打造文化場景,形成社區記憶,讓市民與城市共生共榮。
二、社區閱讀空間的營造和拓展
社區閱讀空間建設的基礎條件是保證設施總量規模和人均分配比例。僅以公共圖書館為例,20世紀60年代末,歐美發達國家公共圖書館的平均服務半徑已達到900米。我國公共圖書館覆蓋率偏低,平均服務半徑是32公里。在美國,平均不到2萬人一個圖書館,日本平均3萬至4萬人一個圖書館,對比來看,我國圖書館建設與發達國家還有很大差距。
近年來,全國各地堅持推動全民閱讀進基層、進社區,形成了基層閱讀空間遍地開花的良好局面,然而在運營管理方面仍存在一些問題,與市民群眾的期待和要求還存在一定距離。
當前,遍布城市社區的閱讀空間大致分為基層圖書館、社區圖書室(閱覽室)、書店(書吧)等三個類別,建管主體性質不同,服務品質參差不齊,缺乏統一有效的管理模式和評估機制。圖書館總分館制建立后,在一段時間內普遍存在“重掛牌、輕管理”問題,空間人氣稀薄、效能低下;作為商品住宅小區配套公建的社區圖書室或閱覽室,運營權移交業主后通常做不到專業運營,實際用途往往讓渡給文藝體育活動,居民閱讀權益得不到基本保障;民營書店則普遍被城市高昂的租金成本困擾,缺乏造血能力和抗風險能力,一旦遭遇疫情或其他危機,業績斷崖式下滑,人氣和效益都難以為繼。
社區閱讀設施“空心化”問題日趨嚴重,如果得不到有效解決,那么已有的閱讀設施就如同僵化的軀殼失去靈魂和生命,不能成為標準化的“閱讀空間”。為構建理想的社區公共生活空間,與城市發展需求相適應,社區閱讀空間理應承載更多,做得更好,存在更久。
一是拓展空間外延,完善社區基本閱讀保障。社區要發揮社會保障功能,必須針對日益密集和多元化的民生需求,提供精細和完善的服務。按照社區規劃的“阿瓦尼原則”①,城市社區的規模應保持在一個面積足夠小的地方,以方便人們通過步行距離可以彼此相識,但同時要求有足夠大的空間支持多種活動和設施。閱讀是高層次的民生需求,以閱讀為核心融合社區民生服務和居民文化生活,一方面能高效解決閱讀空間總量不足問題,另一方面則大大提高了閱讀空間的兼容性。由于傳統的公共服務設施存在大量的未開發空間和空置時段,造成資源嚴重浪費,社區閱讀空間建設亟須打破建管主體的局限,大幅度拓展閱讀空間的外延。除了圖書館、書店、報刊亭等傳統閱讀設施,可以推動學校圖書館、科研機構圖書館等機構分時段向公眾開放,轄區內醫院、銀行、車站等服務機構和場所,以及街道、廣場、居住區、公園、綠地等室外公共場所,都是可待開發的閱讀空間。
二是豐富空間內涵,提升居民文化生活品位。現代城市居民需要的不再是冷冰冰的閱讀設施,而是對閱讀空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包括內容品質、審美品位以及人文溫度。社區閱讀空間的規劃設計要更強調多樣性、社區感、人性化、風格化等價值標準,空間設計和展陳風格注重自我表達,增加空間吸引力。圍繞閱讀開展的文化活動也是空間構成的重要內容,要追求思想性、藝術性、精品化,在文化保障均衡的基礎上繼續提升效能和品質,進而提升市民文化素養,提高社區文明程度。
三是重構符號價值,建構市民的身份認同。社區承擔社會融合功能,尤其在大型城市,流動人口通過社區的黏合效應融入城市社會,通過“社區化”完成“城市化”。匈牙利思想家阿格妮絲·赫勒的“交往理論”認為,日常交往是社會關系的基礎和反映。日常生活中形成的交往關系分為基本的兩類:一種是以平等為基礎的人際關系,一種是以不平等為基礎的人際關系。閱讀帶來情感、認知、價值觀上的一致性,弱化人與人之間相貌、身份、地位的差異性,是近乎完美的交往中介。社區閱讀空間適合成為意見中心和公共生活中心,通過設置公共議題和開展相關活動營造“社區共同體”,為居民化解個體困境、提升生活品質,強化居民歸屬感和認同感。
三、社區閱讀空間建設的實施路徑
深圳作為中國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在城市治理方面不僅承擔先行示范的歷史使命,也擁有諸多創新性經驗。深圳曾率先實現公益性文化場館全面免費開放,保障市民參與文化活動的權利,形成“我是主角”的公民意識。“實現市民文化權利”“來了就是深圳人”城市理念深入人心,增強了新深圳人尤其是年輕人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深圳率先提出“文化立市”“文化強市”,建設“兩城一都”(鋼琴之城、圖書館之城、設計之都),形成“十分鐘文化圈”。黨的十九大明確將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作為保障和改善民生的重要內容。深圳在國內率先提出基本公共服務常住人口全面實現均等化,完善社會治理服務化、精細化、人性化。
當前,深圳“十分鐘閱讀圈”基本形成,平均每1.4萬人擁有一個公共圖書館。深圳共有公共圖書館(室)710家,街道以下基層圖書館698家,實體書店700多家,其中單體面積超3萬平方米的大書城6家,社區書吧50多家,未來將建成“一區一書城、一街道一書店、一社區一書吧”格局。深圳圖書館、深圳書城等大型閱讀設施已基本滿足了城市閱讀空間在中心區集聚化的標志型需求,各區分布也在均衡布局,社區閱讀空間則還處于從基礎型向提升型發展的初級階段,推動全民閱讀深入基層任重道遠。
截至2019年底,深圳全市共有74個街道,其中約25個街道沒有街道圖書館。面積超過500平方米的基層圖書館僅有30個,有些區的社區圖書館面積不足100平方米。社區書吧建成50多家,“一社區一書吧”完成率不足十分之一。
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創新實施文化惠民工程,提升基層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功能,廣泛開展群眾性文化活動。推進公共圖書館、文化館、美術館、博物館等公共文化場館免費開放和數字化發展。”“創新公共文化服務運行機制,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供給和設施建設運營。”以深圳為例,社區閱讀空間建設有必要探索一條“集約化建設、標準化管理、多元化運營”的實施路徑。
一是統一規劃全市社區閱讀空間的區位布局,整合現有公共空間,快速推進深圳社區閱讀空間建設,兼顧設施可達性、設施用途兼容性,在地理區位上形成社區市民中心和文化陣地。深圳共有662個社區,建有1039個社區以及商務樓宇、產業園區、商圈市場等新興領域黨群服務中心,平均每1公里內有1個基層黨群服務中心,在空間定位和基礎條件上具備先天優勢,是城市進一步拓展社區閱讀空間的有效載體。結合社區特色和實際情況,小區、公園、商圈也可以作為選址區域,設立環境舒適、配套完善的社區閱讀空間。
二是統一制定空間建設標準和服務標準,以市民需求為導向,提倡高品位優質服務下沉社區,協調公共文化資源供給分配,把基層文化服務提升到一流水平。進一步提高空間利用率和服務效能,探討空間延時開放和錯時開放,比如在課余時間開放校園圖書館,4點半至6點向學生和老師開放,晚上7點以后向社區居民開放。有針對性地在不同時段、面向不同群體開放閱讀資源和活動項目,讓社區的老年人在白天有閱讀和活動的場所,讓上班族和孩子在晚飯后有靜謐休閑的空間,滿足所有居民的閱讀需求。創建“書+生活”模式,完善書目選配,推出社區閱讀榜單,開展文化沙龍和互動體驗活動,配套文創、咖啡、藝術品、展覽等藝術資源,豐富閱讀體驗感,提升空間吸引力。
三是開放管理思路,打破運營主體局限性,鼓勵企業和社會機構參與市場化運營,激活空間的內生動力,提高空間與居民需求、市場環境、社區發展的適應性。實體書店要發揮運營優勢,承擔社區閱讀空間建設任務,履行開展公共閱讀服務的社會責任。深圳“一區一書城、一街道一書店、一社區一書吧”戰略要探索轉向社區閱讀空間的營造,通過鏈接作家、出版社、圖書、渠道、讀者等閱讀全產業鏈上下游,提高圖書及相關內容資源的配置效率,協調名家名人資源下沉社區,開發公共空間的商業潛力,延續空間生命力。
全民閱讀關系到國家發展和民族命運,是舉全國之力推動的重要文化事業。大型城市社區閱讀空間的建設將進一步推進全民閱讀深入社會細胞,惠及每一位市民,讓閱讀成為人民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引領健康、美好、可持續的生活方式,為全面實現書香中國奠定堅實基礎。
注 ? ?釋:
①1991年,美國新城市主義制定了阿瓦尼原則(Ahwahnee Principles)。1993年,第一屆新城市主義大會提出“傳統鄰里開發”“公共交通導向型開發”兩大核心理念。
參考文獻:
[1]費孝通.中國現代化:對城市社區建設的再思考[J].江蘇社會科學,2001(1).
[2]王志弘.文化治理與空間政治[M].臺北:群學出版有限公司,2011:77.
(作者單位系深圳出版集團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