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濁毒理論探討艾滋病治療新思路

李曉寧 周雨慧 毛宇湘 馬永強

〔摘要〕 艾滋病（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 AIDS）作為目前無法根治的傳染病，其病邪具有濁毒致病的特點。急性期，濁毒入絡首先犯肺，致肺失宣降而出現邪犯肺衛之癥狀，此階段機體元氣充盛，治療以化濁解毒為主;無癥狀期，濁毒侵襲中焦致元氣漸衰、運化不利，而濁毒日盛，元氣與濁毒對峙，應化濁解毒與健脾益氣并用，常用扶正抗毒藥物;AIDS期，濁毒最終導致多臟腑氣血陰陽虧虛，并可危及性命，應予健脾益氣扶正為主，化濁解毒祛邪為輔。AIDS的發生發展與濁毒致病關系密切，可參考化濁解毒、健脾益氣之治法，以期對臨床治療AIDS有所裨益。

〔關鍵詞〕 艾滋病;濁毒;化濁解毒;健脾益氣;脾胃

〔中圖分類號〕R259;R512.91? ? ? 〔文獻標志碼〕B? ? ?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2021.08.018

Exploring New Ideas for AIDS Treatment Based on Turbidity-toxin Theory

LI Xiaoning1， ZHOU Yuhui1， MAO Yuxiang2*， MA Yongqiang3

（1.Tangsha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ospital， Tangshan， Hebei 063000， China; 2.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Hebe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Shijiazhuang， Hebei 050011， China; 3. Yongqing County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Langfang， Hebei 065600， China）

〔Abstract〕 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 （AIDS） is an infectious disease that cannot be cured at present. In the acute stage， the turbidity-toxin enters the collateral and first to invade the lung， resulting in the loss of the lung propaganda and the decline， and the appearance of the evil to invade the lung. At this stage， the body is full of vitality， and the main treatment is to remove turbidity and detoxify. In the asymptomatic period， the vitality gradually weakens due to the turbidity-toxin invaded middle Jiao， and the movement and transformation are unfavorable， while turbidity-toxin is increasing， vitality and turbidity-toxin confront each other. At this stage， should remove turbidity and detoxification， invigorate spleen and supplement Qi， commonly used strengthening the body resistance and anti-toxic drugs. In AIDS phase， turbidity-toxin eventually leads to deficiency of Qi， blood， Yin and Yang in many organs， and can endanger life. At this stage， should be mainly focus on invigorating spleen and Qi， and supplemented by removing turbidity and detoxification.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of AID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disease caused by turbidity-toxin. The treatment methods of removing turbidity and detoxification and invigorating spleen and supplementing Qi can be referred for the clinical treatment of AIDS.

〔Keywords〕 AIDS; turbidity-toxin; remove turbidity and detoxification; invigorate spleen and supplement Qi; spleen and stomach

艾滋病即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 AIDS），由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 HIV）引起[1]。HIV導致被感染者以CD4+T細胞為主的免疫功能受損，機體防御功能下降，從而更容易多系統、多器官的發生各種機會性感染、繼發惡性腫瘤，臨床表現復雜，是目前醫學尚無法根治的傳染性疾病[2]。截至2018年9月30日，全國報告現有HIV感染者/AIDS病人849 602例，死亡人數262 442例[3]，已被確認為影響我國公眾健康的重大威脅。西醫高效抗逆轉錄病毒療法（highly active anti-retroviral therapy， HAART）是目前HIV最主要的治療方法，但存在諸多不良反應，影響治療效果。中醫典籍雖然無“AIDS”的記載，但近年來開展的在中醫理論指導下對AIDS的探索和研究結果顯示，中醫藥在減輕臨床癥狀、改善生存質量、延長生存期等方面具有明顯的療效優勢[4]。其中，濁毒理論可較為全面地闡述HIV的發生發展，故本文基于該理論提出AIDS的治療新思路。

1 對濁毒理論的認識

濁毒理論是第三屆國醫大師李佃貴根據多年臨床經驗，結合現代人的生活、飲食習慣和氣候特點所提出的中醫創新型理論，對現代臨床諸多疾病具有指導作用[5]。“濁者，不清也”，最初指水谷精微中稠厚部分和排泄的污濁之物。《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指出：“清邪居上，濁邪居下”，許筱穎等[6]認為，濁為邪氣，與濕同類，積濕成濁，濕輕濁重，故“濁”性黏滯，易滯脈結絡，塞阻氣機，致病常纏綿難愈。“毒，厚也，害人之草”，后引申出病因、病名、藥性等多種含義，《金匱要略心典·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證治》指出：“毒，邪氣蘊結不解之謂”，其性暴戾，致病兇險、難治。李佃貴教授在繼承、創新的基礎上首創“濁毒理論”[7]，并在多學科的應用中進行了深入論述，認為濁毒既是一種可對人體臟腑經絡、氣血陰陽造成嚴重損害的致病因素，同時也會蘊積體內化生成病理產物，兩者同時兼有濁的性質和毒的特質。就其特性而言，濁與毒互助為虐，循環往復，致病變證多端，甚至轉為壞病[8-9]，具有“易耗氣傷血、入血入絡;易阻礙氣機、膠滯難解;易積成形、敗壞臟腑”的特點。多種遷延性、難治性疾病均與濁毒有關[10]。

2 HIV與濁毒生成的相似性

HIV屬中醫毒邪，然其與中醫典籍所載“瘟疫”“戾氣”不完全相同，既非感受于六淫之毒，又非經口鼻而入，主要通過性、血液、母嬰進行傳播，尤以血液、精液及陰道分泌物中HIV濃度最高。感染者的精液、陰道分泌物中的HIV通過生殖破損處進入對方血液中，吸毒、非法賣血者使用不潔注射器使HIV入血造成感染。病毒進入人體后會與細胞基因整合為一體，無法分開，亦無法阻止其繁殖擴散。毒邪為病易致穢濁[11]，性傳播感染古代屬于穢濁之病，故HIV入血使血液污染即成濁血，經經脈運行周身，進而發展成濁毒交加。濁毒的傳播主要以天、地、人為主，可上犯清竅、下注二陰。現代工業廢氣、廢物及光電污染等形成天之濁毒，自皮膚侵襲犯肺;土壤、水質、食物的污染形成地之濁毒，其主要侵犯脾胃。二者相合，使宗氣、營衛化生之源濁化，形成血濁毒。同時，營衛化生之源濁化與脾胃損傷濕濁內生相合可形成濕濁毒，加之情志不暢，精微壅積，氣騰血沸，清化為濁而成人之濁毒，更使濁毒難解。

3 AIDS與濁毒發病過程的相似性

AIDS的發病過程可分為急性期、無癥狀期和AIDS期，該分期與感染病毒時間呈正相關，而病毒在體內復制的過程與濁毒在體內流布與增殖為病的特點頗為相似。

急性期為感染HIV的最初階段，此時患者大多無明顯癥狀或出現類似感冒癥狀，加之該階段持續時間較短而不容易引起重視，臨床較難捕捉，由此增加AIDS感染確診的難度。濁毒理論認為，正常機體在最初遭受濁毒病邪侵襲時，濁毒之邪尚未成形，量少勢微，而人體元氣充盈，正氣占主導地位，正邪力量懸殊，相爭不會產生劇烈的機體反應，其所引起的臨床癥狀有限，故濁毒侵襲之初并不足以引起重視，該發生過程與感染HIV相似，都是由于不重視或不自知而埋下病邪。

AIDS無癥狀期時間長短與諸多因素相關，目前普遍認為該過程會經歷6～10年[12]。在此過程中，由于病毒在感染者體內不斷復制、增殖，造成免疫系統逐漸受損。濁性膠著，毒性峻烈，二者相互為用，機體雖元氣充盈亦很難將其完全代謝、清理，殘余濁毒會隨時間的增長在體內逐漸地流布、增殖，黏滯不解，盤踞成積，導致病位深疴，不易發現，且病期冗長，深重難愈，其發生發展亦與個人體質、生活習慣及外周環境等內外因素相關。兩者在此階段發生發展均為毒邪侵襲，由少到盛，悄然發生著量變，較難引起機體高度關注的排異反應，此階段與伏邪理論表述較為相似，類似于外感之伏發，其根本在于正氣旺盛、邪氣內伏[13-14]。

AIDS期為感染HIV后的最終階段，此時由于感染者機體免疫力低下，除HIV主要癥狀、體征外，同時增加各種機會性感染和繼發腫瘤的風險。元氣為人一身之本，不但可激發、維持臟腑經絡組織的生理活動，還具有防御外邪的功能，是維持生命活動的根本。濁毒在人體內流布與增殖的最終階段為人體元氣逐漸被消耗，導致正氣不足，元氣受損。當濁毒邪氣占據主導地位，此時機體在濁毒為主導的病邪攻擊下，元氣已損，無力組織正氣抗邪，濁毒肆虐機體，流布五臟六腑，衍生多種病變，故預后效果較差。二者在此階段已由量變達成質變，積重難返，故該階段較為兇險，為疾病發展末期。

4 從濁毒論治AIDS

基于AIDS與濁毒致病過程的相似性，課題組認為AIDS應屬于中醫學“濁毒”范疇，其發生發展主要是濁毒肆虐與元氣損耗的邪正斗爭過程。故治療時都應以化濁解毒、健脾益氣為基本大法，在不同的發病時期各有側重，根據濁毒、元氣的程度不同，治療各有偏向。有較多醫家[15-16]在運用中醫藥進行AIDS臨床診療時，其治則治法用藥為化濁解毒、健脾益氣提供了臨床實踐基礎。

4.1? 急性期

急性期元氣受損，但仍充盛，濁毒之邪多犯肺衛致肺失宣降，表現為以咳嗽為主要癥狀的呼吸道疾病，發病率高、病程反復、易產生耐藥性[17]。此時應化濁解毒，使盡快濁化毒消，以驅邪外出為主，輔以健脾益氣。魚芩解毒丸具有清熱解毒、宣肺化痰的功效，由魚腥草、黃芩、金銀花、牡丹皮、桑白皮、山豆根、桔梗、甘草等11味藥物組成，體外實驗[18-19]表明其具有一定的抗HIV病毒活性，臨床試驗中發現其既可以縮短咳嗽天數，緩解胸悶、煩躁不安等癥狀，又可以提高患者中醫癥狀積分。魚芩解毒丸的試驗為以化濁解毒為主的AIDS治療提供了參考。

4.2? 無癥狀期

胃腸道是CD4+T細胞損耗和病毒復制的主要場所，因而胃腸道免疫功能在AIDS發病中至關重要。無癥狀HIV感染期病人常伴有不同程度的腸道菌群失調，其嚴重程度與腸道定植抗力下降呈正相關[20]。此時應扶正祛邪并重，既要注重化濁解毒清理胃腸道的濁毒之邪，又要健脾益氣增強機體的免疫功能，調整全身的功能狀態，延緩發病時間。徐立然等[21-22]在臨床試驗中證實，HIV感染無癥狀期盡早使用中醫藥，在延緩進入AIDS期、降低終點事件發生、提高生活質量方面等具有明顯的療效。具體臨床治療中，由黃芪、白術、黃精、女貞子組成，具有健脾益氣、清熱解毒功效的扶正抗毒制劑，能夠有效穩定AIDS無癥狀期患者的CD4+T細胞計數和病毒載量，調節內分泌、神經及免疫功能，改善AIDS無癥狀期患者的臨床癥狀及生存質量[23-24];薏苡仁、黃芩、絞股藍等組成的清毒膠囊與HAART聯合在免疫重建、病毒抑制率、生活質量及服藥依從性方面具有較好效果[25];以扶正固本、解毒治標為主要治法的艾可清復方制劑由紅參、黃芪、藿香、紫草等組成，可以提升無癥狀期猴AIDS胃、十二指腸CD4+T水平，提高胸腺、脾臟、淺表淋巴結病理結構的完整性，增強對病原體的免疫應答，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脾虛癥狀的出現和進展[26-27]。上述文獻治療皆以扶正祛邪并重為特點，與濁毒理論中元氣與濁毒對峙時期的化濁解毒與健脾益氣并重相類似，可為該法的應用提供臨床借鑒。

4.3? AIDS期

中醫的“正氣”即相當于西醫的“免疫功能”，正氣足則可以調節陰陽平衡、保護機體。理想的免疫治療藥物能夠根據機體免疫功能狀態適時、適度地發揮活化或抑制的作用。扶正藥物可以促進免疫重建，抑制異常免疫激活，調節機體的免疫平衡，最終減少機會性感染和腫瘤的發生，提高患者的生存率[28]。AIDS期濁毒肆虐，元氣受損，氣血陰陽乏源，臟腑組織損傷，故而增加各種機會性感染，此時應予健脾益氣扶正為主，化濁解毒祛邪為輔。以黃芪、鹿角膠、黨參、絞股藍等組成的益氣補腎方，合用HAART治療可以提高AIDS期患者CD4+T水平及免疫重建有效率，改善臨床癥狀，提升體征積分[29];參靈扶正膠囊由四君子湯加減組成，以健脾益氣為主，祛邪外出為輔，配合HAART使用，能夠穩定或提高部分AIDS患者的免疫功能，具有一定臨床功效[30];中藥免疫2號顆粒由黃芪、黨參、靈芝等藥物組成，具有扶正固本、益氣養陰的作用，可以增加HAART治療后免疫重建不全AIDS期患者的CD4+T水平，從而提高人體免疫力[31]。并且研究[32]表明，中藥也可以減少AIDS抗病毒治療后不良反應。以上諸多臨床研究皆在ADIS期以扶正為主，且取得較好療效，與濁毒理論所主張的健脾益氣為主使元氣漸生、健脾化濁清除濁毒之源、益氣解毒又扶正祛邪的治療法則有異曲同工之處。

5 驗案舉隅

毛宇湘教授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中醫藥防治AIDS專家組成員，河北省中醫藥防治AIDS試點項目專家組副組長，參與國家中醫藥治療AIDS試點項目17年，定期坐診該項目試點醫院永清縣中醫院診治AIDS，現附驗案1則。

戶某，女，66歲，有償獻血史20余年。2017年9月15日就診。主訴：反復感冒10余年，伴乏力、腹瀉。就診于永清縣中醫院，經化學發光法和免疫印跡確診HIV陽性，遂自愿入組中醫藥治療AIDS試點項目。患者拒服HAART藥物，經中醫辨證屬毒元相持階段，以化濁解毒、健脾益氣并重為法則治療，處自擬經驗方：白花蛇舌草20 g，半枝蓮15 g，薏苡仁30 g，黃芪30 g，黨參15 g，茯苓15 g，蒼術12 g，僵蠶12 g，佩蘭15 g，當歸10 g，敗醬草20 g，魚腥草20 g，蟬蛻10 g，焦麥芽 10 g，焦山楂10 g，焦神曲10 g，炙甘草9 g。每次復診根據中醫四診合參在基礎方上加減用藥，藥物由永清縣中醫院制劑室制備口服煎劑，每劑煎取300 mL，分2袋，真空包裝，每日1劑，早晚分2次溫服，定期復查、監測相關指標。服藥兩年余，未訴異常及不適，體征和臨床癥狀明顯改善，卡洛夫斯基積分呈明顯上升趨勢。

按：本例患者既往有償獻血史20余年，現主癥為反復感冒伴周身乏力、腹瀉等癥10余年，根據既往有償獻血史篩查HIV結果顯示陽性，根據臨床癥狀中醫辨證為毒元相持階段。患者有償獻血時感染HIV病毒，初起機體正氣充盈、毒邪勢微，或有臨床表現但未引起患者重視，10余年間，毒邪在體內增殖、流布，漸與正氣形成對峙之勢，故臨床表現為反復發作的感冒、乏力、腹瀉等，其實質為正邪交爭、此消彼長。HIV之毒邪以胃腸道為增殖主要場所，故臨床有腹瀉癥狀，脾胃屬土，母病及子，故又表現為感冒、乏力等肺衛之癥，結合患者舌淡紅，苔薄膩、脈細等體征，故診斷為毒元相持，治宜化濁解毒、健脾益氣，方中白花蛇舌草、半枝蓮、佩蘭、薏苡仁化濁解毒為君藥，黃芪、黨參、茯苓、蒼術、當歸健脾益氣養血為臣，佐以僵蠶、蟬蛻升清降濁，陳皮、魚腥草、敗醬草燥濕化痰、化濁解毒，焦三仙助運，炙甘草調和諸藥，諸藥共用，奏化濁解毒、健脾益氣之功。

6 結語

AIDS作為目前無法根治的傳染病，其病邪具有濁毒致病的特點。探討研究AIDS中醫發病特點及發展過程，對中醫理論的豐富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根據AIDS特點，在現代濁毒理論體系的指導下，在治療時應當重視胃腸的治療，以化濁解毒、健脾益氣基本大法為關鍵，同時在不同時期有所側重。肺居上焦，為五臟之華蓋，清凈之地，故濁毒入絡首先犯肺，致肺失宣降而出現邪犯肺衛之癥狀;脾胃為后天之本，若其升降失常，則水谷不化精微而氣血生化無源致使元氣漸衰，同時易變生痰飲、濕濁，化生濁毒，二者是AIDS中后期消化道癥狀頻發的根源。此外，肺與大腸、脾與胃互為表里，臟藏精氣而不瀉，腑傳化物而不藏，同為腑的胃腸又成脾肺排毒之所。因此，健脾益氣在AIDS無癥狀期尤為重要，佐以化濁解毒;元氣為人一身之根本，若元氣受損，氣血陰陽不足，五臟濡養乏源，內有元氣不足，外有濁毒肆虐，此時應健脾益氣以固本，化濁解毒而祛邪。綜上所述，研究團隊認為AIDS的發生發展與濁毒致病關系密切，可參考化濁解毒、健脾益氣之治法，以期對臨床治療AIDS有所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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