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桑博遠 李昀蔚

李昀蔚，2000年生，河南鄭州人，共青團員。畢業于河南省鄭州市第四中學，現就讀于重慶大學大數據與軟件學院。

一

“好久不見，過得怎么樣？”他問。見到他的時候有些驚訝，他還是那個樣子，目光里充滿了對理想的渴望，身上具有青春的火熱。

“不怎么樣，馬馬虎虎過了一年。”

“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發生，有什么經驗只管給我說，我會用筆記下來的。”

我嘆了口氣，他還是這樣，對各種事情都感興趣，還一定要求自己做好。至于他為什么要做好，全然是因為自尊心。

“我可真是羨慕你呀。”

“為什么？”

“你很有活力，你可以隨心所欲地憤怒、流淚、大笑。我記得你和朋友們在一起時，隨便說點什么就能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其實有的時候我還是很痛苦的，或許是因為我想改變些什么，卻什么也改變不了。你應該懂

的吧？”

我當然懂。我答道：“很多時候都是看著別人的生活在熠熠生輝，自己的生活總是破敗不堪。我只能逼迫自己往前沖。”

他把頭低了下來，手伸進口袋搖擺著身子，似乎難以適應重慶的冬天，在想辦法取暖。

過了一會兒，他說：“和我講講今年的事情吧。”

“今年上半年在家里度過的，學會了做好多菜，大概有30多道。之前落下的課程，后來把它補上來了。然后又開始健身，開始背單詞，讀了不少書，學會了騎摩托車。大概就是這些吧。”

“在我看來，這生活普通得不得了。”

“是這樣的。”

二

他頓了頓說：“講講我之后的事情吧。我不知道為什么將來我會成為你這個樣子。”

“那我說了啊。你的價值觀和努力的方式不符合時代發展。你的精神會在某時某刻崩潰。你會休學一段時間，家里也會出現很多變故。之后你會在發燒的狀態下去高考，緊接著你將住院，并面對親人的離去。”

“為什么，我明明很努力了呀？”

“那你迷茫嗎？”

“迷茫，至今依然迷茫。人活著到底為了什么？我在眾人的裹挾下前行，在閑言碎語中下決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憤怒，以此來維持短暫的清醒。周圍的一切對我漸漸失去吸引力。”

“這是個永恒的命題，我至今一直在思考，有時候感覺某種東西在召喚我。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活著沒有意義，意義是自己賦予的。”

“沒有意義的話，為什么要活著呢，人生不就是一場比賽嗎？如果會在比賽中輸掉，那還堅持干什么？”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讀過史鐵生的書嗎？”

“沒讀過，你講。”

“里面有個故事，講的是一個老盲人和小盲人拉琴賣藝的故事。老盲人告訴小盲人，拉斷1 000根弦就能把琴中的一張紙取出來，里面寫著治療失明的秘方。

小盲人問：‘您的師傅治好了沒有？

‘我的師傅記錯了，他彈斷了800根就把紙取了出來，結果就失效了。老盲人回答。他們兩個人游蕩到了一個城市，在城市中，小盲人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某一天，老盲人彈斷了最后一根弦，他激動地打破琴箱，取出藥方去找大夫。大夫跟他說，這只是白紙一張。老盲人再三詢問，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一蹶不振，花光了所有銀子。

某時某刻，老盲人突然想起了小盲人，便四處打聽。小盲人喜歡的那個女孩出嫁了，小盲人失蹤了。最后，老盲人在荒郊的雪地里找到了小盲人，他躺在雪里等死。小盲人蘇醒了過來，醒來他就哭訴，覺得生活沒有意義。

小盲人問：‘師傅，您看見了嗎？

‘沒有，我記錯了，本來要彈斷1 200根弦的。我提早拿出了藥方。說著，他把藥方放進了小盲人的琴箱。

在這個故事里，藥方上本來什么都沒有，但人要有希望，把琴彈好就夠了。”

“這樣就能活下去嗎？如果目的不存在，我就無法使自己振作，一些不好的東西就會出現。”

“悲觀來講是這樣的，但是，生活中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那才是你要追求的東西。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執念，你是始終如一的，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你有始終如一的性格，你要生活也是始終如一的，你要每個人的活動都有明確的目的，戀愛和家庭始終如一，但事實無法如你所愿。人生的一切變化、一切魅力、一切美都是由光和影構成的。”

“的確有很多人批評我執拗。那你說，我該怎么做？”

“對自己真實就好了。”

“感覺你現在讀的書不少呀，但你明明是個不愛讀書的人，語文成績也差得離譜。”

“沒辦法，我太孤獨了。我讀書慢，但一年下來也讀了有40本書。”

“哪一本書將真正改變我呢？”

“《月亮與六便士》。”

三

我帶著他，沿著這座城區最繁華的街道走著。人潮熙熙攘攘，到處洋溢著節日的氣氛。很多情侶一邊說笑，一邊并肩走著。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去逛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店，享受著青春。而他像是受寵若驚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有時候，我真想對他說，你還年輕，能讓你幸福的某種東西正藏在人群中，等待著你的發現。

我想與他一起喝些小酒，消磨時間，他拒絕了，說自己不會喝酒。我只能苦笑起來，這幾年，我給自己惹上了一身煙酒氣，而他此時的純真十分寶貴。

“現在家里怎么樣，我改變家庭了嗎？”

“你是說你現在的努力嗎？你想通過自己的成績讓家里人開心，或者以此來提升自己在家里的地位，這個沒有成功。年初的時候，你最愛的奶奶去世了，你也并沒有完成你的諾言。她有很嚴重的老年癡呆癥，認不出你來。”

“我的諾言？是說要做她的拐棍嗎？”

“沒錯，你想方設法改變，想通過你的努力改變家庭，但你沒有成功。家庭對你的心靈造成了或多或少的傷害，你自始至終都在等著他們的一句道歉，但他們也在等著你的一句‘謝謝。你們的關系并不是所謂的付出與回報。你和他們需要的是珍惜與真正的同情。你們都在成長，某時某刻，你們會理解彼此。珍惜，一定要珍惜！”

“回去之后，我一定和他們好好聊聊。”

“是呀。一定要敞開了聊。”

街上的情侶太多，他們甜蜜的姿態引發了他的思考。

“你說愛情能讓我變得完整嗎？”

我認真地看著他，知道他尚且稚嫩的心渴望著這些東西。

“你感覺到了孤獨？”

“是呀，有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感覺。你遇到了合適的人了嗎？”

“沒有。之前談了一個，分手了。”

“那的確可惜。你怎么看待分別呢？我時常因為分別而痛不欲生。”

“我們都是孤獨且復雜的人，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隱痛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停地游蕩，不停地相遇，在相遇后分別，然后重新游蕩，繼而成長。我們這一代人承受著莫大的孤獨，渴望被人拯救。”

“能被拯救嗎？比如說我。”

“如果你把愛情當作填補孤獨的方法，而不去思索自己的內心，那就無法被拯救。我覺得游蕩是主旋律，在游蕩中感悟自己的真實。”

“那我該怎么做，要避開這些嗎？”

“不，不要躲避。遇見的時候認真遇見，告別的時候認真告別。”

四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太陽的微光在山的那邊

漸漸隱去。

我對他說：“上車，帶你兜兜風。”

摩托車沿著馬路沖了出去。

“你開慢點！”

“你說什么？我聽不清！”

“我說你開慢點！”

我側過頭，大聲回應：“放心，盡情享受當

下吧！”

摩托車很快駛出了市區，來到了郊區的公路上。風呼嘯而過，周圍的行道樹因為視覺暫留效應出現了幻影。

我們進入了一個5 000米長的隧道，我開始加速。摩托車的引擎聲轟鳴，車身的抖動傳遍了我的全身。我集中注意力，保持著車身的平衡，同時超過身邊一輛又一輛的小汽車。這時候，我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他似乎化成了星星點點的流螢，

消逝了。

在此時此刻，抑或是在彼時彼刻，我感覺身體在變輕，一切變得柔和，眼前的景象夢幻起來。我似乎掉進了一個時空的裂縫中，只是騎著摩托車，無所謂前方通向哪里。

我想起亞歷山大的故事，他看著眼前茫茫的軍隊感嘆道：“一想到100年后，這些人都將要死去，我就覺得很可悲。”

他的叔叔說：“最可悲的是，這么多人中有很多不想活而想死。”

直徑900多億光年的宇宙仍以微波背景輻射的方式擴展著自己的疆域，渺小如塵埃的我該如何確定自己在這茫茫宇宙中的坐標呢？也就是說，我們是在時間之中彷徨，所以，我們無所謂生，

也無所謂死。

我知道，他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時空。我能想象他將多么努力地和生活抗爭，晚上多晚才睡，早上又要多早起來，要經歷多少的絕望與苦楚。但是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相信一切事和一切時刻的合理性，相信最近與最遠的東西。

隧道遠處的光芒越來越亮，我知道我正在打開一個新的世界，會與新的自己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