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新
2020年春,利用宅家抗疫較集中的時間,與工作室的老師們一起,連續7個晚上,在“中國教育報好老師”網絡平臺聆聽“給教師的治愈系讀書課”。聽7位名師聊他們讀書、寫書、教書的經歷,分享他們沐浴書香、徜徉書海、行走于閱讀與寫作之間的詩意人生之旅,感悟他們相同的成功秘訣:讀書、寫作是“專業成功的雙翼”。陡然間,想起自己這半輩子也與書結下了不解之緣……
什么時候喜歡上了書呢?應該追溯到小學三年級吧。那時的語文老師是蔡信敬老先生,這位當時洪陽老縣城人稱“老秀才”的民辦教師,成了我們最喜歡的語文老師。語文課上,他給我們講李白“鐵杵磨成針”的故事,講解縉“門對千竿竹”的聯話,這些40多年前的故事我依然記得一清二楚,而語文課本上的內容卻早已忘得一干二凈。蔡老師給我們講課的那間“小韓山”旁的教室、那張小小的講臺,依然清晰地留存于我的記憶深處。我們最愛上蔡老師的“講古”課了,記得那時最吸引人的“章節”,是蔡老師給我們一回接一回地講《水滸傳》。盡管只是小學三年級,但他講的我們都聽得懂,都聽得入了迷。語文課常常是上了半節課本內容,就被我們“老師,講古了”的呼聲給逼停。只見他語文課本一甩,一只腳卷起褲腿,架到講桌格子上,一只手拿起他自己題字的紙扇子一揮,便開講了,儼然一位說書先生的架勢。蔡老師記憶力極佳,完全脫稿,把《水滸傳》講得可生動了。激動處他手舞足蹈,眉飛色舞,甚至唾沫橫飛。豹子頭林沖、花和尚魯智深、打虎英雄武松等人物就這樣入駐我們的童年世界。由聽蔡老師“說書”到想看那些有趣的書,我們自然而然地便對書有了興趣。可是那時候書籍極度匱乏,除了教科書,學校里幾乎沒有一本課外書。好在當時一個同學的父親是教師,家里有一大箱小人書,記得《三國演義》就有連續的幾十本,它們像磁鐵一樣吸引著我,我常常沒事就往她家跑。家里哥哥姐姐也愛看書,特別是哥哥,把極少的零花錢都拿來租書看。如今想來,愛書、愛閱讀便是始于蔡老師語文課那生動的“講古”,遇上蔡老師真乃今生之幸運啊!由此也悟出,閱讀興趣不是與生俱來的,需要教師的引導,環境的濡染。
升上初中,那時候的學習一點都不緊張,不用大量刷題,只是簡單的讀讀背背,所以作業完成后還有大量的自由時間,我便爭分奪秒看課外書了。只可惜當時書少,又不懂選擇,就跟隨潮流一頭扎進武俠小說的世界里。從梁羽生到金庸,幾乎把他們的小說看了個遍。清楚地記得看第一本武俠小說《萍蹤俠影錄》的癡迷情形,兄妹幾人差點把書搶破了,我搶不過他們,自然是最后才輪到我看。書一到手,便深深沉迷其中,張丹楓與云蕾的愛恨情仇直看得驚心動魄,蕩氣回腸。一拿起書就舍不得放下,沒少挨曾外祖母的罵:“整天就抱著書!看你們食書飽好了!”《萍蹤俠影錄》之后,看武俠小說便一發不可收拾。梁羽生的《七劍下天山》《云海玉弓緣》《白發魔女傳》,金庸的《書劍恩仇錄》《射雕英雄傳》《天龍八部》……一部接一部,欲罷不能。當時一位鄰居的舅舅也是愛書之人,家里藏了不少書,大多是些通俗小說,如《封神演義》《三俠五義》《小五義》《續小五義》《大唐游俠傳》等,也通通借來看了。還好雖然沉迷小說,學習卻沒有落下。深陷書中精彩世界的同時,也在心中編織美麗的夢:用功讀書,考上好的學校,將來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也許這就是書籍給予的能量吧。大量閱讀的另一好處,就是養成了良好的語感,因而語文學得特別輕松,根本不用費心,語文成績竟在班里名列前茅。后來當了老師,學生家長問起怎么學語文,我總是脫口而出:“沒什么秘訣,多看書就好了。”回首中學時代,竟是看書最多最自由的時期,是不帶任何功利之心的快樂閱讀。石玉昆、梁羽生、金庸筆下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俠客故事,以及那些恩怨分明、行俠仗義的人物一一融入生命,成為美好的記憶。
讀師范時,看小說仍不間斷。開始時,趕上“瓊瑤熱”,我們班的女生百分之百“中毒”。記不清是哪位同學帶來了瓊瑤的《窗外》,班里開始傳閱。之后《聚散兩依依》《一簾幽夢》《煙雨濛濛》……盡管每一部的故事情節基本都是一個模式,但瓊瑤式的純真、浪漫、凄婉的愛情故事,加上典雅、清麗、唯美的語言,剛好契合那時候情竇初開的少女們。大家常常熄燈后還躲在被窩里打手電看書,簡直著了魔。幸好流行的東西就是一陣風,迷了一陣子,隨著《文選》課文內容的延伸閱讀以及老師的推薦,我們這些未來的老師們瞄上名著了。從學校圖書館借來《懺悔錄》《安娜·卡列尼娜》等外國作品,一開始讀得有點吃力,但是在看了情節曲折離奇的《基督山恩仇記》《紅與黑》等作品后,也漸漸被外國名著的魅力所吸引。閱讀的范圍漸寬,視野也更開闊了。
中師畢業后當上老師,很自然地選擇了教語文,閱讀仍然是最主要的課余生活。不過當了老師,倒沒有學生時期自由,備課、批改作業占去了太多的時間,因而也看不了長篇小說。剛好那時候學校圖書館里有《人民文學》《花城》《當代》《收獲》等文學雜志,王蒙的《春之聲》、張潔的《沉重的翅膀》、莫言的《紅高粱》、路遙的《人生》、蘇童的《妻妾成群》等作品都是在這些雜志始發的,而且是連載的形式,理所當然這些文學雜志在學校里成了青年教師們最喜歡的課余讀物。這讓邊遠農村的教書日子變得充實而快樂,而且,大量文學作品的閱讀,也為課堂注入源頭活水,讓我的語文課堂有了生氣,有了趣味,更受學生的歡迎。
后來工作調動,到了縣城的小學。工作量增大,加上一邊讀本科函授,幾乎沒有時間讀小說了,只有寒暑假才能解解饞。隨著專業意識的提高,也漸漸發現讀中師期間教育教學理論真的學得太少了,僅僅是一些皮毛而已。開始有意識地接觸教育教學方面的專業書刊。但是市區學校升學率是學校的生命線,連續擔任畢業班教學,每天從早到晚,所有的課余時間都給了學生,所看的書除了教科書就是教學參考書,專業書刊也僅僅是為上公開課而閱讀。那時專業書籍也不容易找,在我們這種小縣城是沒有銷量的,書店是不賣這種書的。記得有一次居然在書店看到一本《全國特級教師小學語文課堂教學藝術集萃》,可惜買回家后也沒有時間細細研讀。現在回過頭來,覺得應試教育簡直把師生都變成了機器。學生沒日沒夜地刷題,不要說喜歡閱讀,可以說對書有了仇恨。看那些高考結束就撕書,上演“天女散花”的學生就可想而知。而教師也局限于加班加點出題、改卷、講評試卷,千方百計讓學生考高分,幾乎沒有老師敢讓學生看課本之外的“閑書”。不過,盡管時間不允許,我還是丟不了閱讀,看不了大部頭,就看學校訂閱的《小學語文教學》《小學語文教師》《小學教學設計》等專業刊物,是這些刊物讓我接觸到了最前沿的課改信息,從中認識了李吉林、于永正、王崧舟、竇桂梅等語文大家,深深為他們那精湛的教學藝術所折服,模仿、研究他們的課例,不知不覺中也提升了專業素養。
從《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到“語文核心素養”的提出,從國外普遍重視“閱讀社會”的營造到咱們國家也把“全民閱讀”寫進《政府工作報告》,近些年社會上閱讀的氛圍越來越濃,應試教育觀念也有所弱化,師生們終于都有了自由閱讀的時間!現在我不僅僅自己讀書,還想方設法讓學校的老師們、工作室的老師們都來讀書,通過“共讀一本書”活動,《給教師的建議》《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朗讀手冊》等專業書籍漸漸進入老師們的課余生活,期望通過愛讀書的老師們帶動、培養出愛閱讀的學生。錢理群教授就說過:“什么是教育?就是愛讀書的校長和愛讀書的老師,帶領著學生一起讀書。”尤其是語文老師,要做兒童閱讀的點燈人,要讓孩子們養成閱讀習慣,讓閱讀點亮他們的心燈,照亮他們人生前進的道路。
從小學看連環畫到后來迷上小說,讀專業書刊,看過的書不可謂不多,但是,回頭細數,發現少年青年時期太多的時間用于隨心所欲的閱讀,專業化閱讀不足,導致理論貧乏,視野狹窄,因而教學研究有時感覺猶如瞎子走路,毫無方向感。于是,又一個感觸:讀書興趣需要老師用心培養,而讀什么書、怎么讀更需要老師的指引。朱永新說的“一個人的閱讀史,就是一個人的精神成長史”,足見讀什么書對一個人一生的成長何等重要。
無論是孩童時引人入勝的“講古”,還是少年時代驚心動魄的刀光劍影,抑或是為我打開另一扇窗戶的外國名著、當代文學、教育專著,它們都溫情地陪伴我走過人生的萬水千山。這一路的混沌覺醒,這一行的迷茫彷徨,這一程的跋山涉水,它們就像明燈,點燃、喚醒、照亮了我。
此生至愛是讀書,吾心安處是書“鄉”。
(作者單位:廣東普寧市流沙第二小學)
責任編輯???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