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鯉魚
一、起航:《歌集》與愛情抒情詩
海涅開始寫詩時,已經(jīng)過了古典文學的鼎盛時期,席勒已故,歌德已老,浪漫派文學主宰著德國文壇。海涅受此影響很大,而對他影響最大的是德國浪漫派奠基人奧古斯特·威廉·施萊格爾。施萊格爾是波恩大學的教授,他注意到當時正值大一的海涅的才華,對他進行了精心培養(yǎng)。海涅后來回憶說:“施萊格爾向我揭示了許多音韻學上的秘密。”“他對我的詩作非常滿意。對我的詩歌表現(xiàn)的獨創(chuàng)性,他簡直又驚又喜……我感到受寵若驚。”為了表示敬意和感激,海涅為施萊格爾寫了三首熱情洋溢的十四行詩,高度贊揚恩師對德國文壇的卓越貢獻,并感謝他對自己的真誠扶持:“如果這一柔弱的枝條一旦開出鮮花,我應該對你表示感謝,我崇高的大師!”
海涅還受到了德國民歌的影響。德國的民歌集《男童的神奇號角》曾得到海涅的高度評價:“它包含著德意志精神最迷人、最可愛的花卉。”這本詩集曾給予詩人威廉·米勒豐富的養(yǎng)分,而米勒對海涅的影響更大,海涅認為自己在米勒的詩里找到了“純凈的聲調和真正的質樸”。
1827年,海涅出版了第一部詩集《歌集》,其中大部分是愛情抒情詩。在海涅之前,歌德已經(jīng)書寫了太多以愛情為題材的詩歌,他歌頌愛情的幸福、歡樂和喜悅。而后起之秀海涅之所以能夠與其分庭抗禮,原因之一就在于,海涅的詩歌更多書寫的是愛情的失意和屈辱,這又與海涅的人生經(jīng)歷密切相關。不同于歌德前程似錦的人生坦途,海涅從小就寄人籬下,在富裕的叔父家里過著貧窮的生活。海涅的天賦大多在詩歌、文學上,但并不擅長獲取財富,屢次經(jīng)商失敗的經(jīng)歷讓他常常遭受白眼,在愛情上也一直受挫。他在《阿夫戎騰堡》(意即“恥辱的城堡”)中曾描寫過自己在叔父家所遭受的凌辱、委屈和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真是該咒詛的花園!/唉,那兒沒有一處地方/不使我眼中落下淚水,/不使我心里感到悲傷。”正是這樣的經(jīng)歷,奠定了海涅愛情詩的獨特基調。
二、前進:《新詩集》與政治諷刺詩
在《歌集》中,有一首詩與其他情詩的格調迥然相異,且具有強烈的政治性,那就是《兩個擲彈兵》。這恰好表明由于個人經(jīng)歷的原因,身處愛情迷霧中的海涅已經(jīng)開始思考關于社會階級以及貧富差異等現(xiàn)實問題了。再后來,海涅的視野逐漸從個人生活的圈子轉移到全社會,這時他的思想經(jīng)歷了一次巨大的飛躍。
有一段時間,海涅認為詩歌似乎是一種“雕蟲小技”,與為正義而戰(zhàn)的“神圣的斗爭”格格不入。懷著這樣的思想,海涅在19世紀20年代后期和30年代很少寫詩。而在40年代,風起云涌的革命形勢再次鼓舞了海涅,他決定重新“披掛上陣”,用詩歌作“武器”,加上政治諷刺的“火藥”,投身到革命中去。在這一階段,海涅認識了許多新朋友,包括卡爾·馬克思。
海涅和馬克思雖然相差21歲,氣質也完全不同,但思想接近、觀點相似,所以一見如故。1844年是海涅和馬克思交往最密切的一年,也是海涅參與政治活動最積極的一年。他參加了“正義者同盟”(“共產(chǎn)主義者同盟”的前身)的會議,在其機關報《前進報》上發(fā)表了一系列投槍匕首般的政治詩歌,后來被收錄進《時代的詩》。諷刺長詩《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也在這一年完成,并與《時代的詩》一起,被收錄在海涅的第二部抒情詩集《新詩集》里。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海涅出色的詩歌才華,他的政治詩成為他所在的革命隊伍手中鋒利的“武器”,對反動政權的形象產(chǎn)生了較大的破壞力。被海涅的詩歌刺傷的普魯士政府采取了瘋狂的報復行為,下令只要海涅、馬克思一進入普魯士國境,就立刻將他們逮捕,并且以反動為名禁止了《新詩集》的出版發(fā)行。
三、終曲:病榻上的詩歌創(chuàng)作
海涅人生最后的八年時光是在病痛的折磨與癱瘓的煎熬中度過的。據(jù)海涅自己記述,他最后一次獨自離開家門是在1848年5月的一天,“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拖曳著腳步一直走到盧浮宮。當我跨進莊嚴的大廳,看到那位備受贊美的美神,我們親愛的米羅夫人(指維納斯)站在臺座之上,我差點兒暈倒在地。我在女神腳下躺了很久,失聲痛哭,哭得那樣傷心,連石頭也會對我起憐憫之心的”。從此以后,海涅在他的“床褥墓穴”里禁錮了八年之久,直到死亡。海涅這樣描述他絕望的處境:“在這陰暗的斗室里/射不進陽光,也沒有希望,我知道,只有墓地墳塋/換掉我這厄運般的臥房。”
這一時期的海涅,聽覺衰退、眼睛無法睜開、雙腿癱瘓、全身萎縮,每天只能睡著4個小時,為了止痛必須用三種不同的方式服用嗎啡。但這位臥床不起的詩人,并沒有忘記自己的天職,即使纏綿病榻,他依舊以口授的形式創(chuàng)作詩歌,并由秘書整理記錄。整部《羅曼采羅》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完成的!《羅曼采羅》這部被海涅稱為自己的“抒情詩的第三根支柱”的詩集,在詩意的想象力、獨創(chuàng)性,詩句的音樂性、表現(xiàn)力上,都可以和《歌集》《新詩集》相媲美。
1851年,海涅艱難地完成了《羅曼采羅》的創(chuàng)作。在之后的五年時間里,他的病情沒有好轉,而是日益惡化。但海涅的“詩泉”并沒有枯竭,深鎖病房的他沒有繼續(xù)寫像火焰一般熾烈的戰(zhàn)斗詩篇,而是寫作了一首又一首關于生命的哀歌、悲歌。這些最后的詩篇,連同一些零散的詩歌,被收入海涅的遺作《落穗集》中。
“偉大詩人”的桂冠應該屬于海涅——這位為人類歌唱過、戰(zhàn)斗過,并且受過巨大苦難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