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欣
一、吳蓀甫:具有兩面性的民族資本家
作為《子夜》的主人公,吳蓀甫在小說中初登場的時候,茅盾就在一片緊張囂喧的氛圍里,對他進行著力渲染,使讀者一看便知,這絕不是一個等閑人物。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茅盾又具體展示了吳蓀甫這一人物形象的兩面性,他既有進步的一面,也有反動的一面。
作為民族資本家,吳蓀甫積極反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壓迫,有著振興民族工業的熱情與抱負,他堅信“只要國家像個國家,政府像個政府,中國工業一定有希望的”。吳蓀甫曾經游歷歐美,具備先進的企業管理知識,加之其個性強硬、精明、知人善任,有“把中材調弄成上駟之選”的本領,有力地推動了早期民族工業的快速發展。他從紡織業起步,在上海創辦了裕華絲廠,又聯合孫吉人、王和甫等民族資本家成立“益中信托公司”,其后產業擴展至日用消費品,“使他們的燈泡、熱水瓶、陽傘、肥皂、橡膠套鞋,走遍了全中國的窮鄉僻壤”。在家鄉雙橋鎮,吳蓀甫也開設有電廠、米廠、油坊、當鋪、錢莊等企業,并企圖按照資本主義的模式建立起他的“雙橋王國”。在公債市場上,他利用軍閥混戰的機會“大肆投機”。因此,這位吳三爺的財力、手腕、魄力,同行們都是久仰的。
同時,吳蓀甫還具有愛國情懷,他充滿熱情地說“我還是要干下去的!中國民族工業就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項了!絲業關系中國民族的前途尤大!”并且反對大資本家的投機倒把,反對官僚軍閥政治,希望政府能規范經濟運行,保護民族工業。他暢想著中國的工業終有一日能雄起,“高大的煙囪如林,在吐著黑煙;輪船在乘風破浪,汽車在駛過原野”,憧憬能夠建立起富強的資本主義王國。
但另一方面,吳蓀甫具有資本家的階級本性,他榨取工人血汗,仇視農民運動。為了彌補自己在公債市場上的損失,吳蓀甫以削減工資、增加工時等方式剝削工人,壓榨他們的剩余價值;隨后利用蔣汪兩派的黃色工會破壞罷工運動,依靠反動勢力鎮壓工人、農民運動,甚至將他們的中堅分子關入監獄。他“為了快快發財”,還不斷吞并中小企業,如用鐵腕手法毫無憐憫地吞并了朱吟秋的絲廠、陳君宜的綢廠,并以五六萬元的廉價收盤了價值三十萬元的八個小廠。對于共產黨、工農紅軍,他更是咬牙切齒,口口聲聲罵他們是“匪”。
然而小說最后,吳蓀甫的事業在趙伯韜的進攻、工人的斗爭和農民的起義這“三條火線”的進攻下潰不成軍,最終落得破產的下場。所以,茅盾自評《子夜》說“吳蓀甫的悲劇中是帶有些悲壯性的”,吳蓀甫的悲劇其實也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悲劇的縮影,他們在經濟上和政治上具有軟弱性,也沒有徹底的反帝反封建的勇氣,所以注定無法挽救當時的中國。
二、趙伯韜:奸詐殘酷的買辦資本家
《子夜》中精心刻畫的另一人物,是買辦資產階級的代表趙伯韜。吳蓀甫作為民族資本家,有著愛國反帝的一面,而趙伯韜則完全投靠了帝國主義,心甘情愿當起了賣國賊。他靠著帝國主義金融資本的支持、國民黨反動政權的力量,操縱和控制著民族工業,意圖扼殺中國民族工業的發展,使中國經濟徹底淪為殖民經濟。
因此,趙伯韜是“公債場上的一位魔王”,他老謀深算、陰險專橫,狂傲地宣稱“中國人辦工業沒有外國人幫助都是虎頭蛇尾”,“哈哈,吳蓀甫會打算,就可惜還有我趙伯韜要故意同他開玩笑,等他爬到半路就扯住他的腿”,“一直逼到吳老三坍臺,益中公司倒閉”。和吳蓀甫一樣,趙伯韜同樣是心狠手辣、奸詐狡猾的。趙伯韜先是拉攏吳蓀甫和吳蓀甫的二姐夫杜竹齋一起在公債市場上投機倒把、賤買貴賣,讓吳蓀甫得到不少好處,由此失去警惕,不知不覺地鉆入他的圈套,等到吳蓀甫清醒過來時,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在與趙伯韜幾個回合的較量中一次次敗北。趙伯韜還想進一步投資控股吳蓀甫的銀行,但吳蓀甫不愿受其掌控,而是將全部資產抵押做空頭。然而趙伯韜誘使杜竹齋在關鍵時刻倒戈,使吳蓀甫一敗涂地、幾欲輕生,一系列的算計充分體現了趙伯韜的陰險狠辣,以及他企圖幫助帝國主義挫敗中國民族工業的狼子野心。
從趙伯韜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的猖獗和國民黨反動政府統治的黑暗。強大的反動勢力,要靠軟弱的民族資產階級來單獨戰勝他們,是難以想象的,《子夜》通過吳蓀甫和趙伯韜的斗爭,深刻地闡述了民族資本家失敗的原因。
三、屠維岳:精明能干的資本家走狗
在中國現代文學作品中,資本家走狗、鷹犬的形象刻畫得最為成功、真實的,不能不首推《子夜》中的屠維岳。屠維岳是吳蓀甫裕華絲廠的主管,最初他只是一個小職員,因在一次工人罷工斗爭中受到吳蓀甫的追責,得以在上司面前侃侃而談。吳蓀甫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樣的精明能干、膽大心細,于是屠維岳受到重用。陰險、狠毒是屠維岳的主要性格特征,他表面裝好人,對工人甜言蜜語,企圖軟化罷工工人的斗志,瓦解工人的隊伍;暗地里卻跟蹤、盯梢、密布羅網,逮捕工人組織里的骨干。等真面目暴露后,他便撕去偽裝,借助反動軍警的武力,鎮壓工人的反抗,強迫工人復工。屠維岳這一人物補充和襯托了吳蓀甫的形象,使人物描寫取得了相得益彰的藝術效果。
四、其他人物
《子夜》中呈現了各個階級的女性形象。由于時代的限制,當時的女性本質上還是作為男人的附屬品存在,沒有追求理想的權利,或是被束縛在家庭之中,或是淪為男性的玩物,形成逃避與墮落的兩個極端。被束縛者諸如林佩瑤、吳蕙芳,她們無力追求向往的愛情,有著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聰慧與軟弱,同時被封建禮教所約束。墮落者諸如劉玉英、徐曼麗,她們作為交際花周旋在眾多男人之間,可以說她們有能力也有手腕,但歸根到底還是男性的附庸,而且被物欲所腐化,成為沒有靈魂的空殼。
除資本家外,《子夜》還塑造了三個地主階級的人物形象——吳老太爺、曾滄海和馮云卿。吳老太爺封閉、守舊,終日抱著一部《太上感應篇》,完全落后于時代。他避難來到上海后,光怪陸離的現代文明讓他心驚肉跳,竟因此一命嗚呼。曾滄海是雙橋鎮的土皇帝,他虛偽、貪婪、卑鄙,長期壓榨農民的血汗,最后也死于農民革命起義的亂槍之下。馮云卿是“吃田地的土蜘蛛”,是向資本家轉化的土財主。他無恥卑鄙,為了套取公債市場的情報,不惜把女兒獻給趙伯韜,但老奸巨猾的趙伯韜怎能上當,結果馮云卿是賠了女兒又破產,最終含恨自殺。
總之,《子夜》中的人物塑造表現了茅盾驚人的藝術才能,小說中的90多個人物組成了復雜的人物畫廊,給讀者鋪展了半殖民地半封建時代中國社會的人物群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