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光 張竹箐
2020年,新冠病毒在全球肆虐,全世界人民生活在病毒帶來的危機與恐慌中。疫情導致線下生活停擺,社會生活開啟了線上模式,數字信息技術迅速融入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由于世界各國甚至各個地區發展的不平等,數字鴻溝、隱私泄露、虛假信息、性與性別歧視等數字傳播治理問題日益凸顯,國際學術界研究關注的領域和議題也受到了很大影響。為了全面系統地了解數字傳播治理面臨的問題和挑戰,深入把握國際學術界關于數字傳播治理的研究前沿,本研究運用知識圖譜分析方法,刻畫了全球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重點,對數字傳播治理研究進行整體性、綜合性的計量分析和可視化呈現,并提煉了數字傳播治理的核心觀點。
本研究使用美國德雷塞爾大學(Drexel University)陳超美(Chaomei Chen)教授團隊研發的 CiteSpace 5.7.R5W 可視化軟件進行知識圖譜分析,通過圖形展示,更加清晰、直觀、全面地解讀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知識結構關系。在知識圖譜分析基礎上,進一步開展文獻研讀與分析,對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前沿議題和核心觀點進行深入挖掘和系統綜述。
依托美國科學信息研究所(ISI)的Web of Science數據庫,本研究以社會科學引文索引(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SSCI)來源期刊中影響因子前十位的傳播學期刊為樣本來源,時間設定為2020年,共獲得759篇論文數據(檢索日期為2021年2月1日)。
在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關鍵詞共現分布網絡(見圖1)中,節點共300個,連線344條,網絡整體密度為0.007 7。圖中一個節點代表一個關鍵詞,節點的大小表示關鍵詞的使用頻次,節點越大表示該關鍵詞出現頻次越高;節點間連線表示兩個關鍵詞之間的緊密程度,連線越多表示某個關鍵詞與其他關鍵詞之間的聯系越密切。通過圖1可以看出,運用CiteSpace軟件對關鍵詞進行聚類后得出數字傳播治理的11個聚類,分別為digital inequality(數字不平等)、incivility(不文明)、selective exposure(選擇性曝光)、interviews(采訪)、sexism(性別歧視)、digital labor(數字勞工)、social media(社交媒體)、health(健康)、privacy(隱私)、disinformation(虛假消息)和video games(電子游戲)。

圖1 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關鍵詞共現分析
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文獻計量數據顯示,incivility(不文明)中心度位列第一,高達0.37。resource(數字資源)中心度位列第二,為0.35;perspective(表達觀點)、digital inequality(數字不平等)和digital challenge(數字挑戰)出現頻次雖然不高,但中心度位列第三、四、五名,分別為0.33、0.32和0.3。
結合關鍵詞的聚類、頻次和中心度可以看出,數字不平等研究、網絡暴力研究、數字新聞研究、選擇性曝光研究、性別研究、數字勞工研究等是數字傳播治理研究較為具體的重點議題。

表1 數字傳播治理研究的關鍵詞共現分析(頻次≥15)

續表
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凸顯了數字鴻溝與技術不平等的新挑戰,特別是新冠疫情的爆發凸顯了普遍存在的數字不平等問題。隨著學術研究的不斷深入與更迭,數字鴻溝的概念變得愈加復雜與多樣,目前涵蓋三個層次:第一層是指人們能否接入互聯網,第二層關注人們使用互聯網的方式,第三層著眼于人們是否從互聯網中受益。最新的學術研究轉向關注第二、三層數字鴻溝,包括在設備、技能、權力和使用方面的數字不平等,以及這些不平等現象與使用效益的相互關系。數字鴻溝的新維度被稱為效用差異,即在數字關系網絡中相關的資源或行為對個人利益的不同影響。由于世界各國和地區之間在經濟、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巨大差異,不同國家和地區在進入數字世界的進程中依舊存在不平等現象。谷歌發起了“下一個十億用戶”項目,旨在為少數發展中國家的公共場所提供免費的Wi-Fi服務。谷歌的最終目的是在發展中國家的數字平臺中占據主導地位,以監視和收集當地用戶的行為數據,進而轉化成商品牟利。谷歌的行為本質上增加了一種殖民地形式,即數字殖民地。有研究指出,正如電報、電話和廣播的出現對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建設至關重要,互聯網和數字世界中的信息技術革命已成為當前數字殖民的重要手段。
網絡暴力成為治理數字空間欺凌的新挑戰。有關青少年的網絡暴力研究主要集中于線上攻擊行為,即網絡欺凌。網絡欺凌是一種涉及侵略性溝通的社會互動現象,“由團體或個人使用線上形式的聯系,反復不斷地對無法捍衛自己權益的受害者實施的侵略性故意行為”。網絡欺凌行為顛覆了傳統的面對面欺凌形式,由于欺凌者可以在不受時空限制的情況下欺凌受害者,極大地加劇了受害者的痛苦。特別是當欺凌者匿名時,受害者受到的痛苦比知道欺凌者身份時更為嚴重,因為匿名性,受害者會增加恐懼感、不安全感、挫敗感和無力感,甚至會企圖自殺。考慮到網絡欺凌行為的負面影響,欺凌者與受害者的心理健康問題成為研究人員關注的焦點。有研究發現,網絡欺凌可以被概念化為觸發壓力相關癥狀的壓力源,從而導致較高的外在問題行為。研究結果進一步表明,成為網絡欺凌的受害者是將來成為網絡欺凌者的重要風險因素,該結果揭示了網絡欺凌對受害者的心理健康產生的不良影響。
選擇性曝光與偶然性曝光成為網絡政治傳播研究的重要關注點。社交媒體的興起使學界對網絡政治傳播的選擇性曝光研究大量增加,選擇性曝光對公眾的政治影響愈加頻繁。社交媒體吸引用戶的一種方法是根據用戶個人政治偏好,提供能夠與其意識形態或政治觀點產生共鳴的新聞,這種由偏好驅動的接觸政治新聞的方式被稱為選擇性曝光(Selective Exposure,SE)。選擇性曝光描述了一種現象,即個人傾向于選擇與其先前所持觀念相符的信息和資源,而主動回避相反的信息和資源。公眾的新聞曝光受到社交媒體上他人分享的影響,這意味著不從事專業新聞工作的普通民眾有機會成為其追隨者的守門人,這是政治新聞選擇性曝光的途徑之一。數字媒體還會利用多種技術手段來塑造用戶與政治信息之間的連接方式,包括數據分析、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等。公眾不僅將其政治意愿投入網絡世界中,他們還必須順從、適應和利用數字媒體平臺的信息限制和特定的算法邏輯。算法排序加劇了“偏見”新聞的選擇性曝光,雖然用戶接觸了新的政治信息,但他們始終被禁錮于政治偏見的“回音室”中。有學者指出,算法會選擇性地將人們曝光于志同道合的政治內容中,創建出專屬于個人的偏見新聞環境。選擇性曝光可能會加劇公眾的政治偏見,從而帶來負面的政治和民主后果。在選舉周期中,政治機器人很可能會利用人們的政治偏見,模仿政治角色并與其進行互動,使人們更容易被操縱。網絡政治傳播的偶然性曝光研究亦是學術界關注的熱點。社交媒體擴展了公眾獲得政治信息的渠道,隨著媒體選擇的多樣化,個人會傾向于根據自己的喜好預先選擇媒體。在這種背景下,不關心政治的公民傾向于避免瀏覽政治媒體內容。但是,即使公民不希望看到此類信息,互聯網也有使公民接觸政治信息的能力,這種接觸政治新聞的方式被稱為偶然性曝光(Incidental Exposure,IE)。偶然性曝光指的是個人雖然沒有主動尋找政治信息,但仍然遇到政治信息的情況。例如,如今大多數網站和社交媒體會將政治新聞顯示在首頁上。但是,關于偶然性曝光效果的證據尚不確定。一些研究發現偶然性曝光對公民的政治知識和政治參與有積極影響,社交媒體上的偶然性曝光確實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政治參與。但是,也有研究認為存在消極影響,偶然性曝光的政治信息會導致復雜的傳播效果,人們不僅沒有獲得有效的政治信息,其原來的媒體使用目標也會被干擾。還有學者深刻地指出,“政治利益”才是政治信息偶然性曝光于公眾的前提,偶然性曝光實際上是政治上不成熟的互聯網用戶掉落的“政治信息陷阱”。
數字生態系統是緩和還是加劇了收入差距?樂觀主義者認為,數字工作可以起到社會均衡器的作用,為有需要的人打開了獲得更多收入的渠道。悲觀主義者認為,數字經濟為已經有好的工作的人們提供了額外的收入,不同階層的收入差距逐步擴大。有學者研究發現,從事手工勞動或體力勞動的人對數字經濟表現出消極態度,而收入較高、受教育程度更高的年輕人則對數字經濟的影響更為樂觀。由此可見,數字經濟可能加劇社會焦慮,并且這些焦慮在脆弱的階層中更為明顯。數字勞動指人們在互聯網平臺上進行的增值活動。數字勞動的一個顯著特征是其非物質性,即生產非物質商品的勞動。因此,數字勞動難以辨認,因為它可以與平凡的社會化實踐相融合。有研究揭示了后福特主義時代中數字勞動的無償性和剝削性,并指出這些特性是以一種“驚人的不平等”來實現的。例如,在線勞務眾包平臺的商業模式依賴于世界各地的工人,這些工人通過互聯網成為臨時雇員,在幕后完成工作。這一工作形式通常被稱為“零工”,這些工作被稱為“幽靈工作”。也就是說,真正驅動許多手機應用程序、網站和人工智能系統運行的是人類的勞動力,但我們卻很難發現。事實上,這些勞動力往往是被故意隱藏起來的,存活在一個不透明的雇傭世界中。“幽靈工作”直接體現在互聯網平臺與其用戶的交互上,以此實現無償的、自愿的、被剝削的數字勞動行為。有學者則強調在線勞動的自愿性、積極性和參與性,并強調“這是探索媒體行業與消費者之間的創造力和協同作用的機會”,這種觀點有助于數字媒體平臺在支持創造性文化工作方面的潛力和賦能。新興數字勞動領域的這些情況以及許多相關的變化存在著一種風險,即從長遠來看,人們將失去對社會經濟應該建立在人本身而不是機器基礎上的期望。通過不斷的數據監視和算法管理,數字勞動平臺使人類陷入平臺控制的邏輯之中。有學者將計算機草率地處理人類工作稱為“算法的殘酷”,這樣說毫不夸張,算法不能思考,更別提有共情能力了。參與“幽靈工作”的工人比任何工程師、科技公司CEO、政策制定者或勞工維權人士都更了解算法操控下的工作風險,他們每天都這樣生活并盡最大的努力改善現狀,無論是經濟上還是心理上。
網絡監視與隱私保護問題成為數字傳播治理研究關注的核心挑戰之一。在信息高度膨脹的環境中,人們的個人隱私都已無法得到有效的保障。2013年,斯諾登披露的美國“棱鏡計劃”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政治與商業利益驅動的大數據獲取和泄露等一系列不道德事件激起了學術界對數字時代個人隱私的關注與討論。隱私對個人和整個社會都至關重要。隱私不僅可以促進個人心理健康與獨立自主,還可以為整個社會服務。但在現代社會,所有的這些功能都受到了挑戰:個人區和親密區的差異似乎消失了,私人和公共信息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隱私悖論”理論指出:一方面,參與在線社交活動會給用戶帶來風險,個人數據的泄露可能會影響其社會、經濟和心理健康;另一方面,不共享個人數據就無法參與數字生活,當感知到的利益比隱私風險更多時,大多數用戶都默認了數字平臺對私人數據的獲取而放棄了隱私保護。有關“數據資本主義”議題的研究指出,用戶處于雙重束縛之中:既對個人隱私抱有幻想,又渴望與其他在線用戶進行有意義的社交。數字平臺作為現代社會重要的基礎設施,獲取個人數據是其運行的基本特征,這給那些不愿披露隱私數據的人們帶來了嚴峻的挑戰。還有學者將“第三人稱效果”理論擴展到互聯網隱私風險的感知研究中,結果表明,人們普遍認為他人的隱私風險比自己的更大,他人比自己更有可能遭受隱私泄露的傷害。第三人稱效果對互聯網隱私風險的影響,已成為互聯網用戶隱私保護的主要障礙。這種樂觀的看法會降低用戶采取隱私保護措施的意愿,從而增加隱私風險。網絡監視與數據追蹤已成為全世界日益關注的問題。雖然互聯網用戶將網站或應用程序視為一個實體對象,但許多網站和應用程序通常都包含用戶不知道的“第三方”。這種“第三方”代碼可以使互聯網公司在用戶不知情或未經其同意的情況下監視用戶的行為,建立基于習慣和興趣的用戶行為數據庫,并使新型的監視與跟蹤成為可能。如今,個人數據被視為“新的石油”,互聯網公司持續不斷地創建新的社交平臺,以滿足他們不斷增長的數據需求。Facebook、Twitter、Google等數字平臺獲取的用戶數據已創建了數字生態系統,這些細顆粒度的用戶行為日志能夠準確地測量用戶行為。有學者認為,互聯網巨頭們共同運營著一套獨有的競爭與協調平臺,這些平臺統治著世界數字信息系統的核心,并利用它們進行前所未有的經濟、社會和政治控制。? 市場、公共部門、基礎設施和公用事業引入了一個數據驅動的生態系統,該生態系統已被完全商品化,其影響隨著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等新興領域的發展而增長。該平臺生態系統的興起亦顛覆了曾經流行的互聯網中立性理念,在某種程度上,它也破壞了國家、市場和公民社會之間的平衡。
數字環境的虛假信息引起了巨大的政治破壞,使假新聞這一老話題成為數字傳播治理的新熱點。社交媒體已成為人們分享新聞以維持群體凝聚力的流行平臺。不幸的是,社交媒體平臺上,出版和傳播未經驗證的信息幾乎沒有障礙,這使得社交媒體成為虛假信息產生和傳播的沃土。與前數字時代相比,現在任何人都可以通過互聯網輕松地模仿那些知名且可靠的信息源從而發布虛假信息。公眾更愿意相信并分享那些以前提供給他們真實報道的新聞機構,因此,即使有人冒充這些新聞機構發布虛假新聞,公眾也將難以辨識。新興的數字環境以最低的成本促進了假新聞的生成和傳播,其影響范圍已擴大到傳統媒體無法企及的程度。政治謠言經常在模棱兩可的情況下傳播,因此,散布虛假信息的人可以利用情況的模糊性來達到目的。為了研究虛假信息策略,有學者呼吁進行跨平臺分析,并指出“雖然許多虛假信息的來源是晦澀難懂的,但它通常會穿越數字媒體的大門,導致故事的‘放大效應’。而在更有效的新聞把關的早期時代,這些荒謬故事就被駁斥了”。有學者深刻地指出,虛假信息的成功就是民主制度的失敗。當人們對新聞媒體和政治制度的信任程度越來越低時,他們對在線虛假信息的信任程度反而越高。還有研究證據表明,大約40%的公眾經常遇到虛假政治新聞,只有政治經驗豐富的人才能夠分辨出新聞中的虛假信息,從而降低陷入虛假信息泥沼的可能。公眾在競選活動中對政治虛假信息或假新聞的感知會導致政治犬儒主義,即對參與政治生活表現出的消極、冷漠甚至拒絕。這一結果削弱了公民的政治感知與信任,并阻礙了社會的民主化進程。自社交媒體興起以來,“心理操作”在政治行動中已具有更高的知名度和重要性。基于大數據的推薦算法能夠根據用戶的心理特征和權力不對稱性將政治后果作用于個人,以實現對民眾的“調節控制”。社交媒體平臺和更廣泛的數字空間為虛假政治互動創造了可能,從而實現了一種旨在破壞現實認知的政治干預行為。虛假信息的盛行引發了人們對新聞傳播業的信任危機,互聯網技術的智能化正在使人們對技術的信任度降低。關于信任和技術的爭論范圍很廣,例如數據泄露的責任,傳播仇恨言論或錯誤信息的責任,推薦算法的職能、控制和監督,對人工智能系統的控制,以及數據跟蹤下的隱私安全。當前的數字媒體形式越來越多樣,不僅有文本信息,還有大量的視覺信息。圖像是現實世界的直接顯示,因此,在虛假信息中戰略性地使用照片被認為比純文本形式更加可信。隨著智能手機上圖像編輯軟件功能不斷強大,人們操縱圖像也變得越來越容易,視覺和文本的多模式虛假信息可能比純文本虛假信息更能迷惑公眾。用于合成媒體的數字技術正在迅速發展并變得越來越容易使用,用戶可以輕而易舉地制作出令人信服的個人視頻和音頻片段。有研究證實,利用數字技術偽造的政治視頻或音頻對公眾、政客和選舉造成的傷害,包括欺騙、恐嚇、聲譽受損、誤解和信任破壞。
數字傳播環境下的父權制和性別歧視問題引起了學術界的持續關注。2016年,意大利衛生部發起了“生育日”運動,旨在解決意大利的低出生率問題。針對“生育日”的抗議活動提出,“生育是女性的個人問題,不是政治競選的利益工具”。有關政治競選活動的研究表明,性別是競選活動的重要信息。公開的性別歧視不僅可以接受,甚至在某些政治圈子中大受歡迎。有學者調查發現,媒體對政治家的報道因性別而不同,這種性別偏見在媒體報道中對女性政治家產生了十分不利的影響。主流媒介的偏見很可能導致女性在政治上的代表性不足,而這種情況在全世界普遍存在。在性別關系中,女性往往面臨雙重束縛,她們更容易受到男性、同齡人和社會的影響,并且更有可能因性愛行為而受到社會懲罰。性愛行為通常包括發送性暗示的文字或部分裸露的照片與視頻。在親密關系中,女性發送性愛信息所承擔的負面后果的風險更大,例如信息泄露、蕩婦羞恥、性暴力等。女性通常受到男性的壓力才主動發送這些信息,意在維持穩定的親密關系,男性則通過擁有女性伴侶的性愛信息來獲得社會資本。這種現象不僅能夠說明女性對親密關系中風險和信任的矛盾理解,而且也證明了男性和女性在親密關系中的權力不均與性別不平等。男性向女性發送未被允許的性愛信息的頻率正在上升,這種行為被女性視為不愉快的侵略行為和男性對女性施加的控制行為。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種對女性帶有侵略性的性別歧視,缺乏對女性自治權和性控制權的尊重。在性別敘事中,女性通常被描繪為“看門人”,男性被定位為“掠食者”。這是一種矛盾的敘述,女性既容易受到性侵犯或性騷擾的威脅,又要對保護自己負責,而男性在其中的關鍵作用卻被忽視了。社交媒體創建了新型的數字敘事空間,這樣的空間為公眾提供了可被廣泛傳播的自我表達機會,也為女性講述自己的故事提供了一種新的方式。女權主義媒體的可見性很重要,因為它具有重新引導并重新構想“賦權”對女孩和婦女的積極意義。與美國一樣,印度的女性為了能夠在行業中獲得合法權益,也在社交媒體發起了#MeToo運動。有學者對超過35 000條帶有#MeTooIndia標簽的推文展開定性研究,發現印度的數字女權運動者面對自己國家根深蒂固的“父權制”和性別歧視陋習,正通過積極的抵抗方式勇敢地發起挑戰,并已產生了可感知的影響。這強烈表明,#MeToo標簽正在逐漸變得更加成熟和強大。但是,由于傳統上由階級決定的教育權利不平等,印度的#MeTooIndia運動在包容性方面與美國存在一些明顯的差距,一些女性尤其是窮人、低種姓和LGBT群體被嚴重邊緣化,父權制社會背景下的印度數字女權運動仍面臨著巨大的障礙。
新聞媒體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有著難以替代的社會價值。向公眾呈現真實、客觀、權威的新聞出版物是新聞媒體及其工作者的職責所在,也是新聞出版業成為最具影響力的信息服務機構的原因之一。面對數字傳播治理出現的新問題和數字技術的發展挑戰,傳統新聞媒體也逐步開始嘗試數字化業務模式,以應對“高速媒體”帶來的挑戰。但是,由數字媒體驅動的一系列社會發展,即數字時代的知識發展和知識生成標準,卻容易被忽視。這既源于知識的抽象性質,也源于現有學術研究對知識理解的根本分歧。學界急需一個關于新聞出版的成熟理論系統,來幫助新聞媒體對證據和真實的定義達成共識。而認識論為研究新聞媒體的認知實踐提供了一個合適的理論維度,能夠幫助新聞媒體在一些事實判斷面前做出選擇。
數字新聞認識論由三個部分組成:知識的產生、知識的形式以及公眾對知識的接受。前兩個部分與數字新聞出版實踐和新聞文本相對應,已有大量研究成果。考慮到新聞受眾的分散性、新聞內容的復雜性以及新聞使用習慣的多樣性,對第三部分的研究要困難得多。有學者認為,“要使知識發生傳播,僅有新聞傳播的自由是不夠的,公眾接受并相信這些真理同樣至關重要”。新聞媒體無法強迫公眾接受他們的新聞出版物,因此必須關注新聞工作者的認知實踐與他們作為知識提供者的社會地位之間的關系。新聞工作者需要將其言論合法化為有效知識從而傳播給公眾。有研究發現,公眾對新聞出版業和新聞工作者表達了三個主要期望:真實性、參與度和高品質內容。首先,公眾希望新聞工作者開展真實性工作,真實性已被證實為新聞出版物可信度的基礎。其次,參與度反映了新聞受眾的新聞參與期望,即他們越來越希望與新聞及編輯進行“對話”。最后,公眾期望看到制作精良的新聞出版內容,有情有義的內容更能吸引公眾在數字時代“疲憊”的注意力。
在數字時代,新聞媒體與公眾之間的關系發生了重大變化,高選擇的信息環境賦予了公眾新聞消費的高度自由。在社交媒體平臺或新聞網站,新聞受眾可以通過發表評論來表達自己對出版物的意見,新聞出版者也可以回應受眾評論并與受眾互動。這種互動形式有其獨特的好處,例如有利于社會輿論和社會監督。數字新聞出版物增強了受眾的參與度和融合度,即公眾接觸新聞創作、出版與發行過程的程度有所提高。“移動新聞”是指用戶在移動互聯設備上消費新聞的方式,這種方式打破了時間和空間對人類的束縛,使公眾可以隨時隨地收看新聞,新聞出版已在物質意義上變得移動化。在數字化媒體環境中,公眾可以訪問來自世界各地的新聞,諸如Twitter之類的社交媒體推動了新聞出版的國際化。有研究表明,優質新聞媒體一直在不斷吸引鄰國的受眾群體。有學者認為,用戶的媒體消費只能由新聞產業設置的觀念已不受歡迎,取而代之的是用戶自主授權的言論,即用戶自己控制新聞媒體接觸的時間和內容,新聞消費由被動變為主動。但有學者對此觀點表示質疑,認為這種簡單的用戶自主授權的概念是一種錯覺。在互聯網空間,新聞媒體和工作者長期以來的認知權威身份仍然影響著公眾的注意力和行為。
面對數字內容生態體系,數字資本與傳統資本(例如經濟、文化資本)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產生和復刻數字不平等現象以維護離線的社會結構。已經擁有較高社會資本的人們能夠更好地利用數字世界的機會復制更多的數字資本,從而維護并加劇了離線社會的不平等。數字資本和數字技能本質上是交織在一起的,數字技能被定義為“利用互聯網對挑戰和機遇進行反應的能力”,其在以數字化為導向的經濟社會中變得越來越關鍵。為了能夠從數字參與中獲得社會資本帶來的好處,新聞媒體應積極推動消弭數字鴻溝,引導人們擁有足夠的數字技能。有研究表明,更高的學歷和收入水平始終對個人的數字技術產生積極影響,通過計算機課程、培訓以及非學歷教育等方式提高人們的數字技能與信息素養,對縮小數字鴻溝有正向推動作用。
新聞媒體在預防和處置網絡暴力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與離線欺凌情況類似,參與網絡欺凌的群體可以分為三個主要角色:發起欺凌的肇事者、遭受侮辱的受害者以及目擊事件的旁觀者(網絡旁觀者)。網絡旁觀者代表第三方參與者,其行為對于影響網絡欺凌的過程及其后果至關重要。以新聞媒體為代表的網絡旁觀者的干預對終止欺凌和減輕受害者的痛苦有著積極效果。同樣,新聞媒體等網絡旁觀者的公開干預也會鼓勵其他網絡圍觀者做同樣的事情,從而減輕網絡欺凌對受害者的負面影響。學術界和公共政策部門一直致力于有效調控這種粗暴傾向的網絡評論現象,各大社交媒體平臺已經開發出一套復雜的出版后審核程序來應對網絡暴力評論。這些程序著重于確定評論內容是否違反網絡交流準則,以及如何制裁違反這些準則的評論者。有學者提出了全民審核制度(Collective Civic Moderation,CCM),旨在提高全體公民在線討論的質量。定量研究結果表明,經過實名制審核的成員評論比匿名成員所寫的評論更理性并更有建設性,不文明和不禮貌的評論數量大幅下降。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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