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曲韻 荊昭延
當我們的鏡頭第一次聚焦時,這群被人們稱為精英的青年人,正身處困境。他們面臨著一個共同的難題——國外技術封鎖,手中的科技攻關項目遭遇“卡脖子”難題。
供職于科技創新企業的他們,或在重大疾病領域創新生物藥研發中絞盡腦汁,或在航天航空的星辰大海中艱難跋涉,或為細若發絲的半導體芯片材料反復試驗。

“我們離科技創新最近,也離市場最近。”青年人果斷地把握住機遇。
今天,這些年輕的科技工作者大多數都已突破難題,臉上掛上了自信的笑容。但他們無一不懷念那些困難的時刻。奮起直追時的勇氣、靈光閃現時的驚喜、解決“卡脖子”技術難題時的沖天豪情,成為他們青春歲月里最濃烈的色彩。
速度,曾一度成為社會發展的度量尺,日新月異的科技發展,讓人應接不暇。
“但如果把宏觀的視野縮小,聚焦到單個成果本身,體會就不一樣。創新,哪有那么快、那么簡單?”80后青年、上海仁會生物藥學部工藝開發經理沈偉,對于很多人看重速度的觀點,有著自己的看法。
沈偉所在的公司——上海仁會生物,深耕重大疾病領域創新生物藥的研發已經超過20年,其首個創新藥貝那魯肽,實現了中國糖尿病領域創新藥的新突破。他負責的在研產品項目,功效同樣針對糖尿病。團隊成員中,最年輕的生于1993年,年長一些的生于1985年,平均年齡30歲左右。
“創新藥的研發可循先例太少。”走在創新生物制藥領域的前沿,沈偉坦言,團隊成員經驗少,前路上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2021年初,項目開展途中,新藥研發所需要的進口儀器和材料購買周期延長、價格升高。“一旦制藥領域遭遇國外的封鎖,我們很可能面臨無儀器可使、無材料可用的窘境。”沈偉和團隊陷入困境。
如果替換成國內物料呢?沈偉不是沒有想過,但“除了需要重新摸索條件,還面臨著改變工藝路線,甚至出現無法重復實驗結果的可能”。
“中國人,骨子里不服輸!”沈偉感慨,“通過優化實驗條件,我們最終用自己掌握的新技術解決了物料問題。”這樣一來,既降低了購買國外物料的風險,又大大節約了國產創新藥的制作成本。
團隊把出成果的目標時間調慢了一些,卻往深處加速探索。“有意義的‘慢就是‘快啊!”沈偉說。
沈偉認為,制藥行業的門檻之所以高,是因為它要求從業人員掌握大量的基礎科學知識,而夯實基礎的關鍵便是大量時間的投入。他說:“目前,國內很多制藥公司仍停留在仿制階段。如果我們有更多自己的創新藥被研發出來,那么,在制藥市場上,中國將占據更重要的地位。”
努力之下,公司邁出了中國糖尿病領域創新藥的第一步,正在嘗試突破國外長期以來對重大慢性病制藥的壟斷局面。
沈偉說:“貝那魯肽及其在研產品,可以側面反映出,我們正走在從中國‘制造轉變為中國‘智造的革新路上。”
“凡是我們做過的濺射靶材,基本上都突破了一些關鍵技術,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國際壟斷!”曹歡歡,90后青年,目前任江豐電子研發總監。他所說的濺射靶材,是制造半導體芯片的關鍵金屬材料。
2005年之前,超高純度的濺射靶材還只有少數幾家國外公司可以生產,其生產技術一直受到美國和日本的壟斷控制。近年來,國內開始出現少量具備生產實力的相關企業。
處于這樣一個被國外“卡脖子”的行業,曹歡歡坦言壓力很大:“很多東西,早一天做出來,就能早一天解決后顧之憂。完全不用別人催,責任感會推著你往前跑!”
濺射靶材對于精密度的要求很高,首先要有高純度的金屬原材料。“目前,高純度鋁、鈦、鉭、銅等半導體行業最常使用的金屬原材料基本能實現國產替代。在先進制程工藝所需靶材攻關方面,經過多年的努力追趕,我們的部分產品甚至已經實現超越。”曹歡歡說。
從實驗室走向產業化也是一個難點。“科學家早就已經把原理弄明白了,就像提供了一份菜譜,對我們來說,最難的就是按照這些菜譜做出各式各樣的美味佳肴。”曹歡歡舉了一個例子,在做鋁方片的表面處理時,比較常規的方法就是用酸洗,但是在實驗過程中,他發現,方片之間容易堆疊在一起,堆疊的部分就會清洗不充分。
問題怎么解決?曹歡歡想到,可以攪拌!就這樣,實驗室里出現的小問題解決了。但大問題尚未根除,在大規模生產的時候,怎么攪拌?曹歡歡借鑒滾筒洗衣機的原理,最終設計出符合產品特性、具有特定內襯結構的滾筒清洗機,使得金屬材料能在里面旋轉起來,和液體充分接觸,從而保證金屬表面能夠“清洗”干凈。
目前,江豐電子共有相關專利1304項,許許多多像這樣看似簡單的創新,構成了江豐電子特殊的氣質。“這就是我們公司搞研發的一個特點,非常接地氣!”不斷地遇到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曹歡歡總結出一個道理——實驗室里搞出來的東西,再完美也沒有用,一定要在產線上得到驗證!
“現在,我們公司幾乎所有的產線,都根據我們自身生產需求進行過改進調整,沒有一條產線是可以從別處原樣照搬來的。”曹歡歡覺得自己很榮幸,一畢業就進入這樣一個有挑戰性的行業,把事情一件一件做成,“這種使命感和成就感,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的”。
“太空旅游”一直是人類的夢想。在中國,一群年輕人也早已瞄準這一新方向。
藍箭航天火箭研發部總經理戴政是80后技術骨干,已有10多年的航天行業從業經歷。2016年加入藍箭航天以來,戴政和研發團隊一起,見證了我國商業航天從無到有,他們創造了我國商業航天領域的許多個“第一”。
2018年10月27日下午4點整,由藍箭航天研制的我國第一枚民營運載火箭“朱雀一號”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發射升空,飛行持續402秒。距離入軌僅有15秒時,第三級箭體飛行姿態出現異常,衛星最終沒能進入預定軌道。
“在失敗中痛定思痛、扭轉局面,航天人必須過這一關。”戴政說,航天人不能輕言放棄。
今年上半年,藍箭航天“天鵲”80噸級液氧甲烷發動機完成了初樣階段的研制工作,順利轉入試樣階段。
“這是我國首款由民營企業自主研發的液氧甲烷發動機。”戴政解釋,發動機就像是火箭的“心臟”,這樣的核心技術必須做到自主可控。在朱雀二號研發的最初階段,團隊就確定了選擇液氧甲烷這一技術路線。相比常溫有毒液體燃料、固體燃料和液氧煤油,液氧甲烷發動機具有無毒環保、高性能、低成本等特點,同時有利于火箭的可重復使用,“代表著航天主動力技術的未來發展方向”。
火箭制造,難在一個個具體的技術創新,更難在全產業鏈的整合。一個小故事讓戴政至今記憶猶新。在“朱雀一號”的研發過程中,一個關鍵點就是要找到重量輕、性能好、價格相對低廉的熱防護層。
“你們信嗎?經過仔細調研,最后我們找到的是一家給汽車噴漆的企業,租用他們的廠房和設備,來給火箭做熱防護層。”戴政解釋,這樣一來,成本會比傳統的方式降低不少。
這也讓戴政感慨良多:“我們國家的商業航天雖然起步相對較晚,但是站在了堅實的工業制造業基礎之上。我們要做的,其實是廣泛調動社會資源,讓具備相應生產能力的企業參與進來,在產業化的過程中把成本降下來。”
“‘追趕這件事,我們青年人不做,還有誰來做呢?”戴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