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波：消費主義文化懷舊與諷刺

摘? 要：蒸汽波可以指一種畫風也可以指一種曲風。它包含了20世紀出名的各種資本主義商品、無限延伸的幾何線條、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像、漢字和平假名，這些多元素共同構成了迷幻混亂的蒸汽波。蒸汽波具有拼貼數媒藝術和互聯網屬性，這使其易于制作并迅速蔓延到許多行業，從而具有了商業價值。不現實的且具有時空錯亂感的畫面勾起了當代人對那個年代的無限回憶，并用這樣一種藝術形式來表達自己對現實的無奈，也用蒸汽波故意放慢的速度和充滿資本主義商品的畫面來表達對消費主義的諷刺。

關鍵詞：蒸汽波;消費主義文化;懷舊;諷刺

一、身邊的蒸汽波現象

對中國的“95后”來說，2015年的他們正處于高中時期，那時候若開始使用淘寶就屬于比較早的淘寶用戶，而那時淘寶和京東等電商網站的主頁就會經常出現一些由老版本Windows窗格、雕像、幾何空間線條、平假名等元素組成的海報，這種風格的畫面就是蒸汽波。

蒸汽波自2010年開始在美、日等資本主義國家興起，至今已經過了10年左右的時間，到2015年在中國傳播，令眾多80后、90后一見如故，慰藉了一個個迷茫的社畜（網絡語言：指在公司很順從地工作，被公司當作牲畜一樣壓榨的員工，多用于自嘲）。蒸汽波讓他們找到了精神世界里的烏托邦，他們在這里可以“肆無忌憚”地追憶往昔，短暫地脫離現實，緩解在追求理想或者在忙碌的現實中產生的焦慮感與無力感。

解構和拼接的本質賦予了蒸汽波易于制作的特點，互聯網又使它作為一種網絡藝術快速傳播。它一經問世，便在互聯網Tumblr（湯博樂）上引起了病毒式傳播[1]。蒸汽波風格的作品蘊含著電子文化、包裝、工業設計、文字藝術、平面設計、時代文化、復古藝術等極為豐富的文化內涵。

近年來，這種獨特的復古文化開始在許多行業蔓延。例如2015年淘寶網出現了許多蒸汽波風格的海報和banner（一般指橫幅廣告）， 2018年“抖音藝術家文化節”在APP引導界面便運用了蒸汽波標志性的雕像——大衛（如圖1）;Glitch Vhs相機、r4ev等就是針對蒸汽波愛好者開發出來的APP;抖音甚至開發了專門的蒸汽波特效。此外，許多微商與淘寶商家也對蒸汽波風格的素材加以收集和再創作并在網絡上進行售賣，將蒸汽波制作成文創產品等，賦予其商業價值。

如今，隨著互聯網進一步普及，接入互聯網的設備更加多元，當代人甚至利用手機便可以輕松制作這種拼接作品，快速地將自己的個性化訴求、創新思維與情緒等借助圖文、視頻等在互聯網社交平臺進行分享。蒸汽波這種藝術融合東西方各種文化元素，雜糅著復古與未來感，且易于分享，促進了廣大群眾的審美與情懷的多元化發展。

二、蒸汽波的誕生與發展

任何一種藝術流派都不是憑空誕生的，蒸汽波也不例外。蒸汽波不論在視覺還是聽覺層面，都是一種基于電子信息、數字技術的藝術，這源于二戰后電子信息技術飛速發展。二戰后各國百廢待興，之后西歐、美國和日本進入了高速發展的時代，數字合成器、電子計算機的相繼發明為音樂和視覺藝術家提供了更加廣闊的創作空間。

2005年左右，一群作曲家在Myspace（一個論壇）上開始分享他們80年代的懷舊情懷，這些藝術家的作品源于他們上個世紀80年代的童年時代，他們就這樣一起創造了Synthwave這個流派。“Synth”同“synthesizer”，意為“合成器”，所以Synthwave可以翻譯為“合成波”。Synthwave的音樂主要取自于80年代的動作、科幻、恐怖類型電影音軌中的相關音樂，那個年代的美術和電子游戲也對其產生了重要影響，Synthwave的音樂視頻和封面中的標志性元素縱橫交錯，塑造出無限延伸的空間感和伸向遠方的霓虹線條、落日、跑車。美國藝術家迪亞克（Diak）將2002年電子游戲《俠盜獵車手：罪惡之城》的成功歸功于“對80年代的態度從模仿和矛盾轉變為敬意和崇敬”。正是這種態度的轉變直接導致了合成波和蒸氣波等類型的出現。

2008年到2009年，美國又出現了一種復古的視聽藝術叫做“Chilwave”，它與Hypnagogic pop同時產生，是第一個在互聯網上流行起來的藝術流派。Chilwave運用數字合成技術將音樂處理成一種迷幻或低保真的效果，融入了文化懷舊和童年記憶中過時的錄音技術。柔和的人聲、低至中等的節奏、逃避現實的歌詞（經常在海灘或夏天使用的主題）給人一種夢幻或復古的感覺，chil是英語單詞”child”的詞根，Chilwave可以翻譯為“童年波”，這樣的復古不僅僅局限于“Synth”（合成器），而是要將復古進行到底。蒸汽波中的老式大頭電腦、各種80年代的懷舊商品、Windows 95窗口等，就是Chilwave貢獻的元素。

一波又一波的復古浪潮后，轉瞬間到了2010年，美國電子音樂人Daniel Lopatin以Chuck Person為一次性筆名，在The Curatorial Club上發表了一張名為《Chuck Persons Eccojams Vol.1》的專輯，這張專輯里面的歌曲充滿了Lopatin 所謂的“回聲阻尼”，Chunk Person 從Fleetwood Mac、Toto和Heart的流行音樂中進行采樣（Sampling），然后用電腦將這些片段用重復、放慢、變調、失真等手法進行編輯，使人聯想到當時磨損的唱片和舊音樂播放器出現故障的“歲月感”。這張專輯的封面借鑒了80年代的復古的圖形美學，并結合了電視游戲Ecco the Dolphin的Mega Drive和版本的封面（如圖2）。

這張專輯被認為是蒸汽波的開端，該專輯中的視聽元素啟發了許多的藝術家，使這些藝術家模仿這張專輯中的”回聲阻尼”（Echojams）音樂風格和封面的蒸汽波美學，創造了許多蒸汽波作品，從而催生了“蒸氣波流派”。

關于這張專輯，Lopatin在2017年的Reddit Ask Me Anything（AMA）中表示：“這張專輯中的所有所謂的藝術手法只是他自己的一種DIY練習，沒有涉及任何的專業音樂技術知識。”他很高興看到后來的蒸汽波藝術家踴躍地創作，并通過實踐找到藝術與現實的聯系，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甚至當Lopatin還在驚訝與欣喜之余，Macintosh Plus （一名美國電子音樂人的筆名）就于2011年公開發行了一張名《Floral Shoppe》（フロラルの専門店）的音樂專輯，這張專輯一共有《花の専門店》（花卉專賣店）《リサフランク420 /現代のコンピュ》（麗莎·弗蘭克 420 / 現代計算機）等11首歌曲，均運用《Chuck Persons Eccojams Vol. 1》中的重復、變調、失真等手法進行創作，專輯的所有曲目標題均以日語書寫，成為了迄今為止最火爆的一張蒸汽波專輯。2011年也是蒸汽波真正爆火的一年，這張專輯的封面視覺藝術也成為他作品成功和被廣泛傳播的重要因素。在這張專輯的封面中，他創新性地加入了日語平假名和漢字，還有蒸汽波的三大組成部分之一的文藝復興雕像[2]。這張專輯后來在Tumblr上被瘋狂地傳播，其封面和專輯中第二首歌《リサフランク420 /現代のコンピュ》也成為了蒸汽波視聽的代名詞，這首歌也被國內的網友稱為“蒸汽波國歌”。2012年蒸汽波開始爆發性地發展，在蒸汽波藝術家們的努力下，蒸汽波流派的作品風格逐漸成熟，網上的作品也漸漸地豐富起來并開始與各行各業產生聯系，于2015年達到頂峰。如今，國內存在著相當數量的蒸汽波愛好者，他們以互聯網為紐帶，制作、分享蒸汽波作品，并在創作中融入了許多中國元素。一些國內時下流行的音樂也被他們拿來采樣，制成了具有放慢、失真、變調、重復特性的蒸汽波音樂。蒸汽波正在世界眾多藝術家的努力下蓬勃地發展著，成為是目前最時尚、最前沿的藝術之一。

三、蒸汽波的視覺構成元素

（一）古希臘雕塑和建筑（如圖3）

（二）低分辨率和壓縮失真的濾鏡

故障藝術，模仿當年的模擬信號電視機和VHS家用錄影系統，代表資本主義昔日愿景的破滅（如圖4）。

（三）椰樹、陽光與海灘（如圖5）

（四）早期電腦操作系統和電腦設計之數字媒體藝術

1990年代Windows 95操作系統剛普及，互聯網興起（如圖6）。

（五）1980年代工業品、商品（如圖7）

（六）虛擬現實網格與20世紀未來美學

源于20世紀的電子游戲（如圖8）。

（七）日語文字和日本動漫的像素平面藝術

1980年代日本在文化和市場地位舉足輕重（如圖9）。

（八）1980年代大眾傳媒的產品廣告

如麥當勞和可口可樂，諷刺消費主義和物質主義，嘗試塑造美好的愿景（如圖10）。

（九）20世紀現代主義風格高樓大廈（如圖11）

四、蒸汽波的文化涵義

評論家西蒙·雷諾茲（Simon Reynolds）在2011年將蒸汽波定性為“與資本主義商品中的文化記憶和隱匿的烏托邦主義有關，尤其是與計算技術和消費技術相關的商品”。20世紀80年代，日本經濟高度繁榮，那時候日本的音樂在整個世界處于潮流的最前線，所以蒸汽波的許多音樂采自日本音樂，也以日語命名。除音樂以外，日本對美國和其他地區產生的影響還包括動漫和各種各樣的日本制造，這也解釋了蒸汽波里為什么包含有大量的日語元素。

20世紀80年代，一眾資本主義國家尤其是日本，經歷了經濟泡沫的破碎，人們生活的重心突然從之前紙醉金迷的享樂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與停滯。經濟狀況的改變也導致了人們精神文化生活的改變，過去時尚的工業設計、紅極一時的音樂，如今因為時境的不同已不再是潮流。人們感到空虛、缺乏激情，蒸汽波便應時而生了。很多人認為因為蒸汽波氤氳迷幻的音樂風格就像蒸汽一樣，所以被叫做Vaporwave（蒸汽波），實際上它是Vaporware的演化詞，Vaporware又稱為announce ware，意思是在開發完成前就開始作宣傳的產品（也許這些產品根本就不會問世）[3] 。它們可以是軟件、硬件，甚至可以是一種服務，這是個具有諷刺意味的詞，也是互聯網行業的一種營銷策略。今天用來設計廣告并延伸到各行各業的蒸汽波文化，其內涵是諷刺快餐資本和消費主義。1980年代大眾傳媒廣告產品中蒸汽波元素是在諷刺消費主義和物質主義以嘗試塑造美好愿景，如麥當勞，這種愿景的破滅是用失真和故障藝術來表示的。

我國的“80后”和“90后”雖然不像歐美和日本的青年那樣最早接觸互聯網，但至少從小接觸了改革開放以來的一大波資本主義文化。蒸汽波使他們對各種早期電子產品、商品以及童年的電子游戲都很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蒸汽波正是用這樣失真、放慢的速度喚醒那一代人在懷舊和快時代下的焦慮情緒。身處當今快節奏、高競爭社會，精神生活匱乏，對未來感到迷茫的人們借蒸汽波的作品來表達自己身處現實中深深的無奈。

參考文獻：

[1]盧泛舟.蒸汽波作品體系和藝術運動中基本共通的視覺元素及所呈現的途徑分析[J].美術教育研究，2018（20）：21-23.

[2]科勒.蒸氣波美學：網絡懷舊與烏托邦沖動[J].ASAP/ Journal，2020.

[3]蔣若琳，曹勇.蒸汽朋克與蒸汽波藝術風格的對比[J].美與時代（下），2020（11）：24-26.

作者簡介：解志浩，重慶郵電大學藝術設計系研究生。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