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紅心多重身份的陳巳生

□陳益群

（作者系民進中央原秘書長）

陳巳生（1893—1953年），曾任華東軍政委員會委員兼人民監察委員會副主任。民進創始人之一，民進第一屆理事會常務理事，第二屆理事會理事，第三屆中央理事會理事。

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浙江省海寧市正在籌拍紀錄片《陳巳生》。最近，他們專程來京采訪我，舊事重溫，促生我對民進先賢陳巳生同志的敬佩之情、懷念之情。

從學徒到革命先鋒戰士

陳巳生（1893—1953年），浙江海寧鹽官人。194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秘密黨員。他是從一個學徒工、一個基督教徒轉變成一個光榮的共產主義先鋒戰士的。

陳巳生年幼喪父，16歲從海寧鹽官到上海謀生，先在“同興洋貨行”當學徒，又在商務印書館當印刷工，為提高英語水平，到中華基督青年會開辦的夜校學習英語，逐漸參加青年會的多項活動，正式成為基督教徒。他的勤奮好學，得到教會的賞識器重，就吸收他做上海基督教青年會的工作人員，從擔任練習干事到主任干事。他同時接受基督教全國協會的委派，到鄭州創辦青年會并任總干事。1927年，經青年會全國委員會總干事余日章推薦，到歐美各國游學三年。

日本發動侵華戰爭，華北、東北淪陷，大批國土丟失，中國人民的血淚喚起了陳巳生的愛國熱忱，這期間他接觸許多愛國進步人士，閱讀《論持久戰》等革命進步書刊，積極投身到如火如荼的抗日救亡運動中。淞滬戰爭爆發，佛教界的趙樸初和基督教界的陳巳生，都勇敢地站出來搶救安置難民。陳巳生和趙樸初，通過慈善救亡事業相見、相識到相知，成為終生的親密戰友。他們舉辦的凈業社、益友社、少年教養院等慈善機構，成為掩護秘密黨員和支援新四軍的重要平臺。1938年8月16日，經過精密籌劃，他們將800余名青壯年以難民名義，從上海乘輪船轉送到皖南參加新四軍，為抗日隊伍補充新生力量。1938年12月和1939年上半年，陳巳生又兩次赴皖南慰問新四軍，送去部隊急需藥品、醫藥器械、布匹等物資。趙樸初回憶說：“這段時期，他（陳巳生）開始了他一生中最有意義的工作，參加了救亡活動，參加了當時職業界的救亡組織，如保險業聯誼會、益友社、上海華聯同樂會等，從事救亡工作。”

經過嚴格的考驗審核，陳巳生被秘密吸收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陳巳生在社會上有多重身份，是企業家、民主黨派人士、宗教界人士，他利用獨特的身份和企業的有利條件，為革命事業服務：安置掩護了一批中共地下黨員；直接為新四軍采購運輸物資，為中共地下黨調度活動經費；在工商界、文化界中廣交朋友，宣傳革命形勢，貫徹黨的意圖，商討斗爭策略，做上層人士的統一戰線工作。陳巳生無論在風雨如磐的黑暗年代，還是在新社會陽光雨露下，都不計個人安危，無怨無悔，默默奉獻，經受著種種考驗，忠誠于黨的事業，一顆紅心，矢志不變。直到1953年溘然辭世的時候，他的共產黨員身份也沒有公開。他將一切獻給了人民，留給了歷史。

中共上海市委組織部原部長王堯山在1998年的回憶錄中寫道：“陳巳生同志，寧紹保險公司副總經理，這樣有地位的人，在抗日救亡運動的影響下，逐步抗日，靠攏我黨，在上海解放前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掩護了當時江蘇省委，為了掩護劉曉同志和我，在他任董事長和總經理的關勒銘金筆廠，安排劉曉為董事兼副總經理，而我則為董事……還利用八仙橋青年會的關系，我們開會碰頭都很方便。他為黨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值得紀念他！”

陳巳生、謝壽天發起成立了大安產物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在開展經營活動的同時，服務黨的革命活動。圖為大安產物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保單。

民進早期活動的重要骨干

陳巳生是中國共產黨的秘密黨員，還是民進創始人之一，在民進發起成立過程中，在民進早期的斗爭活動中，他都發揮過重要作用。

當時，陳巳生是上海工商企業界、宗教界知名人士，他的名下有寧紹人壽保險公司、大安產物保險股份有限公司、關勒銘金筆廠、安通運輸公司、大安木村公司等企業，他又是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全國總干事。他同王紹鏊、謝仁冰、趙樸初、張紀元等都是多年相知的親密朋友，常在一起互通信息，議論政局，“反對獨裁，爭取民主，反對內戰，爭取和平”是共同活動的主要議題。由于陳巳生的關系，八仙橋青年會成了愛國民主人士活動的重要場所，醞釀民進成立的活動好幾次是在八仙橋青年會聚會的。

陳巳生出席了1945年12月30日的民進成立大會，這是第一次會員大會，會上討論通過了民進成立的宗旨和民進章程，并決定在沒有正式選舉前，會務由馬敘倫負責，王紹鏊、嚴景耀、陳巳生協助。1946年1月2日召開民進第二次會員大會，這次會上票選產生馬敘倫、陳巳生等11人為第一屆理事會理事，傅雷等3人為候補理事。1月4日召開第一屆理事會第一次會議，推舉馬敘倫、陳巳生、王紹鏊3人為常務理事。當時還沒有設主席，常務理事就是實際召集人，可見當時陳巳生是民進組織的重要骨干之一。陳巳生積極參與了民進成立后的一系列重要活動。

那時，民建總會函請在滬的理監事推動上海的會務工作，陳巳生由王紹鏊、楊衛玉作為介紹人，于1946年1月13日正式加入民建，并即增補為民建總會的常務監事。1月27日，在滬民建會員舉行首次大會，盛丕華、王紹鏊、陳巳生、楊衛玉等21人當選為民建上海分會籌備委員，陳巳生成為上海民建組織的創始人之一。陳巳生有了民進、民建的雙重黨派身份。

1946年1月13日，上海各界萬人聚會，在玉佛寺公祭昆明慘案死難烈士大會。民進是這次活動的發起單位之一，馬敘倫、王紹鏊、陳巳生以民進常務理事身份出席，馬老發表講話，公祭大會后舉行了萬人游行。

1946年2月8日，民進理事會專門研究，決定籌備開辦人文科學補習學校，推定由陳巳生、趙樸初、嚴景耀3人負責此事。成立補習學校，實際是為民進組織培訓民主運動的骨干力量，曾邀請黃炎培、沙千里、金仲華等社會名流到校講課。

1946年2月3日，召開民進第三次會員大會，由常務理事陳巳生主持大會，這次又增加了24名會員，馬敘倫報告了理事會的有關工作。會議研究了工作機構，理事會下設一處（秘書處）三部（研究部、聯絡部、出版部），推定了處部的負責人。會議研究要團結凝聚民主力量，民進要加強同各學會團體、行業公會、黨派組織的聯系，協調行動，共同開展民主斗爭。

1946年5月5日，上海52個社會團體，在民進牽頭聯絡推進下，正式成立“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簡稱“人團聯”），選出理事29人，其中11位理事是民進成員。陳巳生當選為“人團聯”第一屆常務理事。

民進第一次會員大會即成立大會的簽到名單。

1946年6月23日，在上海北站舉行的聲勢浩大的“上海人民反內戰暨歡送和平請愿團赴京大會”，陳巳生是積極籌備者與參與者。當時大會主席臺是用卡車拼成，游行時的開道車，都是由陳巳生開設的安通運輸公司提供。游行所用的標語，散發的《告人民書》《告工友書》傳單大部分是由與陳巳生關系密切的文化公司印刷的。以馬敘倫為團長的九人和平請愿團，還有兩位學生代表，其中一位陳震中，是陳巳生的長子。陳震中當時是上海圣約翰大學醫學系大三學生，上海學生團體聯合會主席，1945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研討時事政局，貫徹地下黨意圖

1947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蔣政權岌岌可危，國民黨反動派加緊對國統區人民和愛國民主運動的鎮壓。5月3日，國民黨中央通訊社拋出輿論，聲稱“民盟及其化身民建、民進、民聯等黨派，已為中共所控制，其行動遵循中共旨意”，宣布為非法組織。在“白色恐怖”籠罩下，民進、民建等黨派組織被迫轉入地下活動。當時提出“隱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1947年下半年，在中共黨組織的安排下，民進領導人馬敘倫、王紹鏊、徐伯昕、許廣平等先后秘密轉移到香港。陳巳生、周建人、柯靈、趙樸初、鄭振鐸仍留守上海，堅持斗爭。陳巳生以星期聚餐會等形式，保持和工商界、文化界上層人士的聯系，研討時事政局，貫徹中共地下黨意圖，商討行動對策。

戰火接近上海郊區，陳巳生在1949年5月13日晚，與謝仁冰、曹鴻翥、宓逸群、陳慧、吳企堯等民進留滬人員在愚園路1292弄65號秘密集會，研究迎接上海解放的準備工作。陳巳生在浦東大廈設立迎接解放軍的聯絡處。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陳巳生立即和北平的民進總部取得聯系，他在6月23日致信民進中央領導，全文抄摘如下：紹鏊、建人、夷初、廣平、振鐸先生：

在上海沒有解放以前，我因在滬工作暫時與先生等失去了直接聯系，可是我對你們協助人民政府推翻反動勢力的成就，心中無比欽佩；同時對你們的健康，抱著萬分的掛念。那時雖因遙隔兩處，彼此無法通訊，我和在滬同志，仍能打聽及得到你們的消息和指示，我在滬工作情形也能傳你們知道。

在上海快要解放的前兩星期起，國民黨反動政府更用盡卑鄙毒辣的手段，想來阻撓我們的工作，暗算我們的生命。工作憑（瀕）于十分驚險，然而我處處設防，機警從事，終于很安全和順利地完成配合解放軍的前進和接受地下工作。解放以后更聯合熱心民主人士，迅速地協調恢復秩序，這是堪予告慰的。這次平會惠函慰問，敬表熱誠的感謝。

以前先生等一再囑我至平，那時我之不來，并不是怕路途的危險，也不是對上海有什么留戀，實際鑒于上海黑暗，由于我個人責任的重大，覺得在滬的工作，還是需要，所以始終沒有離開，這點苦衷諒邀先生等的了解和原諒。現在我和在滬同志已將分會組成，開展工作。今后當繼續努力，團結一般前進分子共同為建設新民主主義新中國而奮斗。仍請指教。

敬禮

謹致

陳巳生

6月23日

報效新中國，鞠躬盡瘁

上海解放以后，陳巳生的工作重心轉向工商界，擔任民建中央常務監事，民建上海臨時工作委員會第三召集人。他被民建中央推薦為參加第一屆全國政協委員的12位正式代表之一。他的兒子陳震中亦被上海推舉為第一屆全國政協委員，父子倆一起北上出席政協盛會。1949年10月1日，陳巳生登上天安門城樓，參與和見證了新中國政權的誕生。

抗美援朝戰爭爆發，戰火燒到了鴨綠江邊。1951年3月，陳巳生擔任中國人民第一屆赴朝慰問團華東暨上海分團團長。在朝慰問兩個多月期間，冒著被敵機轟炸的危險，日宿夜行，跋山涉水，深入前線慰問中國志愿軍和朝鮮人民軍，受到朝鮮金日成將軍和志愿軍司令部首長的接見，這段難忘的戰火洗禮，給陳巳生極其深刻的教育。他在志愿軍司令部向首長提出，要發動全國工商界為志愿軍捐獻飛機大炮的倡議。回國后，他多次作訪朝慰問報告，以親身經歷感受和生動事例，動員各界開展增產節約運動，踴躍捐獻飛機大炮。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各行各業百廢待興。陳巳生是上海民建、工商聯、民進的具體領導人，兼任華東軍政委員會委員、上海市生產救災委員會委員、華東抗美援朝總分會第二副主席等社會職務。他經辦的企業也要去兼顧打理。面對諸多活動和任務，陳巳生拖病超負荷堅持。長期的辛勤操勞，他出現了腹瀉便血，1953年7月住入華東醫院，檢查確診為直腸癌晚期。8月3日病逝，終年60歲。

建黨百年路，滄桑巨變時。民進七十又六，始終跟黨走。這中間有許多可歌可泣的事跡。今天，我們重溫革命歷史，要向陳巳生等革命先輩學習、致敬！牢記初心使命，發揚優良傳統，傳承紅色基因，堅定革命信念，汲取前進力量，在為實現中國夢的新征程中，續寫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