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爆發前我黨國際宣傳理念萌芽及海外辦報實踐

【內容提要】抗戰爆發前，中國共產黨國際宣傳的濫觴，最早可以追溯到1920年中俄通訊社的成立并對外發稿，后在五卅運動高潮時成立的國民通訊社，以及旅歐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的機關刊物《少年》和《赤光》、美國華僑反帝大同盟的機關刊物《先鋒報》等，都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在國際宣傳方面的初步探索。本文從抗戰爆發前我黨面臨的國際輿論環境、國際宣傳理念萌芽以及我黨海外辦報實踐三個方面入手，以期為抗戰爆發前我黨的國際宣傳工作研究提供有益注腳。

【關鍵詞】抗戰爆發前? 輿論環境? 宣傳理念? 辦報實踐

在1929年6月召開的黨的六屆二中全會上，中國共產黨“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了國際宣傳”①。這次會議上通過的《宣傳工作決議案》中，把加緊國際宣傳作為當時宣傳工作的任務之一，指出黨要“積極注意國際上的宣傳，普遍宣傳反對世界大戰，特別是與一切反動的宣傳作斗爭”②，同時指出當時對外宣傳工作的根本任務是“擴大黨的綱領的宣傳”，使世界各國的民眾理解和擁護這些政綱，樹立政治形象。由此可見，中國共產黨很早就意識到了國際宣傳的重要性，并把它作為傳遞我黨執政理念和政策方針，樹立良好形象的重要手段。我黨之所以有這樣的認知，與歷史背景、社會環境和現實需求密不可分。

一、抗戰爆發前我黨面臨的國際輿論環境

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的多次入侵，“閉關鎖國”的政策被打破;伴隨著民族危機的加深，中國也被納入世界殖民體系當中。清朝覆亡后，隨之而來的是軍閥混戰與地方割據，外國勢力大肆涌入，西方的新聞媒體也隨之而來，這時進入中國的新聞媒體與早期外國傳教士在中國創辦報刊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質。早期的外國傳教士在華報刊更多是提供商業經濟等信息，而此時進駐的西方新聞媒體帶有明顯的帝國主義代言人的色彩。隨著中國融入世界殖民體系的程度漸深，中國與世界的聯系日益緊密，中國的新聞價值日益凸顯，對于本身帶有擴張屬性和行業競爭激烈的西方新聞媒體來說，這是報道的富礦。由于與西方各國利益密切相關，中國所發生的事情必然成為各國關注的焦點，比如甲午中日戰爭、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五卅運動等等。

（一）西方及蘇聯媒體對中國的關注

西方媒體開始真正關注近代中國始于1927年。單就美國而言，引發對中國的關注源于1927年南京事件。1927年3月4日北伐軍攻占南京，軍隊潰退之時南京城內一片混亂，發生了軍隊與外國僑民沖突事件。英美兩國借口保護僑民，令其駐長江的艦船炮轟南京城，造成中國軍民死傷兩千余人。慘案發生后，駐上海的領事館、外國商會、租借工部局等呼吁列強出兵干涉，并提出懲兇、賠償等無理要求。至此，中國成為遠在大洋彼岸民眾們關注的焦點。“中國的局勢在美國已經變成第一流重要的新聞，美國公眾對此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③

對蘇聯而言，雖然中國共產黨是在其幫助下成立的。但成立之初由于自身國際宣傳力量較弱，發聲不足;加之大革命時期正是蘇聯與國民黨的“蜜月期”，因此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蘇聯對中共的關注度不高。這種情況直到國共合作破裂之后才得以改善。1927年11月，中國共產黨在海陸豐建立第一個蘇維埃，并計劃接下來在粵、湘、鄂等地組織武裝起義，這才引起蘇聯報刊的重視。11月29日，《真理報》發表題為《中國革命目前的首要問題》的署名文章，“由于階級關系發生了變動，由于國民黨已徹底垮臺，喪失了一切革命性，這就使成立蘇維埃（作為起義機構和政權機構）的口號提到了首位。”

（二）日本媒體在中國的發展

在20世紀30年代初，日本媒體在中國最主要的分布勢力范圍仍然在東三省地區。據統計，居住在關東地區租借地的100萬人中，日本僑民占據五分之一之多。日本僑民的大量擁入，為日本在中國東北的媒體發展提供了廣泛的受眾群。在這一時期，日本所辦報紙頂峰時達到30余種，代表性的報紙有《滿洲日報》《遼東新報》《大連新聞》等等。日本在華所辦的報紙主要有兩大特點：一是其背后有日本企業財團雄厚的經濟支持，比如當時在東北發行量達3萬份的《滿洲日報》，其主要股東就是日本在中國最大的官商——南滿鐵路公司;二是日本報紙的領導者多不是專職記者，而是由帶有官方背景的人來擔任。比如《滿洲日報》的主政人是原駐海參崴日軍情報處高柳少將，《盛京時報》的社長是日本武士佐原篤介，《哈爾濱日日新聞》的總編輯是政治家齋藤次郎等。

（三）國民黨對我黨的新聞封鎖

20世紀20年代，中國國內政治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軍閥割據，到北伐戰爭，再到國共兩黨關系破裂，以蔣介石一派為代表的國民黨逐漸開始掌握大局，對共產黨進行瘋狂打壓。其中新聞封鎖和管制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1928年3月9日國民黨頒布了《暫行反革命治罪法》，在第六條“宣傳與三民主義不相容之主義及不利于國民革命之主張者，處二等至四等有期徒刑”。④對有損于國民黨的言論處以嚴厲的刑罰。隨后，國民政府又頒布了《中華民國刑法》，其中內亂罪、思想罪、意圖罪等名目就是對“反動宣傳”進行遏制最好的證明。除把有損于國民黨的宣傳上升到國家安全層面進行法律制裁外，國民黨還頒布了一系列條例法令，對中共的宣傳出版物進行查禁與取締。1929年1月10日，國民黨通過了《宣傳品審查條例》，其中直接規定“宣傳共產主義和階級斗爭”的媒介都屬于反動宣傳品。同年6月22日，又頒布了《取締銷售共產書籍辦法令》和《取締銷售共產書籍辦法》，在當年國民黨中宣部發布的一份關于查禁書刊的名單中，被查禁的刊物共計272種，其中共產黨方面的刊物就占到148種。⑤而且查禁數量還呈現逐年增長的趨勢，到1931年被查禁的共產黨刊物數量便達到228種。⑥

二、我黨國際宣傳理念萌芽

我黨自成立之初就把宣傳工作視為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1929年12月在《中國共產黨紅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中就指出，“紅軍的宣傳工作是紅軍第一個重大的工作，若忽視了這個工作，就是放棄了紅軍的主要任務”，⑦由此可見我黨對宣傳工作地位作用的高度認識。從這一時期黨內文件中可以看到，我黨國際宣傳理念萌芽的初現。

（一）高度重視同共產國際的聯系

早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我黨就非常重視與世界各國的聯系和交往，尤其是與共產國際的聯系，在中共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中就有一條是“聯合第三國際”。⑧《中國共產黨第一個決議》第六條就是“黨與第三國際的聯系”，其中還對每月報告制度、書記處派駐代表進行了規定。特別是“應派代表赴遠東各國，以便商討發展和配合今后階級斗爭的進程”。⑨對于擴大我黨影響力和知名度，傳遞我黨的政策與執政理念，塑造我黨在其他國家中的良好形象，具有重要作用。

（二）利用對外宣傳加強世界無產階級的團結

具體到國際宣傳方面，其主旨就是重視加強對外宣傳，聯合世界無產階級進行革命。瞿秋白早在1925年就提出“現時弱小民族的解放運動和列強國內無產階級革命運動，應當密切地聯合起來，組織集中自己的勢力，徹底推翻世界資產階級的政權”。⑩中共四大通過的《對宣傳工作之決議案》就提出：“今后本黨宣傳工作的主要目的必須根據大會關于中國民族運動的新審定，努力宣傳民族革命運動與世界革命運動之關聯和無產階級在其中的真實力量及特性——世界性與階級性，以端正黨的理論方向。”11明確地強調了對外宣傳在聯合世界無產階級進行革命的重要性。

（三）利用國際宣傳爭取國際輿論同情

在中國共產黨1925年通過的《關于宣傳工作之決議案》中就提到，利用對外宣傳能夠“喚起廣大國際輿論的同情”。中國共產黨利用國際宣傳爭取國際同情是有深刻的社會歷史背景的。一方面，我黨成立之初，力量非常弱小，除了自力更生以外更需要外界精神上的理解和物質上的支持。另一方面，大革命失敗后到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正式建立前，國民黨始終對我黨是敵視的態度，各種打壓和圍剿不斷，這也需要我們向外界傳遞真相，爭取國際同情與支持。

（四）國際宣傳要實事求是，懂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1924年，中共就提出：對外宣傳注意立于唯物史觀上面之文化運動。12即國際宣傳應該從實際情況出發，做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比如在1925年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擴大會召開，通過了《宣傳問題決議案》，對《蒙古問題議決案》就強調宣傳工作上要注意蒙古人的風俗語言及其他特點。13周恩來也曾提出對外宣傳工作者應該“報道各地政治、經濟、文化、社會改革的建設情況，尤重在事實的描寫”。14

三、中共在海外的辦報實踐

中國共產黨在抗戰爆發前，利用海外具有進步思想的留學生創辦報刊，實現對中國共產黨基本理念和國內實際情況的傳播。具體來說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在海外有兩大宣傳陣地，一個是以法國巴黎為中心的旅歐中共組織先后創辦的《少年》和《赤光》，另一個是以美國舊金山為中心的美共中央中國局主辦的《先鋒報》。

（一）《少年》：我黨第一份海外刊物

《少年》是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和中共旅歐支部的機關刊物。創刊地點在巴黎，從1922年8月1日創刊到1923年12月10日，共出版了13期。周恩來、鄧小平、李富春、傅鐘都曾參與過《少年》的編輯工作。《少年》雜志理論性較強，主要對在外留學生和華工宣傳共產主義思想和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介紹第三國際和中國共產黨的戰略。15后根據國內團中央指示，《少年》改名為《赤光》，并于1924年2月1日正式出版，地點仍在巴黎，該刊存在時間較長，直到1930年3月，伴隨著旅歐黨團員為國內革命形勢需要回國而停刊，共計出版55期。

《赤光》基本保持了《少年》的創編隊伍，與《少年》注重理論性宣傳不同，《赤光》更加注重理論和實踐相結合，其創刊詞：“我們不但要評論中國時事，且更愿為大家指出他的亂源所在和他的解脫之方，我們現愿誠懇而忠實的給大家指示出救國的唯一道路和其他轉彎抹角迂拘而不可能的途徑。總此，我們所認定的唯一目標便是：反軍閥政府的國民聯合，反帝國主義的國際聯合。”周恩來作為《赤光》的編輯，也是其主要撰稿人，在《赤光》發表文章共計38篇，內容主要涉及揭露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抨擊軍閥割據及分析中國政治出路、批判各種反動思潮、宣傳國民革命以及評述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等方面。此外，鄧小平、李富春、蕭樸生、任卓宣、蔡暢等人也都在《赤光》上發表過文章。

（二）《赤光》：辦刊理念的飛躍性轉變

從《少年》到《赤光》，變更的不僅僅是名字，也是中國共產黨在海外辦報方針和理念的調整。至此，中國共產黨在海外刊物完成了一個由理論闡釋、評論揭發到實踐指導的轉變。宣傳方針的變化也贏得了讀者的一致肯定，有讀者來信說將《赤光》視為“喚起同志青年共同結合起來跟強權奮斗的先鋒”比喻為“燭奸之火，是興奮之劑，是驚醒冬蟲的霹靂，是更新萬象的春氣”。16這種轉變的成效也頗為明顯，旅歐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后，起初只有黨團員30多人，1924年發展到200多人，成為旅歐華人中人數最多、力量最強的政治組織。17這與《赤光》所起到的宣傳黨的綱領、發展黨團組織、指導實踐運動的作用密不可分。

同時《赤光》還注重報道國內關于紅軍的消息，比如，《赤光》第54期上有朱毛紅軍的消息：“朱毛紅軍在共產黨領導之下，掩護著廣大的革命工農群眾，奮勇地向著資產階級地主豪紳的剝奪榨取的統治進攻，辛苦轉戰于湘贛閩粵間……”18成為海外了解中國共產黨最新消息和動向的一個重要窗口。

（三）《先鋒報》：以馬列主義為戰斗指導的美洲華人報刊

相比于《少年》的理論性和《赤光》的實踐指導性，《先鋒報》的戰斗指導性更為明顯。伴隨著大革命的失敗，遠在美國舊金山和洛杉磯留學的左派人士，清醒地認識到國民黨的虛偽面目，堅定了對共產主義信仰和決心，在加入共產黨之后成立了美共中央中國局，具有機關報性質的《先鋒報》也開始登上歷史舞臺。該報自開辦起就有鮮明的戰斗風格，主要體現在：一是同國民黨在美國所辦的《金山時報》《國民日報》《世界日報》開展堅決的論戰，積極宣傳我黨的革命理論;二是揭露蔣汪叛變革命和大肆屠殺共產黨人的罪行。聲稱“汪精衛派，懼怕工農革命成功，要維持蔣介石所代表的帝國主義，軍閥資產階級在中國吃人肉的統治，要想做蔣介石第二，便極力地攻擊工農革命及工農革命運動最高組織的共產黨。”國民黨“改組派”是反動的集團，是帝國主義的走狗，是工農的死敵;三是刊載中國工農紅軍和國內革命斗爭的消息，向華僑讀者報道毛澤東、朱德入贛東后，江西內地工農到處暴動，聲勢浩大，國民黨駐防部隊窮于應付，終日東奔西突，疲于奔命的情況;四是宣傳抗日救國。隨著國內革命形勢發展，《先鋒報》也敏銳的感覺到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蠢蠢欲動的跡象，積極開展抗日救國宣傳。《先鋒報》的主要受眾是美國賣苦力的華僑，“是美洲華僑勞苦群眾的唯一喉舌，只有先鋒徹底抗日，擁護中國民族革命戰爭。”19《先鋒報》發行范圍遍及美洲、歐洲、東南亞、澳洲甚至非洲各國。在國內外都產生了很大影響。有學者認為，《先鋒報》是“美洲華人社會里第一份以馬列主義為指導思想的群眾性報紙”。20

注釋：

①鄭保衛主編.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96.

②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編.中國共產黨新聞工作文件匯編（上卷）[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45.

③【美】鮑威爾.鮑威爾對華回憶錄[M].邢建榕等譯.北京：知識出版社，1994：162-163.

④熊欣.南京國民政府時期新聞出版法規研究[D].陜西師范大學， 2009：12.

⑤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檔案資料第五輯第一編文化（一）[G].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215.

⑥方漢奇主編.中國新聞事業編年史（中）[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1190.

⑦袁競主編.毛澤東著作大辭典[M].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1：23.

⑧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冊（1921-1925）[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3.

⑨倪延年.中國新聞法制史[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432.

⑩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編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374.

11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冊（1921-1925）[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375.

12根據一九二四年六月一日出版的《中國共產黨黨報》第四號刊印。

13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冊（1921-1925）[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493.

14周恩來.周恩來書信選集[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88：360.

15黃霞.《少年》和《赤光》[N].光明日報.

16褚鳳華.預祝[J].赤光·讀者論壇，1924（07）.

1718陳力丹，劉逸希.中共旅歐支部機關刊物《赤光》[J].新聞界，2015（07）：35-36.

19王美芝.中國共產黨在海外的兩份報紙——《先鋒報》和《救國時報》[J].新聞研究資料，1989（04）：129-137.

20麥禮謙.從華僑到華人——二十世紀美國華人社會發展史[M].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92：217.

參考文獻：

[1]甘險峰.中國對外新聞傳播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05.

[2]鄧力群.外交戰略家毛澤東[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3.

[3]張功臣.外國記者與近代中國1840-1949[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9：08.

[4]【美】肯尼思·休梅克.美國人與中國共產黨[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05.

作者簡介：滕瀚，國防大學軍事管理學院講師，文學博士

編輯：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