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論中國傳統茶畫的藝術特點及其當代價值

馬 樂

（重慶對外經貿學院,重慶 401520）

一、中國傳統茶事繪畫及其歷史

茶畫，一般理解就是畫面以茶、茶事為表現對象或者畫面涉及與茶、茶事相關的內容的繪畫。胡丹、裘紀平和黃仲先等學者都對茶畫的定義從不同的角度做過探索。例如胡丹認為“茶題材繪畫主要就是指各個時期中國畫中有關描繪茶事、煮茶、品茶、茶具等內容的作品”；裘紀平認為“畫有茶或題有茶內容款的作品”；而黃仲先則是從“茶葉文化藝術”這一比較寬泛的概念進行定義的，他認為“茶葉文化藝術就是以茶為題材或者涉及茶葉的文學藝術，詩歌、散文、小說、戲劇、書畫等各種題材和藝術表現形式?！币陨厦糠N定義都各有其關注的重點。我們知道，中國傳統繪畫畫面構成要素除了畫面本身外，詩、印和跋都是傳統繪畫有機組成部分，甚至有畫龍點睛之效果。因此，綜合以上學者的研究成果，本文所討論的茶畫既包括畫面以茶具、烹茶、侍茶、品茶和斗茶等一切與茶事相關為題材的繪畫，也包括在畫題、配詩、印章以及題跋等要素涉及茶事的繪畫。

關于茶事究竟何時成了繪畫表現的對象，這是一個存在爭議的話題。美國人威廉.烏克斯在他的《茶葉全書》中提道“中國古代之繪畫以茶為題材者殊少。惟在英國博物館中有一幅，題名日《為皇煮茗》，作者為明代的仇英?！比绻凑账挠^點，中國茶事入畫那是明代才有的事了。但是，據考古證明，中國古代以茶入畫早在西漢就已出現。例如1972年，在湖南長沙馬王堆墓葬中就出土了敬茶仕女帛畫，描繪的是統治階級的茶事飲宴生活。同年，又在四川大邑縣發現了刻畫文人飲宴的東漢年間的畫像磚。由此看來，威廉·烏克斯的觀點顯然是有待商榷的。不過，飲茶在漢代還局限在宮廷貴族的生活，還沒有形成一種風俗。直到魏晉時期，飲茶之風才開始迅速在各階層蔓延，特別是茶作為文人雅士的伴侶后，更是加快了茶事進入繪畫的進程。中國封建社會在唐代進入鼎盛，為茶事活動提供了物質基礎。有“茶圣”之稱的陸羽著成《茶經》，不僅總結了當時的茶文化，而且將飲茶提道了“藝”與“道”的高度?！恫杞洝返膯柺?，為后世茶文化的興盛奠定了理論基礎，同時也促進了茶事繪畫的繁榮。周昉的《調琴啜茗圖》、閻立本的《蕭翼賺蘭亭圖》等是這一時期的著名茶畫。到宋代，飲茶已從日常生活之事演變成了具有視覺欣賞效果的藝術活動。尤其是宮廷茶事活動，比唐代更盛。宋代茶具也更加講究，點茶流行，文人雅士將飲茶當作休閑和休養方式。此外，宋代皇帝宋徽宗寫成了中國第一部茶書《大觀茶書》，茶在傳統繪畫中的特殊含義顯露無遺。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宋徽宗趙佶的《文會圖》、劉松年《攆茶圖》、劉松年的《茗園賭市圖》和《斗茶圖》等。元代是一個外來民族統治的朝代，漢人的地位受到沖擊，以致沒有唐代那樣的閑情雅致來飲茶了。茶葉制作趨于簡潔，從龍鳳團餅逐漸向散茶過渡，飲茶工序也得到了簡化。這一時期的茶畫大多表現出“隱”的意味，處在民族矛盾的文人，顯示出一種消極抗爭的隱居心態。另外，元代茶畫還體現出了將茶文化與自然相結合的特點，將前代的以庭院、書齋和宮苑為主的茶畫背景置換成了山川林泉，這也呼應了文人歸隱的志趣。這一點在趙原的《陸羽品茶圖》中表現得很突出。當然，前代就已有的描繪斗茶場景的茶畫在元代得到了延續。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趙孟頫的《斗茶圖》、錢選的《盧仝烹茶圖》和倪瓚的《安處齋圖卷》等。在明代，統治者為了鞏固政權，對文人實施了異乎尋常的思想管制，文字獄和廠衛制度就是這個時期殘酷政治統治的縮影。在這種高壓的政策下，文人的才華無處施展，似乎“隱”成了苦悶的文人唯一的人生選擇，而茶就成了他們的精神象征。由此，明代茶畫也大都蘊含著文人對“隱”的向往。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沈周的《汲泉煮茗圖》、文徵明的《品茶圖》、唐伯虎的《盧仝煎茶圖》、仇英的《煮茶論畫圖》等。這些茶畫的共同點也是以山水林泉為背景，營造的是一種優雅寧靜的氛圍，烘托出飲茶者悠然自得的心境。到了清代，以山水為背景的文人茶畫繼續得到延續。因為茶肆的不斷興起，文人流連于茶館，文人飲茶逐漸與世俗生活交織在一起，這樣又豐富了茶畫的種類。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有慧安的《烹茶洗硯圖》、薛懷的《山窗清供圖》、費丹旭的《懺綺圖》等等。這些繪畫都體現出了文人的高雅情趣。直到近現代，還有畫家借鑒古人的畫意精神，以茶事入畫，用以表達自己恬靜淡薄的心境，溥儒就是其中代表。

通過以上對中國傳統茶畫發展脈絡的簡略回顧，我們可以看出茶畫大致呈現出了如下變化趨勢：唐宋的茶畫主要側重記事，以宮廷貴族生活為主，以顯示文人在社會中的崇高地位；宋代隨著世俗生活的興起，茶畫審美追求也變得多元化，主要表現文人茶事和斗茶場景，并且與詩詞遙相呼應，表現出尚意的美學觀。元代在歷史上存在的時間不長，屬于一個過渡期，文人在失意的政治環境中產生了消極的隱遁避世的情緒，茶畫帶有很強烈的個體意識色彩。明清兩代的茶畫就更多了，并且表現出與唐宋很大的不同就是多以山水畫為主，這與明清茶畫崇尚自然密切相關，文人以茶會友，以茶抒志，將茶視為自己心靈得以棲居的世外桃源。

二、傳統茶事繪畫的分類及代表作分析

如前所述，從唐代開始，飲茶逐漸成為社會各階層的飲食風尚。關于古代茶畫的分類問題，目前還沒有一種科學而獲得普遍認可的方法。從目前的研究成果看，大多數是按照朝代更迭順序進行敘述的，這種方式對勾勒傳統茶畫的發展線索是很有效的。但是，也有研究者認為可以從畫面描述的內容和表現茶主題的方式進行分類。從畫面描述的內容主要分為以人物為主、以環境為主和以茶器靜物為主三種茶畫。以人物為主是指將人物的活動作為描述的重點，而環境只起到烘托氛圍的作用。這類作品有周昉的《調琴啜茗圖》、宋徽宗的《文會圖》、劉松年的《補納圖》、錢選的《盧仝烹茶圖》等等。以環境為主是指將園林和山林等風景作為重點描繪對象，而將人物的茶事活動穿插其間。這類以趙元的《陸羽烹茶圖》和文徵明的《惠山茶會圖》等為代表。以茶器靜物為主的茶畫主要集中在清代，主要刻畫的是茶杯和茶壺等飲茶用具，而隱去了人的活動，這類代表作有馬元馭的《茶具圖》、邊壽民的《壺茶圖》等等。如果按照表現茶主題的方式分類也可分為三類：即畫題和畫面都以茶事為主要內容；畫題點明以茶事為主題，但在畫面卻不以茶事為主要內容；畫面沒有茶事內容，而題詩與茶有關。以上各種分類方式，都不失為考察傳統茶畫的有效視角和切入點，各有各的方法論意義，但也各有缺陷。

為了更加深刻的揭示傳統茶畫的藝術特色，本文將重點分析以斗茶為題材的茶事繪畫，以期起到窺一斑而見全豹之功。斗茶是一種比試茶葉質量和茶藝高低的競技活動，興于唐而盛于宋。斗茶圖既是以斗茶為題材的繪畫。斗茶圖不僅展現了各階層的茶事活動，而且其中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知識。在中國傳統繪畫中，不乏以“斗茶”為主題的經典之作。例如南宋劉松年的《攆茶圖》《茗園賭市圖》《斗茶圖》；清代汪承霈的《群仙集祝圖》；元代趙孟頫、明代顧炳和現代溥儒的《斗茶圖》等等。首先來看劉松年的《攆茶圖》，這幅畫描繪的是宋代文人雅集，煮茶到侍茶的全過程。畫面左前方有一張茶幾，一仆人正坐在旁邊磨茶，茶幾上有茶羅和茶盒等器具。左上一人正在泡茶，他左邊放著茶和毛巾等，他右手邊放著水甕，桌上擺著茶盞和盞托。右側有三人，一人伏案正在書寫，另外兩人坐著作欣賞狀，生動再現了宋代文人品茶的情景。趙孟頫所畫的《斗茶圖》，此畫在斗茶圖中堪稱傳神之作，描繪的是四個茶販斗茶的情景。他們每個人身邊都放著煮茶和販茶的用具，左邊兩茶販正在斗茶，右邊兩茶販在旁觀戰，人物刻畫神形兼備，場面形象生動。斗茶之風的興盛也說明了飲茶風俗的普及程度之高。清代汪承霈的《群仙集祝圖》是一幅工筆設色，畫面描繪的茶用具繁多，人物也多達九人。最引人注目的是畫面右邊的六位斗茶者，或在品茶，或在加水，或在點茶，好一個熱鬧的斗茶場面。

通過以上對斗茶題材的中國傳統茶畫的賞析，我們不僅可以看到每個時代沖茶技藝的變化和茶畫的不同特點，而且在斗茶圖中的“斗”中，我們看到了一種純樸和樂的精神，這也是中國茶道的精髓。表面上品的是茶，其實品的心境和人生。

三、傳統茶事繪畫的當代價值

隨著飲茶之風延伸到社會的各階層，文人也創作了大量的茶畫。這些茶畫反映了中國傳統物質和精神文明，具有廣泛的歷史意義和當代價值。一般而言，學界認為傳統茶畫的當代價值主要表現在如下方面：一是傳統茶畫是研究中國茶文化的珍貴歷史文獻。在茶畫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烹茶、飲茶和斗茶的場面，這對于我們研究古代茶器、煮茶流傳、飲茶方式、茶習俗和茶禮儀等都是不可多得的史料，可以作為文字文獻的有效補充和佐證。二是有助于當代詩性生活的建構。中國傳統文人不但將茶作為日常生活方式，而且將茶作為一種修身養性和參禪悟道的手段，這些都表現在了傳統茶畫中。對茶畫的研究，能對傳統文人的高雅生活會有更加全面的理解。這對于今天大部分處于焦躁狀態下人們在把握生活節奏方面具有一定的引導作用。三是有利于優雅文明的社交方式的回歸。在中國傳統茶畫中，描述了很多關于文人與道人、友人品茶、雅集和出游的場景。在這些文人的交往中，透露出的是諸如中和從容和返璞歸真的中國傳統文人精神。這對于在這個商品經濟發達、物欲橫流而且人情冷漠的現代社會，借鑒傳統文人的以茶會友中體現出來的“儉、清、和、靜 ”的傳統交往禮儀原則，有利于提升現代人社交的文化內涵。以上即是對傳統茶畫當代價值的分析，其實傳統茶畫的價值還不止以上幾個方面。例如傳統茶畫對園林營造、服飾設計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四、結論

茶畫來源于文人的日常生活，茶畫中再現了古人在各種場合的飲茶活動。茶畫不僅反映了古代的茶事活動，而且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精神。中國茶畫的種類繁多，對茶畫的解讀會隨著切入角度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感悟。傳統茶畫是中國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的縮影，對歷史和現實都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