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農業支持政策在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和促進農民持續增收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在“雙板”(農產品價格的“天花板”與成本價格的“地板”)擠壓以及國際WTO規則“黃線”警示下①,農業利潤空間日益縮小,農產品市場競爭力下滑,現實困境倒逼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②。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目標是提高農業競爭力③,現階段農業支持政策亟須從增產導向轉變為競爭力導向④。轉變農業支持政策已在學術界和實務界達成共識,也與美國、日本選擇將農業保險作為支農政策的重要工具予以運用不謀而合。隨著大豆、棉花和玉米臨時收儲政策的取消,農民收益如何保障?種糧積極性如何激發?基于現實需求,農業保險需從“保產量”向“保收入”邁進,滿足農民真實訴求。
收入保險相比于傳統的產量風險將更加有效,在穩定農戶收入、防范和化解農業生產經營風險等方面優勢凸顯,美國和日本兩個世界農業大國在不同的歷史、文化和經濟背景下做出了一致選擇,將收入保險作為支農政策的重點予以運用。新冠肺炎疫情對我國農業發展產生不利影響,給農民收入帶來沖擊⑤,此時,傳統的農業保險囿于“保成本”已作用乏力。收入保險集產量和價格風險“雙鏈條”于一體,為農業經營裝上了“雙保險”。2016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探索收入保險,2019年財政部聯合多部門印發《關于加快農業保險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2022年收入保險將成為農業保險的重要險種。2021年6月,財政部、農業農村部、銀保監會聯合發布《關于擴大三大糧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險和種植收入保險實施范圍的通知》,明確提出自2021年1月1日起,在河北、內蒙古等13個糧食主產省份的產糧大縣,針對稻谷、小麥、玉米三大糧食作物開展完全成本保險和種植收入保險,并明確部署具體實施步驟,這在我國農業收入保險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收入保險將改變傳統的農業保險模式、激發農業保險新活力,為我國化解農業風險提供嶄新的政策研究視角和實踐嘗試的方向,必將引發農業保險的顛覆性變革。
在需求牽引和政策引導下,理論界和實務界對收入保險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和探索。未來,中國收入保險將以何種具體形式落地,尚缺乏統一的認識,這也是現階段亟須解決的首要問題。在對收入保險保費補貼、定損理賠等基本制度內容進行設計前,需對現行收入保險試點項目的具體運行、潛在風險以及實施效果進行評估。基于此,本文從現實需求層面考慮并結合典型案例展開研究,擬理清以下問題:一是收入保險運行機制的精髓是什么?二是兩種實踐樣態在微觀層面存在何種差異?三是收入保險試點運行中存在哪些短板?以問題為導向,本文基于課題組2021年5月對“江蘇省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改革試點開展的評估驗收成果,系統梳理試點主要做法和運作模式,發現和分析試點中存在的典型問題,重點總結收入保險試點的有益經驗,并基于農業保險高質量發展的大背景,嘗試探討后續試點的方向,以期為相關政策制定提供實證依據,確保農業保險在鄉村振興中發揮其重要作用。
本文選取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和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樺川縣“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進行雙案例分析,數據來源主要是實地調研的一手數據以及從網絡、期刊等上收集的二手數據。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是國家農村改革試驗區就重要農產品收入保險做出的嘗試和探索,其試驗成果被2016年中央一號文件吸收并轉化。樺川縣“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是由大連期貨交易所牽頭進行的探索。自2016年起,樺川縣已連續6年探索試驗“保險+期貨”項目,實現了從“價格險”到“收入險”,從“零星分散”到“縣域覆蓋”。
之所以選擇武進區和樺川縣兩個案例進行對比分析,原因主要有以下方面:一是試點時間。武進區自2014年開始試驗水稻收入保險改革項目,其規模從最初參保農戶4戶擴大到2021年的全區推進。樺川縣“保險+期貨”試點始于2016年,從最初“零星分散”的“價格險”發展到如今“縣域覆蓋”的“收入險”。兩個試點項目的試驗時間久,試點效果凸顯,便于對比分析。二是試驗品種。武進區主要種植稻谷,目前國家在稻谷主產區實行最低收購價政策。樺川縣以玉米種植為主,2016年國家取消玉米的臨時收儲政策,標志著玉米市場化進一步加強。兩種農作物分別基于最低收購價格政策和市場定價、價補分離政策確定市場價格。三是運行機制。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和樺川縣玉米收入保險在具體運作過程中,政府介入的環節和方式以及項目運行機制等存在較大差異,按照收入保險運行機制中核心要素——目標價格的鎖定依據不同,我國農業收入保險可分為兩種典型模式:一種是區域監測定價模式,如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另一種是期貨市場定價模式,如樺川縣“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一種制度、兩種實踐,比較兩種典型模式之間的差異并深入挖掘兩試點面臨的潛在約束,對全面認識農業收入保險內在運行機理具有重要意義。四是后期跟蹤。目前,兩個試點項目仍在運行,且已形成規模,其典型做法已得到復制和推廣,在全國范圍內具有一定影響力,便于后期繼續跟蹤研究。
1.試點項目概況
中央一號文件連續多次強調創新農業保險,提出“鼓勵地方多渠道籌措資金,支持擴大農產品價格指數保險試點,探索建立農產品收入保險制度”。武進區地處長三角地理中心,自然條件優越,非常適合水稻的生長,正所謂“揚州麥子武進稻”。武進常規水稻育種引領全國,先后培育出優質高產水稻新品種82個、推廣應用4.3億多畝次,遍及全國10多個省、市。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經歷了2014年和2017年兩輪改革。2014年12月,武進區正式獲批全國第二批農村改革試驗區,承擔實施“農產品目標價格保險”即水稻收入保險改革試驗項目,2015年武進區對水稻收入保險進行模擬運行,2016年武進區按照“聯辦共保”的農險運作模式,開展水稻收入保險試點工作。2017年武進區開展水稻收入保險新一輪改革試驗,在經過專家研討后,將適保品種由武粳系列擴大到適宜本地種植的審定品種全覆蓋,保險對象由4戶合作社擴大到30畝以上規模種植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全覆蓋,保障風險范圍由傳統自然風險延伸至自然風險和市場風險全覆蓋。2020年,江蘇省吸納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的做法和經驗,在全省33個年產量10億斤以上的產糧大縣(市、區)開展水稻收入保險試點,對試點地區省財政給予30%的保費補貼,對省屬農場補貼70%,投保人自繳保費比例原則上不高于30%,并鼓勵有條件的縣區加大對貧困戶的支持力度。
2.以“聯辦共保”方式展開收入保險業務,打造政企利益共同體
水稻收入保險是以一定歷史時期水稻畝產量均值和約定價格為標準核定目標收入水平,對水稻種植者的實際種植收入低于約定目標收入為保險賠付依據的一種農業保險補償制度。武進區自2015年開始進行水稻收入保險模擬,武進區委、區政府專門成立了農村改革試驗工作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由區委農工辦主任擔任辦公室主任,區財政局、農業局等多部門以及保險機構分管領導為成員“自上而下”先行探索創新,合力推進試點運行。水稻收入保險由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常州市武進支公司承保,實行“聯辦共保”模式。試驗初期,試點項目僅對區內從事水稻種植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進行承保,為減輕投保戶保費壓力,區、鎮兩級財政對投保農戶給予80%的保費補貼。為提高投保戶投保的積極性,水稻收入保險實行浮動費率,即將保險費率統一定為6%,同時規定保險水稻在上一年保險責任期間內未發生賠付,費率調整系數為0.9。改革試驗任務實行項目化管理,實行以獎代補政策,對試點成效顯著的鎮、村進行適當獎勵,獎補資金在農村改革試驗工作專項扶持基金中列支。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通過政府和保險公司合作,以“聯辦共保”方式展開收入保險業務,形成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的利益共同體。
3.“聯辦共保”收入保險運行機制
第一,參保主體。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在運行初期,參保主體僅局限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專業大戶、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隨著試點工作的不斷推進和完善,參保農戶和承保范圍逐年遞增,保險政策不斷優化(見表1)。2020年武進區將水稻收入保險在全區推進,按照自愿投保的原則,將規模經營農戶、小農戶和農業生產經營組織納入試點范圍。2020年5月,江蘇省財政廳會同省農業農村廳、省銀保監局、省地方金融監管局聯合下發《關于開展水稻收入保險試點工作的通知》,將試點范圍擴大到江蘇省內年產量10億斤以上的產糧大縣(市、區),參保主體不再局限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表1 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政策優化情況
第二,定損理賠。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賠付機制簡單易操作,即在保險期內,被保險人種植水稻的實際收入低于保險約定的目標收入,被視為保險事故發生,保險人按照合同約定進行賠償。水稻收入保險賠付機制涉及約定價格、實際價格、約定產量和實際產量四個重要因素,其中,保險金額=每畝保險金額×保險數量。目標收入以國家發布的水稻最低收購價格為約定價格,以當地水稻正常年景前3年平均產量為約定產量;實際水稻收入按照省價格監測中心發布的價格計算,實際產量由武進區農險辦在賠付前召集成員單位和鄉鎮農業部門對水稻實行田塊抽樣測產,通過實割實測確定的水稻平均產量。以2017年為例,水稻約定收入為1800元/畝,通過實割實測,確定水稻平均產量為546.20公斤/畝和省價格監測中心發布平均價格為2.98元/公斤,則水稻實際價格為546.20公斤/畝×2.98元/公斤=1627.68元/畝,低于水稻約定價格1800元/畝,則每畝賠付172.32元。
第三,風險防控。為有效防控收入保險潛在運行風險,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在制度安排上做了周密設計,一是明確保險運行模式,采用“聯辦共保”運作模式,即政府與保險公司以1∶1比例承擔風險責任。二是明確保費補貼政策,對收入保險試點參保農戶進行80%的保費補貼。武進區通過建立完善的水稻收入保險風險防范機制,將水稻收入保險納入政策性農業保險管理范圍,政府對保費進行專項管理、封閉運行、盈余滾存,并建立大災風險準備金制度,鼓勵保險公司建立巨災風險應對,除大災風險準備金外,購買再保險以防范和化解自身風險。三是合理選擇試點對象。運行初期,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投保主體以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為主,并強化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信用評價體系建設,以降低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的發生概率。
1.試點項目概況
樺川縣位于黑龍江省東北部,是典型的農業縣,當地主產玉米等農作物,農業產值占全縣生產總值的比重將近40%。玉米臨時收儲政策的取消增強了國內外玉米價格間的聯動性,玉米種植戶面臨的風險日益增大,農戶對穩定玉米價格的需求愈加強烈。2016年,魯證期貨、樺川縣結對幫扶與人保財險在樺川縣開展“保險+期貨”項目。不同于武進區的“聯辦共保”模式,樺川玉米收入保險是典型的“保險+期貨”模式。6年時間里,該項目不斷優化升級,2019年和2020年該項目連續兩年成為“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縣域全覆蓋的試點之一,成為我國糧食主產區“保險+期貨”的典型案例,項目榮獲國務院扶貧辦、中國證監會等部門授予的“最佳創新金融產品扶貧項目獎”。
2.以“保險+期貨”方式開展收入保險業務,形成農業風險管理的閉環
“保險+期貨”模式運行機理是:投保人向保險公司購入收入保險產品,保險公司通過期貨公司買入看跌期權進行再保險,而期貨公司在期貨市場進行價格對沖將價格風險分散給期貨市場其他交易者,保險公司風險可控并賺取通道費用,承擔的風險責任較少⑥,保險與期貨融合最終形成風險分散的閉環。保險期貨對接模式融合多元主體,有效整合各主體功能,取長補短以達到其協同聯動的最佳效果。以“保險+期貨”為代表的“樺川模式”逐年升級優化,試點在運行模式上不斷創新,試點規模不斷擴大。2020年,樺川“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融入了銀行融資,將“保險+期貨”模式升級為“保險+期貨+銀行”模式,“樺川模式”已成為“保險+期貨”模式中的“標桿式”案例。大連期貨交易所在項目的啟動和推廣中扮演組織者角色,投入人力、物力和財力全力扶持項目運行并給予保費補貼。以2020年為例,樺川縣玉米收入保險投保者中一般農戶承擔30%的保費,縣政府承擔一般農戶15%的保費及貧困戶(邊緣戶)45%的保費,其余55%的保費由大商所補貼。盡管農戶需要承擔30%的保費,但投保面積卻提高到全縣玉米種植面積的87%,農戶對該模式認可度較高。
3.“保險+期貨”收入保險運行機制
第一,參保主體。樺川玉米收入保險是典型的“保險+期貨”模式,該模式最初只是分散零星承保,以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為主進行小范圍試點,2019年,大商所在以往探索的基礎上,將“扶貧”因素注入該模式,將試點范圍進一步擴大,開創性地將“分散承保”擴展到“整縣推進”,邁出“保險+期貨”模式新臺階,在縣域選擇上,重點考慮國家級、省級貧困縣,覆蓋足夠比例的建檔立卡戶。2020年,樺川縣玉米收入保險實現整縣推進,參保主體為區域內玉米種植戶。
第二,定損理賠。“樺川模式”的核心環節和亮點是科學合理的理賠,試點項目觸發理賠的基本條件與“武進模式”相類似,即保險期內實際收入低于保單規定的目標收入(又稱預期收入)時啟動理賠。“樺川模式”下,目標收入與實際收入的測算與“武進模式”存在較大差異,目標價格和實際收獲價格以期貨市場合約價格為依據。玉米進入收割期后,由樺川縣政府牽頭,聯合保險公司最終確定測產方案,全縣實行統一的操作標準,以村為單位進行測產,并將各村最終測得的產量數據上報至鄉鎮,各鄉鎮再集中匯總到縣,最終確定整個縣的產量,以全縣的產量作為實際理賠依據。試點中,為有效防止參保農戶道德風險與逆向選擇的發生,收入保險設置了保險責任水平(85%)。試點設立縣、鄉、村三級工作小組,從投保、繳費到測產,農戶全程參與,提高了收入保險運行和賠付的透明度。
第三,風險防控。樺川“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風險防控方式與武進模式呈現較大差異,其運行機理是:保險和期貨融均是對未來價格波動引發的潛在風險的保護,農業保險在農村有較高的普及度,而期貨(權)具有較好的價格發現功能,兩者融合將不可保的市場風險轉變為可保風險。投保人向保險公司購入價格保險產品或收入保險產品,保險公司通過期貨公司買入看跌期權進行再保險,而期貨公司則在期貨市場進行價格對沖,并通過基差定價將價格風險分散給期貨市場其他交易者,保險與期貨融合最終形成風險分散的閉環,如圖1。

圖1 樺川“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風險轉移示意圖
1.效果評估框架
農業收入保險是農業保險的高級形態,是一種具有補貼性質的農業支持政策安排,對收入保險試點項目的效果進行評估需綜合多角度、多維度,從國家、保險公司和農戶三方面進行全面的考量。農業收入保險的理念在于承保因自然災害和市場風險導致的農戶種植收入的減少,試點項目能否有效穩定種植戶種植收入、能否提升保險公司運營能力以及試點內容是否可復制推廣,是衡量試點項目是否有效的關鍵。因此,收入保險試點項目的實施效果可歸納為穩收入、可持續、可復制,并以此作為研判收入保險項目是否有效的重點。
由表1看出,不同基質中1年生莖的成活率排序依次為草炭土(80%)>珍珠巖(66.67%)>蛭石(52.50%),多年生莖的成活率依次為蛭石(92.5%)>草炭土(76.32%)>珍珠巖(75%)。根系效果指數:不同基質中1年生莖的依次為草炭土(28.63)>珍珠巖(19.70)>蛭石(18.64),多年生莖的排序為草炭土(45.91)>珍珠巖(32.60)>蛭石(31.01)。結合小花清風藤插穗的扦插成活率、根叢平均數、根系平均數、新生幼枝平均長度情況,初步篩選出小花清風藤1年生莖的扦插基質以蛭石較好,多年生莖的扦插基質以珍珠巖較好。
2.試點效果評估
改革試驗的核心任務是制度創新,收入保險依托試點展開,實踐中突出“穩收入”“可持續”“可復制”三大主題,不斷探索收入保險制度創新。
第一,穩收入。農戶種植受災后,承保公司及時按約定給予賠償,使種植戶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調動了農戶投保積極性。以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為例,試點中參保人數逐年提高(見表2),2020年水稻收入保險試點范圍擴大到江蘇省內年產量10億斤以上的產糧大縣(市、區)。調研中發現,農戶對收入保險認可度高,參與意愿強,武進區自試點實施以來,水稻種植戶種植信心得到提升。數據監測顯示,參與試點區域水稻種植面積近年來一直保持穩定,有效保障了武進區基本糧食生產。“樺川模式”下的玉米收入保險在穩定收入方面同樣取得了良好效果。以2018年為例,樺川縣玉米種植戶人均收入達4500元,遠高于貧困戶人均收入3550元/年的脫貧標準。⑦收入保險已成為破解農產品市場價格波動的“良藥”、降低農戶經營風險的“利器”。樺川“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還通過“兜底扶貧”促進社會收入均等化,深化社會再分配效應,增進社會福利。

表2 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參保及理賠情況
第二,可持續。試點以來,承保公司對收入保險項目始終保持著積極的態度,相關工作也受到上級公司及銀保監會的充分肯定。以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為例,承保公司通過先發優勢,積累了發展收入保險的經驗,也占領了收入保險的市場,在農戶中獲得了良好的口碑。農業收入保險工作也帶動了其他政策性農業保險在農村的推廣,全區主要種植業參保率長期維持在90%以上,高效農業保險覆蓋率在80%以上。
第三,可復制。武進區2015年率先嘗試水稻收入保險,成為全國農村改革試驗區嘗試收入保險的先頭兵。此后,江蘇省蘇州市、山東省青島市、河南省信陽市、湖南省沅陵縣等地紛紛試水收入保險,開拓思路推動收入保險改革創新,“保險+期貨”模式下的收入保險也已遍地開花。“武進模式”和“樺川模式”實踐中所形成的典型經驗已在全國得到推廣和普及,品種包括大宗農作物、特色農作物以及經濟作物,并在實踐中不斷豐富試驗品種,探索和總結不同品種間收入保險的差異性。
收入保險項目依托農村改革試驗區和三大期貨交易所在各地區、多品種之間進行大膽探索,得到了期貨公司、保險公司及農戶的廣泛認可和好評。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和樺川縣“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兩個典型案例,代表不同地域、不同品種、不同運行模式,收入保險試點“探路”已見成效,收入保險未來發展方向在哪里?是否可實現可持續運行?需由點及面,深入挖掘兩個典型案例之間的區別,理清兩個典型案例之間存在的差異以及各自面臨的制約因素。通過分析兩個典型案例,不難發現收入保險試點項目在穩定農民收入方面效果凸顯,而在具體運作機制探索上各有千秋(見表3)。
1.保費補貼機制不同
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試點由政府牽頭,“自上而下”進行探索,保費主要由區、鎮兩級財政對投保農戶給予保費補貼。“保險+期貨”模式下的收入保險由交易所牽頭,“自下而上”進行探索。相對于“武進模式”,“樺川模式”的保費來源呈現多元化。以2020年樺川玉米收入保險為例,一般農戶承擔30%的保費,縣政府承擔一般農戶15%的保費及貧困戶(邊緣戶)45%的保費,其余55%的保費由大商所補貼,大商所在“保險+期貨”模式中承擔重要角色,也是保費補貼的主要來源。
精準鎖定目標收入是收入保險的核心關鍵,也是兩個典型案例之間最大的區別所在。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在目標收入和實際收入的確定上主要參考區域性監測價格,如省價格監測中心發布的平均價格和國家發布的水稻最低收購價格。樺川縣“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則高度依賴期貨市場價格發現功能,采用亞式期權鎖定收入保險目標價格。基于“價格”鎖定不同,“武進模式”更適合于期貨交易所未上市的品種,而“樺川模式”主要針對在期貨交易所上市的品種,如玉米、大豆等農作物。

表3 “武進模式”和“樺川模式”的比較
1.缺乏中央財政補貼
農業收入保險尚未列入中央財政保費補貼目錄,僅依賴地區財政以及期貨交易所進行補貼。以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為例,水稻成本保險享受市級以上財政補貼保費比例高達65%,而水稻收入保險尚未列入市級以上財政保費補貼目錄,僅依賴區內財政進行補貼。2017年參保水稻收入保險3691畝,區內財政補貼保費31.9萬元;2018年參保6620畝,區內財政補貼保費50.84萬元,兩年合計區內財政補貼保費82.74萬元。樺川“保險+期貨”玉米收入保險目前保費主要由農戶、縣財政以及大商所承擔,也尚未得到中央財政補貼。高昂的財政補貼數額和可能產生的財政支付風險壓力,使得收入保險對地方財政實力提出了高要求,推動收入保險擴面須持審慎的態度。
2.配套設施不夠完善
農業收入保險能否全面落地,配套設施和配套機制是否完善是關鍵。當前,配套設施不夠成熟成為制約我國農業收入保險全面落地的重要障礙。一是基礎數據跨部門共享機制未形成。相對于傳統農作物保險,農業收入保險整體運行風險高于產量險,因此需要更豐富和實時的產量和價格數據支撐。但現階段,我國農業數據多分散在各個部門,共享難度大,雖然大批農業大數據公司不斷涌現,但實踐中其與農業保險對接較少。二是相關支農政策配套機制不完善。收入保險與現有農業支持政策不協調是制約收入保險大范圍推廣的重要因素。目前,農業收入保險尚處于小規模試點階段,調研中發現,收入保險與傳統農業保險存在重復保險問題。以武進區收入保險為例,水稻在種植過程中既有收入保險覆蓋,又享有傳統農業保險保障,即一種作物,兩種保險產品覆蓋。重復保險引發財政資金二次補貼問題,降低財政補貼使用效率。三是期貨市場容量有限。“樺川模式”玉米收入保險是典型的“保險+期貨”模式,目前該模式已在大宗農作物、經濟作物上進行試驗,但囿于我國期貨市場整體容量有限、場內期權缺失、監管機制不健全等問題,以“保險+期貨”模式全面推行收入保險短期內難以實現。
3.產品設計不夠精準
精準鎖定目標收入和實際收入是收入保險順暢運行的重點和難點。調研中發現,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和樺川玉米收入保險運行中精準鎖定“兩個收入”難度較大。收入由產量和價格共同組成,相對于產量信息,價格鎖定難度更大。以“武進模式”為例,目前武進區收入保險目標收入核算上主要以國家發布的水稻最低收購價格為約定價格,參照當地水稻正常年景前3年平均產量為保險約定產量,實際水稻收入保險則是按照省價格監測中心發布的價格計算。目標價格與實際價格標準不同容易出現價格鎖定不精準問題。例如,武進區的水稻收入保險以糧食最低收購價為準計算農戶投保標的額,這種保險能夠保自然災害和市場價格變動導致的水稻收入降低風險,但無法保糧食價格政策性變動對農戶收入造成的損失。試點中參保稻農對水稻價格的確定存在異議,在最低收購價方面,現行水稻最低收購價格是國家為保障水稻種植戶種植收入而制定的兜底價格,但實際中該價格往往成為水稻收購價格的最高價格,稻農面臨最低收購價下調帶來的風險;在省價格監測中心發布的價格方面,參保稻農對該價格的公信力提出疑問,該價格作為最終水稻收入計算中的一個重要因素,與計算目標收入中使用的價格未形成統一標準,成為稻農對收入保險計算收入不滿的重要原因。此外,受國家最低收購保護價政策的影響,江蘇省價格監測中心發布的監測價格整體波動幅度較小,監測發布價格也基于均衡上市的假設,簡單平均價格與實際價格之間存在價差,無法精確反映農戶的實際損失情況。“期貨+保險”模式下的收入保險同樣面臨目標收入鎖定不精準問題,目前,我國期貨市場價格發現機制尚不夠健全,基差風險的存在易出現價格鎖定不精準問題。
產量信息是收入保險收入核算中的另一個重要因素,但是參保農戶對其如何確定也存在異議。以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為例,政府、保險公司和參保農戶協議通過實割實測以確定水稻實際產量,以參保農戶平均產量為基準核算收入保險最終的實際產量,該種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可遏制道德風險的發生,但缺乏精細化。囿于產量和價格數據難以支撐收入保險所需的數據信息,收入保險試點一般采取整縣定損、整縣理賠,缺乏精細化賠付處理,一些特殊地區和受災戶難以實現精準避險。
收入保險扎根“本土”需理順其目標所指,精準鎖定農業收入保險政策目標。收入保險政策目標需細分為宏觀目標和微觀目標,宏觀目標要吻合國家發展戰略,微觀目標要切合農戶個體利益。宏觀目標應定位于保障國家糧食安全,防范和化解農業生產經營風險,促進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促進農業農村經濟發展,最終提升農業整體競爭力;微觀目標應定位于穩定農民收入,鼓勵農戶不斷嘗試農業生產創新,擴大種植面積,提升保險公司服務效能,最終提升小農戶的整體競爭力。
一是加快完善立法。國家層面需制定《農業收入保險暫行條例》,實現收入保險監管主體、投保對象、承保范圍、補貼比例等規范化和法制化;省級層面需根據當地農業農村發展情況,積極探索符合本地區產業發展的具體工作實施方案。二是建立多層次的財政支持機制。武進區和樺川縣收入保險試點項目較大程度依靠當地財政和期貨交易所補貼,未來收入保險全面落地,中央財政補貼不可缺席,應將收入保險納入國家政策性農業保險范圍,盡早出臺相應的補貼政策。三是完善再保險制度。實施收入保險可拓寬保險公司營業渠道,但收入保險運行風險高于傳統產量險,擴寬業務量的同時無疑加大了運行風險,需要完善農業巨災保險和再保險以分攤收入保險市場高風險。四是優化保險服務。針對科學測產困難的問題,可采取用新技術進行勘察監測、引入第三方農業技術人員查勘、加大對收入保險的宣傳力度等措施來解決。
農業收入保險落地需結合我國現有資源條件,在目標收入、保障范圍和賠付處理等方面做好產品設計。目標收入是收入保險產品設計中最為重要的環節,我國期貨市場在市場規模、品種、流動性等方面與美國期貨市場存在較大差距,客觀現實決定“樺川模式”短期內在中國不可能大范圍推廣。“武進模式”中目標收入受國家水稻價格政策影響出現價格鎖定不精準問題。未來,收入保險全面落地需尋求新的突破并探索一種更適合中國的價格發現機制,并結合具體農作物品種優化價格發現機制,提升農業保險保障農業收入的能力。
1.科學界定收入保險保障范圍
我國農業收入保險是傳統農業保險的一次轉折性升級變革,在政策、理論及實踐層面均受到一定重視,但突破性進展不大,原因之一在于保障范圍的界定。目前試點中僅針對產量和價格所導致的農業收入的減少給予理賠,但未對“農業收入”進行界定。在日本,收入保險對投保人因自然災害、傷病、盜竊、運輸事故和匯率變化等導致的“農業銷售收入”的減少予以理賠。⑧未來,我國收入保險可借鑒日本收入保險制度,拓寬“農業收入”的內涵和外延,將重大公共衛生風險所導致的農業收入的減少納入保險責任范圍。同時要探索“產業創新保險”,鼓勵農戶在產業發展中不斷創新,對產業發展中因品種更新、經營模式創新等行為導致的收入的減少予以理賠,在實踐中不斷探索農業收入保險新模式,實行“應保盡保、能保則保”。
2.科技賦能提升定損理賠效率
及時、有效、公平的賠付處理是衡量收入保險是否有效的重要標準。未來,需加強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建議銀保監會牽頭保險公司設計一套專門針對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數據庫系統,掌握投保人歷史單產、單價等種植信息,并不斷豐富和完善收入保險產量和價格信息。以科技賦能收入保險,打造數字化農業服務平臺;以收入保險為契機,引導我國農業規模化、規范化種植。完善的信息化可提高收入保險賠付精準性,在精準區分受災地塊的同時,實現誰減產,賠付誰。
3.積極探索收入保險過渡產品
從成本保險、產量保險、價格保險到收入保險,農業保險從低級形態演變為高級形態。農業收入保險作為農業保險的高級形態,扶農支農效果凸顯,但目前,我國各省份間發展差異性較為明顯。調研中發現,武進區水稻收入保險優勢明顯,但同時對本地財政實力有較高要求,該模式短期內難以被大范圍推廣和復制。因此農業保險政策的制定應做到因地制宜,針對各地特別是各農業大省的實際情況,出臺相應的收入保險實施方案,必要時可發展農業收入保險過渡產品。農業收入保險過渡產品設計核心為實物計量、貨幣結算,即對農作物減損量以實物計量,最終以貨幣形式進行賠付。如約定玉米畝產量為1000斤,約定價格為1元/斤,當年實際畝產量為800斤,則最終賠付200元/畝。具體操作中,由保險公司和參保農戶商議確定約定產量和約定價格。
注釋
①張紅宇:《新常態下的農民收入問題》,《農業經濟問題》2015年第5期。②張海鵬、郜亮亮、閆坤:《鄉村振興戰略思想的理論淵源、主要創新和實現路徑》,《中國農村經濟》2018年第11期。③黨國英:《農業供給側改革核心目標是提高農業競爭力》,《農村工作通訊》2016年第9期。④葉興慶:《我國農業支持政策轉型:從增產導向到競爭力導向》,《改革》2017年第3期。⑤韓長賦:《統籌推進疫情防控和“三農”工作 補上全面小康“三農”領域短板》,《農村工作通訊》2020年第7期。⑥龍文軍、李至臻:《農產品“保險+期貨”試點的成效、問題和建議》,《農村金融研究》2019年第4期。⑦朱翔、宋薇萍:《有一種“保險+期貨”精準扶貧,叫“樺川模式”》,《上海證券報》2020年9月9日。⑧王鑫、夏英:《日本農業收入保險:政策背景、制度設計與鏡鑒》,《現代經濟探討》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