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螺螄情

初識螺螄湯

初次與螺螄親密接觸是30多年前我讀小學的時候。那是一個嚴冬，我感冒了，且是重感冒。連續10多天頭重腳輕，渾身乏力，嘴巴淡淡的，一點食欲也沒有，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得很。

一日母親下班回家，捧著一個鋁皮大口盅來到我床前，柔聲說：“靜兒，快，媽媽給你帶回了好東西，趁熱吃吧。”打開蓋子的瞬間，一股酸酸辣辣的濃郁氣息撲面而來。一碗湯？飄著厚厚一層紅油的湯。我有些納悶。媽媽幫我吹開上面的紅油，讓我大口大口地喝，我只當這是藥，閉著眼睛喝起來。幾口下肚，居然周身發熱，倍覺舒爽。

媽媽又將碗底的東西撈出，告訴我這是螺螄。媽媽耐心地教我怎么吃。去蓋，吮汁，吸肉，棄腸，我笨拙地操作，不得要領，卻把一旁的兩個姐姐饞得直流口水。喝完螺螄湯的第二天，我不再鼻塞頭痛，感冒有了很大好轉。

我由此愛上了嗍螺螄，跟我一樣愛上嗍螺螄的還有我的兩個姐姐。我們常常攢下零花錢，輪流做東請客，在巷子深處的書攤坐上小半天，讀罷書就到小街拐角的螺螄攤嗍螺螄，加了蒜米酸水的螺螄湯都被我們喝得精光，末了還會聞一聞手指頭的酸香味，作癡迷狀。毋庸置疑，那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當然，對螺螄情有獨鐘的媽媽也會偶爾買回螺螄，放在盆里給它們吐兩天泥，然后加上姜蒜、紫蘇、草果、沙姜、八角烹炒，加入筒骨湯熬煮幾個小時，一屋子香氣，讓我們大快朵頤。

結緣螺螄粉

我在柳州讀大學時，街頭巷尾已經盛行螺螄菜和螺螄粉了。店家在一個碗里放上鹽、雞精、生抽等作料，然后把時鮮菜蔬扔進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里，用特制的長筷條攪幾下，就撈到碗里拌幾下，依次放入木耳絲、榨菜絲、花生、油炸腐竹、黃花菜，再舀上一大勺紅油螺螄湯。這種吃法讓敢于創新的柳州人很是自豪，那味道與白灼、油炒、清燉等烹飪手法相比，自有獨特的風味。

倘若要吃螺螄粉，那就抓一把泡好的粉放進湯鍋里燙熟。那粉頗有講究，似平常吃的粗榨粉，但又是干的，需提前泡，總之特別爽口有彈性，美味又管飽。我們吃螺螄粉也不叫“吃”，稱為“嗍”，形象得很。許多柳州人有“三日不吃螺螄粉，嘴巴淡出鳥來”之感。一時間“今天你嗍了嗎”成為大家見面的問候語。

我們的學校當時在蟠龍山公園旁。周末，一幫同學結伴爬山游玩，然后再嗍碗螺螄粉，方才心滿意足返校。我是班上年紀最小的，有一次發燒臥床，茶飯不思，每天都有人悄悄送來加了雞翅的螺螄粉，后來我終于在閨蜜的暗示下注意到了那個有著憂郁氣質的白白凈凈的瘦高男生——我的“田螺先生”。

小時候奶奶曾給我講田螺姑娘的故事。村子里一個善良的小伙子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一只大田螺并帶回了家。第二天干活回來，桌上便有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接連幾天如此。小伙子很疑惑，有一天傍晚早早回到家，發現為他做飯的是自己撿回來的田螺變成的姑娘，便愛上了她，從此兩人過上幸福的生活。聯想豐富的我不得不懷疑田螺姑娘的故事其實就發生在古時的柳州。不是嗎？這兒的人們愛憎分明，勤勞善良。而我，何其有幸，遇上一位“田螺先生”。那個常常送螺螄粉的男生成了我的初戀，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游魚峰山，一起去工人電影院看電影，一起去魚峰路牛奶巷嗍螺螄粉。后來我們分在不同的單位工作，他一樣悄悄給我做飯，送來螺螄和鴨腳。再后來，他成了我的人生伴侶，踐行著做我一輩子的“田螺先生”的諾言。現在想來，還得感謝那場發燒，更要感謝那碗滿注深情的螺螄粉。

搭建螺螄橋

說到嗍螺螄，我外甥女也就是我大姐的女兒嘉嘉就比我“早熟”多了，才兩歲說話都不利落，就跟著大人去“混”螺螄攤。平日吃飯，菜里有點辣椒就“喊喳喳”的她，嗍起螺螄來無師自通，無辣不歡；三天兩頭把食指和拇指放在嘴邊作嗍螺螄狀，央求我們帶她去夜市，人稱“螺螄妹”。

時光荏苒，“螺螄妹”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湖北一所大學的老師了。每次回來，她都雷打不動地先去嗍粉、嗍螺螄以解鄉愁。平常大姐還源源不斷地給她寄盒裝螺螄粉，當然她的同事也一起分享。同許多在外的柳州游子一樣，螺螄粉成了他們維系鄉愁的紐帶，令他們心心念念，魂牽夢繞。

庚子年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在武漢深受疫情困擾封城時，廣西開辟了湖北果蔬物資直達冷鏈專列。專列上除了各種蔬菜，還有預包裝螺螄粉。柳州市的螺螄粉企業紛紛行動起來，組織人力恢復生產，讓“網紅”柳州螺螄粉源源不斷輸往湖北。

打響螺螄名

不知怎么的，吃螺螄的時候我總會不經意地想起莫泊桑的名篇《我的叔叔于勒》中提到的漂亮太太吃牡蠣的場景：“一個衣服襤褸的年老水手拿小刀一下撬開牡蠣，遞給兩位先生，再由他們遞給兩位太太。她們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牡蠣，頭稍向前伸，免得弄臟長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吸進去，蠣殼扔到海里。”相比之下，我們柳州人吃螺螄就恣意暢快多了，沒有那么多的矯揉造作。一般情況下需要使用一根牙簽，先撩出螺螄的蓋子，然后吸出螺肉；螺螄的尾部不能吃，因為尾部是排泄物和內臟集中的部位。但不用牙簽吃螺螄才是最高境界。用食指和拇指把螺螄的尾部放進嘴邊，先吸一下，再吮螺螄口，吸出其汁，用舌尖頂住下面的牙齒，用力一嗍，整個螺肉便進嘴里，最后用牙齒斷掉尾部。一氣呵成，堪稱完美！

相對煮螺、炒螺，柳州螺螄粉更勝一籌。本地特有的軟滑爽口的米粉加上酸筍、木耳、花生、油炸腐竹、黃花菜、鮮嫩青菜等配料，再澆一勺煮好的螺螄湯，味道妙不可言。店家還會準備豬腳、鴨腳、豆腐條、鹵蛋等風味小吃供顧客自由選擇。鹵蛋被螺螄湯浸泡入味，豆腐條吸飽了酸辣的湯汁，配上米粉，那是相當的過癮！

如今，柳州螺螄粉位居廣西風味小吃之首，還上了央視《舌尖上的中國》，在短視頻平臺上也是大名鼎鼎，頗受關注。許多外地食客慕名而來，就是為了嗍上一碗鮮香爽辣的柳州螺螄粉，這個在味蕾上綻放的美食文化已紅遍神州。柳州袋裝螺螄粉更成為名副其實的網紅，2020年產值超過100億元。

螺螄粉酸、辣、鮮、香、爽、燙，別具風味。食客常常被辣得大汗淋漓，眼淚汪汪，卻又欲罷不能。嗍完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舒適至極。螺螄粉這張龍城的靚麗名片，跟 “開明開放、敢為人先、創新創業、自強不息”的柳州精神相契合，煥發更迷人的風采。

作者簡介：潘琳靜，女，壯族，廣西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廣西文學》《廣西日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