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創造力培養的法國繪本：埃爾維·杜萊和Tralal

李夢甜

“具有一定的藝術性”一直以來都是法國繪本的重要特色。法國及法語國家的許多繪本插畫師、藝術家都力圖在繪本的畫面表現上尋求突破和創新，創作了相當精美的作品。這些繪本具有很高的觀賞性和藝術表現力，同時也通過其新奇的構思、特殊的形式和具有引導意義的內容組織，起到了促進兒童創造力發展的作用。隨著兒童創造力的培養這一問題逐漸得到家長、老師及研究人員的更多關注，許多法國繪本都有針對性地進行相關的突破和創新。這些風格獨特、設計精美的繪本，或可成為培養兒童創造力和審美能力的重要工具。

·繪本與創造力發展

現代兒童發展心理學認為，創造力對于兒童的意義是多方面的。從認知上來看，創造力可以加強兒童的自我認知;從能力上看，創造力鼓勵兒童的獨創思維，培養從不同角度看問題的能力，加強兒童的情感和思想表達;同時，創造力對現代社會非常需要的專注力和批判意識的培養也有積極作用。可以說，創造力的培養是兒童教育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

20世紀初，由英國學者高爾頓（Galton）發表的《遺傳的天才》標志著用科學方法研究創造力的開始，書中公布了他所研究的977名天才人物的思維特征，以此探討了創造的動機、人格和才能。《遺傳的天才》的出版引起了心理學界的極大興趣。1908年，弗洛伊德在《詩人與白日夢》和《文明的性道德與現代神經癥》兩篇文章中也介紹了他與助手對富有創造力的詩人、作家、藝術家的研究。此外，其他領域的學者也開始了對創造力的探索，如法國數學家龐加萊（Poincaré）、英國心理學家華萊士（Graham Wallas）等。其中以華萊士提出的創造性思維過程的四階段（準備，醞釀，豁朗和檢驗）最為矚目。在這一時期，許多學者也做了對學前兒童發散思維的測試及對其繪畫、音樂等作品的分析等研究，得出了具有一定影響力的結論，例如安德魯斯和格里菲斯（Elizabeth Gordon Andrews&Ruth Griffiths）等人認為在4歲時兒童的創造性想象最為出色，5歲后逐漸下降，而重組的能力在3～4歲達到高峰，隨后降低。 1931年后，對創造力的研究逐漸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轉向認知方面。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杜威（John Dewey）從哲學角度為心理學的研究提供了實證主義的新方向;而德國心理學家韋特海默（Wertheimer）則創立了思維過程的“結構說”，指出創造的過程是一種摸索的過程。到1950年，關于創造力的研究進入現代階段，雖然仍有許多觀點有待實證，但在兒童時期培養創造力的重要性得到了基本的認同。

在研究創造性思維的結構的同時，許多心理學家也提出了一些系統的培養方法。日本長岡技術科學大學的學者乾侑（Inui Susumu）指出創造型學生的培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其中3～9歲的兒童正在經歷創造力培養的基礎階段。對于這一階段的兒童，培養重點應該放在激發好奇心、引導孩子發現問題上。唐納德·J.特雷芬格（Donald J.Treffinger）則提出了一個目前已經在學校教育中被廣泛應用的培養模型，即在交流式教學中支持學生的創造性學習。在這種學習中，材料是通過游戲、角色扮演、演示等呈現的，這樣的學習模式分為三個階段：學習基本的技術、在情境中應用第一階段所學的技能、向現實世界挑戰。 在現行的義務教育課本中，我們常能看到嚴格按照這一模型編寫的單元。

法國網站“Na?tre et grandir（https：//naitreetgrandir.com/fr/）”則為廣大家長整理了一份通俗易懂的家庭用創造力培養指南。家長首先要認識到每一個孩子都具有創造力，而創造力可以在最為日常的行為中得到發展，無論是玩積木、擺弄玩偶或者更直接的藝術活動（繪畫、音樂、戲劇等）都可以培養孩子的創造力。 如今，備受推廣的立體書和玩具書不僅像積木、玩偶一樣具有“游戲”特色，更能通過圖畫的藝術效果進行與兒童教育活動相似的藝術啟蒙，從而成為非常重要的教育手段。

事實上，隨著繪本的主題不斷擴大，內容不斷豐富，創造力培養的許多要素都得以在繪本的圖畫或敘事中體現。如果說常見的敘事類繪本還需要一些客觀的分析和理解的話，上文所提到的玩具書和立體書則可以通過直觀的畫面和層層引導讓我們直接地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創造性。圖像作為其中最為重要的要素，吸引了許多插畫師和藝術家的注意。從繪本誕生之初，創作者們一直在尋求兒童繪本在樣式、排版上所能實現的突破：有無畫框，有無主次，色彩安排……原先作為裝飾的插畫逐漸變成了必不可少的敘事性線索，或者在更為現代的作品中進一步成為繪本唯一的元素來引導孩子進行特定的游戲探索。 在豐富的繪本資源下，兒童的觀察力和理解力能夠在文本和豐富多樣、特點各異的畫面所共同呈現的信息中得到訓練;而兒童自然的模仿行為亦使他們把書中所見加以應用和創新。一項繪本創意閱讀對4～5歲幼兒的干預研究證明：進行繪本創意閱讀的幼兒能夠表現出更為流暢、變通、獨特的創造力;以創意閱讀為工具，幼兒大腦思維的發展可以被有效激發。 這類創意閱讀有兩層理念上的要求：兒童閱讀的內容本身有很強的創意，兒童的閱讀過程也充滿創意。

·快樂的創意閱讀：埃爾維·杜萊（Hervé Tullet）和他的童書

提及自身具有創意且閱讀過程也充滿創意的繪本，很難不提到埃爾維·杜萊和他的作品。埃爾維·杜萊出生于法國的諾曼底，從美術與裝飾藝術專業畢業后，作為藝術總監為法國各大廣告公司工作。1994年，杜萊以他具有開創性的藝術風格出版了第一本童書。他的《哈！不要搞錯》獲得1998年博洛尼亞童書展非虛構類最佳圖畫書獎，極具游戲特征的《點點點》更是世界范圍內家喻戶曉的兒童繪本。簡單的線條，經典的對比色，隨性的畫風，成為他的作品非常鮮明的特征。

杜萊的繪本總是以一個黃色圓點作為起始，大號馬克筆畫下的黃色圓點在孩子的戳戳點點下像變戲法一樣，變成不同的顏色、形狀，甚至數量都會發生變化。“讀”杜萊的書，孩子們得點來點去、折折書頁，還得涂涂擦擦。他把解讀和發散的空間完全留給了小讀者和跟他們一起閱讀的成人;同時，他也邀請孩子不要受限于繪本的紙張，而是盡情地發揮和玩耍。在杜萊的工作室中，小讀者們常常被邀請來和工作人員一起創作。在杜萊所創作的超過80本的童書中，處處體現出他對于小讀者與繪本“產生互動”的堅持。孩子們必須用上自己的手指，拿好鉛筆，投入這本書中。雖然杜萊本人聲稱他并不喜歡“互動性”這個詞，更愿意稱之為讀者與繪本的“對話” ，但必須承認的是這一過程滿足了上文提到的唐納德·J.特雷芬格的創造性學習模型的條件，讓小讀者們在收獲了許多快樂的同時得到了演示、練習、應用的創造力訓練。

杜萊認為，創造力是非常有用的特質，他的作品也非常明確地致力于“激發創造力”。他希望突破現有的兒童文學作品在這一方面的限制，選擇為孩子們創作足夠抽象的作品。與其他繪本常常選用的實體形象（動物、植物、人）不同，杜萊作品中總是點、線、三原色交替出現。他不僅摒棄了敘事的方式，甚至在書中越向后的頁面上安排越少的文字。材料的抽象性使得他能夠利用“翻頁”的動作接連不斷地創造驚喜，這也是現有的諸多作品共有的特征。

2020年10月，巴亞兒童出版社（Bayard Jeunesse）新出版的杜萊的《該你來亂畫了！》（? toi de gribouiller ！）也在亞馬遜等購書網站上獲得一致好評。與以往色彩簡單的幾何形狀不同，這本繪本的封面看上去像是用鉛筆亂涂亂畫出來的毛線球，而旁邊的線條小怪物形象又讓整個封面十分可愛。這一次，沒有人會要求孩子們“整齊一點、干凈一點”，他們可以真正去亂涂亂畫。在杜萊一步步的暗示下，小讀者把凌亂的線條重組成抽象的圖案，把局部的線條和整體的畫面聯系起來，驚喜地得到噴火的龍、交通堵塞的場景、鉆木取火的印第安人等形象。這是一個充滿想象力和趣味的試驗過程，同時也構成了一種非常有效的大腦機能訓練。此外，杜萊的《形狀》《跳舞吧》等系列也是有待引進的極具創意的優秀繪本。

·Tralal'art系列藝術啟蒙書：從形狀與色彩走進藝術世界

相比杜萊努力構建的創意閱讀的過程，Tralal'art系列側重于將讀者更為直接地引向藝術世界，從而增強孩子們在日后所能表現出的創造潛質。Tralal'art系列由法國納唐出版社（?dition Nathan）出版。早在1999年，納唐出版社就出版了以碧姬·鮑貝希（Brigitte Baumbusch）創作的《面孔》（Les visages，呈現了不同地區、不同風格的表現人物面孔的藝術作品，類似于一本科普讀物）為代表的一系列藝術啟蒙書。2019年后，由桑德琳·安德魯斯（Sandrine Andrews）創作的五本新的藝術繪本也加入了這一系列，從而讓Tralal'art系列又一次受到關注。其中，《小梵高》（Petit Van Gogh）一冊是非常直接的藝術啟蒙，用孩子的口吻介紹想象中或真實的梵高的每一幅畫創作的情景。不過，相比于這種直觀地進行藝術教育的書，同一系列的《形狀》（Les formes）和《顏色》（Les couleurs）兩冊更受孩子們喜歡。

《形狀》與杜萊的暢銷作品同名，但內容卻大不相同。基于這一系列整體的藝術啟蒙功用，這本《形狀》直接地展示了現代藝術中形狀的應用，包括了荷蘭風格派畫家蒙德里安的《紅、黃、藍的構成之二》，同為荷蘭風格派藝術家特奧·凡·杜斯堡的《第十五號構成》，法國俄耳浦斯主義畫家德勞內的《第一個圓盤》 ，瑞士抽象女畫家蘇菲·陶柏-阿爾普的《平衡》等作品。繪本運用簡明、有趣且充滿詩意的語言介紹了這些現代藝術作品的創作動機和對幾何形狀的應用。像其他具有互動性的繪本一樣，這本《形狀》也選擇了不規則的頁面，通過翻頁來解構畫作，增加了趣味性和探索空間。對于一個學齡前兒童來說，先一步簡單接觸當代藝術的哲學和技巧是一項非常好的藝術創造力培養，當代藝術本身具有的抽象和前衛感能很好地開闊孩子的視野，增強孩子的理解能力。

《顏色》或許與其他培養兒童辨認色彩的能力的繪本有些相似，其特別之處在于呈現了一些色彩風格明確的藝術作品，比如法國后印象派畫家亨利·盧梭的《在異國森林中行走的女人》和瑞士納比派畫家菲利克斯·瓦洛東的《海灘上》等。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作品的色彩運用不僅極富個人特色（例如瓦洛的作品包含了色彩和構圖上的客觀變形和畫家個人的主觀變形，色塊厚重有力，有裝飾特點），同時畫面也十分和諧，不會讓小讀者感到視覺上的不適。

可以看出，Tralal'art的編者在選擇作品時進行了精細的挑選，讓孩子們在認識、觀察顏色的同時也看到了更多與現實生活和傳統作品不同的顏色組合的可能性，這些積累構成了創造力發揮的源泉。這些繪本不僅能夠成為孩子們的閱讀材料，更能讓大人在閱讀中有新的發現和創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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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ervé Tullet et enfance de l'art， en livres https：//www.ledevoir.com/lire/531261/entrevue-herve-tullet-et-l-enfance-de-l-art-en-liv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