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復旦大學/程笛軒

放在書包里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小葉停下手中的筆，警惕地向周圍望了望，確認老師不在身邊后，故意裝作找東西的樣子，快速地從書包里掏出手機，然后藏到了桌洞里。

手機屏上消息提醒的綠點在一下一下地閃爍著，牽連著小葉的心也跟著“突突、突突”地猛烈跳動了幾下。快出成績了。她低下頭，用身體擋住手上的動作，猶豫了一秒，還是點開了消息框。

果不其然，隔壁班的“包打聽”阿杉在群里發來了模擬考試的總成績排名，小葉的掌心頓時生出了一層薄汗。就在文檔打開的一刻，小葉徹底僵住了，整個人像是瞬間跌到了谷底。不好的預感終是應驗了。

“這次的第一竟然是韓陽，還超了小葉十幾分！平時沒見她考過這么高啊，沒想到她還挺牛……”

“噓！小點聲，別讓小葉聽見，她心里該不好受了。”

周圍的聲音雖然細碎得幾近于無，卻像一根根刺扎進皮膚，扎得她生疼。此刻，她只想逃，逃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地冷靜一下。晚自習的下課鈴聲拯救了她。

坐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她抱著雙膝，目光凝視著遠方黑暗中高樓的輪廓，把思緒放空。鼻子酸酸的，但她努力克制著，沒有哭。

自從文理分班后，文科年級第一的位置便總是由小葉把持著，在同年級的人眼中，她是“考神”一般的存在，是人人都崇拜的對象。可這一次，偏偏是很重要的一場考試，她卻失敗了。失落伴隨著慌張侵襲著她的全身，原有的驕傲與自信被一點點撕扯、揉碎。

經過一晚上的宣傳，考試的成績和排名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事。小葉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走進教室前，她定了定神，長舒了一口氣。“別怕，該來的總要來的。”

值日的同學看到了門口的小葉，和她微笑著打了聲招呼便繼續揮動起手中的掃把，將灰塵掃進簸箕，其他人也早已準備好了晨讀的教材，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輕聲誦讀的人聲混雜在一起，熱鬧的安寧無異于每一個清朗的早晨，一切都平和得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小葉從后門繞了出去，經過后黑板時瞟了一眼貼在上面的成績單，成績單沒有換，還是上次考試的排名，她依然是第一名。

“難道大家還不知道？”她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直到看見韓陽滿面春風地走來，她的疑惑才終于落了地。韓陽看到她，十分激動地叫著她的名字，沖她揮了揮手，但走到她身邊后卻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找書的動作比往日更快了。

一連幾天過去了，除了任課老師在講解考題時會順帶表揚幾句韓陽的答題情況外，這次排名好像被所有人都拋諸腦后了。大家心照不宣，偶爾向韓陽流露出些許欽佩的目光，但沒有人在小葉面前提過可能會讓她受傷的任何一個字。遇到難題，大家依然會跑來向小葉詢問思路，小葉也一如往常般耐心地為他們解答，就連韓陽也不例外。

只是在小葉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后黑板上以往更換頻繁的成績單好像很久都沒有換過了。紙張的邊緣已經有些破損，和諸多近期的通知放在一起總顯得格格不入。

小葉佇立在成績單前，呆呆地望著已經有些褪色的鉛色字跡。表格中自己的名字被醒目地放在了第一欄每看一次，那被嚼碎的驕傲就會在她的心里生成難言的隱痛，一次一次沖擊著心底最敏感的角落，可她又總會忍不住地上前看。

“小葉！你快點，體育課要遲到了！”

“唉！來了！”她下意識地應答著，不覺握緊了手中的跳繩，扭著頭跑開了。只訂了一角的紙張被帶起的風吹得唰啦唰啦響。

在門口觀望的班主任老陳目送著小葉的背影離開，轉身回到了教室中，原本已經放在講臺上的作業本被她重新抱了起來。她給小葉留了張字條便離去了。

許久，辦公室的門外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報告”，小葉推門進來，看到老陳正望向她，好像已經等候多時。

“老師，我來拿作業。”

老陳把一摞作業本放到她手中，在接過的瞬間，小葉無意瞥到了桌面散落的文件中一張打印好的成績單，在紙張露出的部分可以清晰地看到第一欄里的“韓”字。小葉的心顫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張成績單的底部和邊緣已經有了些輕微的褶皺，應該是打出來好久了。老陳注意到小葉的目光，趕忙微笑著把零散的文件收進了抽屜。

老陳抬頭，看向小葉的眼神溫柔似水。“把作業本抱回去發了吧。”說罷便起身去為小葉開門。在小葉將要離開的時候，老陳突然叫住了她，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卻堅定地說：“加油，我相信你。”

合上門的一刻，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原來一切的云淡風輕不過是最親近的人暗自關切地有意為之。她用手背悄悄拭去了眼角滾落的淚珠，快速離開了，接著又在距離轉角幾步遠的地方猛然停下了腳步。

辦公室的門意外地開著，小葉再一次來到了老陳的辦公桌前。

“我猜到你會回來，我一直在等你。”

她詫異地看著老陳，原本下定的決心卻被這突然的一句話弄得糾結起來。“老師……那張成績單……我一起帶過去吧。”

老陳似乎對她說出的話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好像很欣喜，眼角的紋路也因笑得太過用力而稍稍加深了幾許。她把成績單拿給小葉，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出了四個字：“放下就好。”

課間的喧囂依然在繼續著，小葉穿過擁擠的人流，終于來到了那個多次讓她迷茫掙扎的地方。她把圖釘拔出，迅速摘下了那張已經邊角泛黃的紙，連同著自己的過去，一并換上了新顏。

是啊，人要懂得放下，更要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