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曼
好時光
好時光是高處的玉蘭開了
低處的婆婆納也開了
心里有什么東西
裝得滿滿的
就要溢出來
嗓子有了歌唱的想法
而手自然地垂落
在一旁安靜地聆聽
腳不再被什么驅趕著
疲于奔命
而是踩在土地上
感受著田野的呼應
目光在茫茫人海中
一萬零一次伸出去時
你恰好出現
在鄉下
那里是最后的
未被科技完全占領的地方
時間長著一副涇渭分明的面孔
光明與黑暗互不侵犯
一種寂靜在山崗上墓碑般站立
河水在遠處閃著冰冷的光
野草瘋長,間或從中
伸出幾朵生動的小花
鳥兒們向著落日飛
落日被一種力量拖拽著
掉下樹梢,山巒,地平線
最后消失。黑暗瘋了般包圍過來
它又冷,又神秘
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昭告一種新的秩序就此誕生
那里面有一個世界正在形成
而人間的聲音低下去
直至消失
在寒冷的日子里
有什么比突然涌現的陽光
更值得贊美?
為此,人需要一次次來到戶外
在沒有遮擋的地方
直視它通紅的軀體
疑惑落日為什么那么大
又那么紅
在冬天把后背獻給它
感受從它那里傳來的
暖烘烘的氣息
那來自遙遠宇宙的光
幾億年了,它一直在那兒
不需贊美,也無視詆毀
人在它面前
跟一株草或一棵樹
有什么區別
鏡頭記錄下的
苜蓿花田里
男童摘下其中一朵
放進嘴里咀嚼著
深秋的田野上
喜鵲拖著受傷的翅膀
踉蹌著,一邊啄著草籽
一邊等待屬于它的命運
就在剛才,一條狗
止步于一叢青草前
嗅著,舔著,品嘗著
在特定環境下
食肉動物也有吃草的本性
而一根草,一朵花
則擁有療愈一切的本能
解放公園路上的法桐
十年間搬家三次
有時離它遠,有時離它近
我記得經過它時
被濃蔭覆蓋的愉悅
也記得起風的日子里
被白絮迷住眼睛的無奈
更早以前的事我忘了
但母親記得
她說二十年前我們在這里擺過地攤
我努力回想少女時代的我
蹲在路邊的樣子
一雙雙花花綠綠的鞋子
在面前走來走去
我多么希望其中一雙停下來
那時候,這條路上的法桐
還沒有現在高大
樹冠也沒有現在幽深
但也足夠像傘一樣撐開
庇佑著樹下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