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學與做人

梁啟超

【思維魔方】

“三達德”的說法是《中庸》一書提出的，“達”是通達的意思，“達德”指通行不變的道德，“三達德”則意指“仁”“知（智）”“勇”為三種古今通行天下的品德。

孔子就是以“仁、知（智）、勇”為核心建立起他的基本道德規范體系的，其基本目的是為了培養和規范一種理想的主體人格——孔子認為具有仁、智、勇三種德性，才是完全的人格。所以，孔子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具備這“三德”，成為真正的君子；進而要求學生“通習六藝，臻于三德”。

孔子之后，《中庸》才從理論高度進一步將“仁、知、勇”概括為“三達德”。

問諸君：“為什么進學校？”我想人人都會眾口一辭的答道：“為的是求學問。”再問：“你為什么要求學問？”“你想學些什么？”恐怕各人答案就很不相同，或者竟自答不出來了。諸君啊！我替你們總答一句吧：“為的是學做人?！蹦阍趯W校里頭學的數學、幾何、物理、化學、生理、心理、歷史、地理、英語，乃至什么哲學、文學、科學、政治、法律、經濟、教育等等，不過是做人所需要的一種手段，不能說?？窟@些便達到做人的目的。任憑你那些件件學得精通，你能夠成個人不能成個人，還是另一個問題。

人類心理，有知、情、意三部分，這三部分圓滿發達的狀態，我們先哲名之為“三達德”——知、仁、勇。為什么叫做“達德”呢？因為這三件事是人類普通道德的標準，總要三件具備才能成一個人。三件的完成狀態怎么樣呢？孔子說：“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彼越逃龖譃橹?、情育、意育三方面：知育要教導人不惑，情育要教導人不憂，意育要教導人不懼。

怎樣才能不惑呢？最要緊的是養成我們的判斷力。想要養成判斷力，第一步，最少須有相當的常識。進一步，對于自己要做的事須有專門知識。再進一步，還須有遇事能判斷的智慧。宇宙和人生是活的，不是呆的。我們每日所碰見的事理，是復雜、變化的，不是單純的、刻板的。倘若我們只是學過這一件才懂這一件，那么，碰著一件沒有學過的事來到跟前，便手忙腳亂了。所以還要養成總體的智慧，才能得有根本的判斷力。

怎么樣才能不憂呢？為什么仁者便會不憂呢？想明白這個道理，先要知道中國先哲的人生觀是怎么樣?！叭省敝蛔郑寮胰松^的全體大用都包在里頭?！叭省钡降资鞘裁矗茈y用言語來說明。勉強下個解釋，可以說是“普遍人格之實現”。孔子說：“仁者，人也?！币馑颊f是人格完成就叫做“仁”。換句話說，宇宙即是人生，人生即是宇宙，我的人格和宇宙無二無別。宇宙和人生是永遠不會圓滿的，正為在這永遠不圓滿的宇宙中，才永遠容得我們創造進化。我們所做的事，不過在宇宙進化幾萬里的長途中，往前挪一寸兩寸，那里配說成功呢？然則不做怎么樣？不做便連一寸兩寸都不往前挪，那可真失敗了。“仁者”看透這種道理，信得過只有不做事才算失敗，凡做事便不會失敗。有這種人生觀的人，還有什么成敗可說呢？

怎么樣才能不懼呢？有了不惑、不憂功夫，懼當然會減少許多了。但這是屬于意志方面的事。一個人若是意志力薄弱，便有很豐富的知識，臨時也會用不著；便有很優美的情操，臨時也會變了卦。然則意志怎樣才會堅強呢？頭一件須要心地光明。孟子曰：“浩然之氣，至大至剛?！币粋€人要保持勇氣，須要從一切行為可以公開做起，這是第一著。第二件要不為劣等欲望所牽制。被物質上無聊的嗜欲東拉西扯，那么，百煉鋼也會變為繞指柔了?？傊粋€人的意志，由剛強變為薄弱極易，由薄弱返到剛強極難。意志磨練得到家，自然是看著自己應做的事，一點不遲疑，扛起來便做，“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樣才算頂天立地做一世人，絕不會有藏頭露尾、左支右絀的丑態。這便是意育的目的，要人做到“勇者不懼”。

延伸閱讀

書名：《青春萬歲》作者：王蒙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時間：2014年1月

書名：《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作者：［愛爾蘭］詹姆斯·喬伊斯譯者：黃雨石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時間：2020年8月

書名：《朝話》作者：梁漱溟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時間：2017年3月

我們拿這三件事作做人的標準，請諸君想想，我自己現在做到那一件？那一件稍為有一點把握？倘若連一件都不能做到，連一點把握也沒有，噯喲！那可真危險了，你將來做人恐怕就做不成！

諸君??！你千萬不要以為得些片斷的知識就是算有學問呀！我老實不客氣告訴你吧，你如果做一個人，知識自然是越多越好；你如果做不成一個人，知識卻越多越壞。天下最傷心的事，莫過于看見一群好好的青年，一步一步的往壞路上走。諸君猛醒??！現在你所厭、所恨的人，就是前車之鑒了。

諸君??！你現在懷疑嗎？沉悶嗎？悲哀、痛苦嗎？覺得外邊的壓迫你不能抵抗嗎？我告訴你，你懷疑、沉悶，便是你因不知才會惑；你悲哀、痛苦，便是你因不仁才會憂；你覺得你不能抵抗外界的壓迫，便是你因不勇才會懼。這都是你的知、情、意未經修養、磨練，所以還未成個人。我盼望你有痛切的自覺??！有了自覺，自然會自動。那么學校之外，當然有許多學問，讀一卷經、一部史，到處都可以發見諸君的良師呀！

諸君啊！醒醒吧！養定你的根本智慧，體驗出你的人格人生觀，保護好你的自由意志。你成人不成人，就看這幾年哩！

（選自《致“新新青年”的三十場講演》，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4月，有刪節）

【思維魔方】

TED 在一場《是什么讓Z世代與眾不同？》的演講中強調了互聯網對“Z世代”的影響：互聯網為他們提供了表現與展示自我的多元平臺，賦予了他們認識與改變世界的無限可能。但與此同時，又有人認為，互聯網的高速與碎片化，正在無限地切割用戶的時間與精力，使得他們不斷拓寬自己的發展上限的同時，又桎梏著自身的發展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