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莎莎,陳思靜,劉洪民,邢懿琳
(1.上海大學經濟學院,上海 200444;2.浙江科技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浙江杭州 310023)
Simon[1-2]最早提出了“隱形冠軍”(hidden champions)的概念,認為隱形冠軍企業應當滿足以下3 點要求:(1)市場份額在全球市場排名前二或歐洲市場排名第一;(2)收入低于10 億美元;(3)知名度較低。隨著經濟發展水平不斷提高,Simon[3]將隱形冠軍市場份額的要求擴展至全球市場前三,而將收入的上限擴展至40 億美元。
Simon[1]對隱形冠軍的定義主要針對德國企業,而不同國家的學者在界定隱形冠軍時采取了不同的標準,如Lee[4]將市場份額在國內排名第一或在全球排名前三,且營業收入低于1 萬億韓元的企業界定為隱形冠軍;Voudouris 等[5]在界定希臘的隱形冠軍時認為,隱形冠軍企業應當是市場領導者,占據20%~65%的市場份額,且必須是希臘民族企業;李森等[6]指出在我國,隱形冠軍企業應當滿足以下條件:(1)市場份額在我國市場甚至世界市場排名第一;(2)中小型規模且不為公眾所知;(3)銷售收入低于1 億歐元。此外,高度創新性也被認為是隱形冠軍企業的一大特點[6];隱形冠軍應當在本領域核心關鍵技術上擁有自主知識產權,且具有較高的研發投入與專利密集度[7]。
浙江省政府在界定隱形冠軍時采用的標準與上述研究略有差異。2016 年,原浙江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現浙江省經濟和信息化廳)發布《關于培育隱形冠軍,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通知》,明確了浙江省隱形冠軍的培育與確認條件,提出了“專精特新”四大指標(隱形冠軍在滿足入庫培育的基礎上應滿足“專精特新”標準的2 項及以上):(1)專注生產;(2)精品制造;(3)特色發展;(4)持續創新。截至2019 年12 月,浙江省共有124 家企業入選省內隱形冠軍企業、941 家企業入選省內隱形冠軍培育企業。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的評選工作自開展以來,已逐漸成為浙江省提升中小企業高速、優質發展的重要抓手。
政策的扶持對企業發展存在多方面的影響。不少研究發現,政府補貼會對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產生積極的影響,具體作用機制如下:(1)克服研發活動外部性帶來的“市場失靈”現象,優化資源配置;(2)降低企業研發成本;(3)作為高質量的信號幫助企業從其他渠道獲取研發資金[8]。除政府補貼外,產業政策也能夠從以下兩個方面帶來企業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一是將大量資源引入被鼓勵的行業,緩解企業創新活動面臨的融資約束;二是放松被準入行業的市場準入限制,通過增強行業競爭程度促使企業開展更多的創新活動[9]。
另一方面,大量的資源涌入會導致部分行業出現產能過剩的現象,也容易帶來嚴重的尋租問題。楊國超等[10]從企業策略性行為的角度指出了產業政策可能存在的弊端:部分企業會通過操縱研發投入以滿足相關標準,這扭曲了產業政策的實際效果。更為關鍵的是,同一政策的影響在不同類型的企業之間可能存在差異[11]。因此,明確企業現階段的生產驅動方式將有助于根據企業特點采取有針對性的扶持政策,從而提高隱形冠軍企業的成長性,落實隱形冠軍的培育工作。
在企業的不同發展階段,驅動增長的因素不盡相同,這也影響著相關政策的制定與實施[12]。進一步提升隱形冠軍培育工作成效、增強政策實施精準的關鍵是,厘清當前隱形冠軍企業有哪些重要的驅動模式。已有研究常用要素驅動與創新驅動兩種模式來描述企業生產過程。傳統的要素驅動理論認為,經濟增長是通過勞動、資本、土地等生產要素的投入來實現的[13]。在該模式下,基本的生產要素是推動企業發展的主要驅動力,企業可以利用增加要素投入所帶來的規模經濟性降低生產成本,進而實現績效的提升[14]。然而,隨著資本和人口紅利的消失,以及稀缺資源瓶頸和環境問題的出現,單一的要素驅動模式難以為繼。新結構經濟學指出,持續的經濟發展主要是依靠要素稟賦的變化、產業升級和技術創新推動的[15],這闡明了從要素驅動模式向創新驅動模式轉變的必要性。
現代經濟增長的關鍵在于創新驅動,因而研究者逐漸將目光轉移到了創新驅動的研究上。中共第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了堅持創新驅動發展,全面塑造新發展優勢的工作目標。具體而言,創新驅動是指將創新作為主要動力,利用知識和技術對現有生產要素進行重新組合[16],進而實現生產要素的可持續發展[17]。該模式下的經濟體具有較高的生產率和研發強度,以及較低的資源消耗[18],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要素驅動模式的缺陷。值得注意的是,創新驅動與要素驅動并不是嚴格對立的關系[19],它們都是當下我國企業發展的重要驅動模式。
不同驅動模式下的企業在發展過程中往往會面臨不同的問題,政府有針對性的扶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對企業的發展起到正向引導作用。為全面落實習近平總書記考察浙江重要講話精神,建設好10 個方面的“重要窗口”,浙江省提出了“再創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輝煌”等13 項目標,加快企業發展、提升企業競爭力成為了當前浙江省政府工作的重要內容。因此,本研究基于上述兩種驅動模式,對浙江省的隱形冠軍(培育)企業進行聚類分析,旨在明確以下3 個問題:一是當前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屬于何種驅動模式;二是不同驅動模式的隱形冠軍(培育)企業有何特征;三是當前政策是否有效地改善了企業的生產經營狀況。
為促進中小企業發展、激發區域經濟活力,浙江省于2016 年啟動了隱形冠軍評選工作。經企業自主申報,各地經信部門和相關行業協會推薦,組織實地走訪和專家評審,2016—2018 年分別評選出隱形冠軍20 家、23 家、27 家,培育企業108 家、260 家、287 家。其中,2016 和2017 年分別有15 家和12 家培育企業在之后入選為隱形冠軍,因此截至2018 年,培育企業總數為628 家。本研究數據來源于浙江省經信廳對上述企業2015—2017 年生產經營情況的報表統計。在698 家企業的數據中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得到有效樣本企業555 家。
樣本企業的分布情況如下:在企業類型方面,隱形冠軍共63 家,占11.35%,培育企業共492 家,占88.65%;在企業入選時間的分布上,2016—2018年入選的企業分別為79 家、205 家和271 家,各占14.23%、36.94%、48.83%;在行業分布上,當前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企業主要集中在制造業(根據統計,在樣本中占比為95.32%),因此樣本企業中制造業共計529 家,占95.32%,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共計18 家,占3.24%,其余企業合計8家,占1.44%;在地區分布上,則以杭州(103家、占18.56%)、溫州(103 家、占18.56%)、金華(61 家、占10.99%)、寧波(60 家、占10.81%)等地居多。
(1)要素驅動。生產要素包括資本、勞動力、物質資源等,傳統觀點認為資本堆集是我國經濟增長的動力[20]。多數學者在衡量資本投入時選取了固定資產凈值作為其代理變量,如張其仔等[12]和王家庭等[21],因此本研究選取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在2015—2017 年的年均固定資產來衡量企業的要素驅動情況。
(2)創新驅動。企業研發活動是其創新鏈條上的重要環節,而研發投入是企業創新的重要來源[22]。目前的研究大多采用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的比重來衡量企業的研發強度,本研究參照戴小勇等[23]和趙馳等[24]的方法,以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在2015—2017 年的年均研發投入金額與年均主營業務收入的比值(即研發強度)來衡量企業的創新驅動情況。
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工作旨在通過建立隱形冠軍培育庫、確認隱形冠軍企業,引導更多的中小企業走“專精特新”的發展道路,企業在入庫培育后如果滿足隱形冠軍的標準,可以參與隱形冠軍的申報與評選,這也意味著隱形冠軍企業與培育企業在發展目標上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即“專精特新”。由于隱形冠軍企業與培育企業有相同的入選門檻、相似的行業分布,且梯隊培育的目的就是讓更多培育企業成長為隱形冠軍,所以本研究對隱形冠軍和培育企業進行統一標準的聚類分析。選取年均固定資產作為要素驅動的代理變量,以年均研發強度作為創新驅動的代理變量,采用K 均值聚類法,對樣本企業進行聚類分析,旨在建立一套適合隱形冠軍培育工作的企業分類標準,完善隱形冠軍的梯隊培育機制。最終將樣本企業的生產驅動模式劃分為4種類型,即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要素驅動型企業、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和創新驅動型企業,每類企業的最終聚類中心位置值如表1 所示。

表1 樣本企業聚類分析結果
為檢驗以上分類結果的合理性,即不同驅動模式的企業之間是否存在顯著差異,參考趙馳等[24]的方法,選取年均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作為企業成長性的代理變量,樣本企業驅動模式分類的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如表2 所示,要素驅動、創新驅動和成長性這3 個變量在4 種驅動模式的企業之間具有顯著差異(P<0.001),這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利用要素驅動和創新驅動來區分當前隱形冠軍(培育)企業不同生產驅動模式的合理性。

表2 樣本企業驅動模式分類的單因素方差分析
不同驅動模式的企業在生產經營狀況上可能存在差異,結合兩種驅動因素和隱形冠軍的基本特點,用下列指標來描述這種差異:
(1)主營業務收入及其增長率。主營業務收入用于衡量企業規模[25],但有時也作為企業的產出指標[26],而趙馳等[24]使用主營業務收入的增長率來刻畫企業的成長性,主營業務收入增長越快則企業的成長性越高。
(2)從業人員。企業規模大小也可以用從業人員的數量來衡量[27]。根據工信部、國家統計局、國家發改委和財政部在2011 年聯合頒布的《中小企業劃型標準規定》,以制造業為例,從業人員數量在1 000 人以下的企業屬于中小微企業。
(3)研發投入和發明專利。研發投入和發明專利可以反映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發明專利數量是企業技術創新的重要指標[28],研發投入越高、發明專利數量越多,則意味著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越高。
(4)市場份額。較高的市場份額是隱形冠軍的主要特征之一[29],也是其培育工作的重要目標。李森等[6]認為,隱形冠軍企業的績效可以用市場領導力和市場份額來衡量。
為探究不同驅動模式下樣本企業的生產經營狀況,對上述指標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市場份額的P 值為0.092,其余變量的P值均小于0.01,這意味著不同驅動模式的企業在生產經營狀況上存在顯著差異,也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以上驅動類型劃分的合理性。

表3 不同驅動模式下樣本企業的生產經營狀況
總體而言,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工作主要面向省內的中小微企業,這些企業在銷售收入、市場份額等方面與國外的隱形冠軍標準之間存在較大差距。而對比制造業中型企業的主營業務收入標準(2 000萬元~40 000 萬元),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可以算是省內制造業的“種子選手”。2015—2017 年間,樣本企業的平均研發強度為5.61%,遠高于國內同時期規模以上制造業企業的研發強度(2015 年為0.97%、2016 年為1.01%、2017 年為1.14%)。當企業研發經費占主營業務收入達到5%以上,則被認為是有競爭力的[30],這也意味著上述企業在浙江省中小企業中處于領先地位。
同時由表3 可知:(1)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大多為勞動密集型的中小企業,其從業人員數量與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相差不大(t= -0.83,P=0.407),但主營業務收入顯著偏低(t= -2.96,P=0.003);在研發投入上,相對于要素驅動型企業(t=-11.64,P<0.001)、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t=-17.98,P<0.001)和創新驅動型企業(t= -4.84,P<0.001)具有明顯的劣勢。這也意味著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在技術創新方面有所欠缺,因此其成長性在4 類企業中最低。
(2)要素驅動型企業最顯著的特征是企業規模最大,平均主營業務收入超過20 000 萬元、平均從業人員數量超過300 人,顯著高于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t收入=15.58,P收入<0.001;t人員=6.69,P人員<0.001)與創新驅動型企業(t收入=11.42,P收入<0.001;t人員=5.95,P人員<0.001),但其研發強度并不是很高,成長性與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相差不大(t=0.37,P=0.714)。
(3)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的規模并沒有在4 類企業中占絕對優勢,但在研發投入方面顯著高于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t=17.98,P<0.001)、要素驅動型企業(t=13.97,P<0.001)和創新驅動型企業(t=12.72,P<0.001)。研發投入的高絕對量有助于創新成果的產出[31],也體現了較高的技術創新水平,為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帶來了較高的成長性以及在4 類企業中最高的市場份額。
(4)創新驅動型企業大多規模較小,即便是與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相比,在主營業務收入(t= -4.45,P<0.001)和從業人員數量(t= -2.87,P=0.004)等方面仍顯著偏低,但在研發投入(t=-0.82,P=0.415)與發明專利(t= -0.17,P=0.864)方面和要素驅動型企業差不多。而研發強度對企業績效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23],因此創新驅動型企業具有最高的成長性與較高的市場份額。
根據我國《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 4754—2017),將制造業劃分為31 個細分行業來描述不同驅動模式下樣本制造業企業細分行業的分布情況,表4 給出了不同驅動模式制造業企業中所占比例排名前三的細分行業。總體而言,通用設備制造業與專用設備制造業占比最高,這是因為這兩類企業生產的產品一般會用于其他行業的生產,承擔著為國民經濟各部門提供生產設備的重任。結合浙江省落實我國制造強國戰略的行動綱要分析,一方面,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與創新驅動型企業在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的占比很高,具有較高的成長性,這也意味著隱形冠軍的培育工作符合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需求,對優化浙江省制造業結構具有重要意義;另一方面,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與要素驅動型企業在汽車制造業的占比較高,而浙江省將新能源汽車與現代交通裝備列為重點發展產業之一,因此提升汽車制造業的技術創新水平、促進相關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大力發展新能源汽車產業是目前需要大力推進的重要工作。

表4 不同驅動模式下樣本企業的細分行業分布

表4 (續)
為探究樣本企業的生產驅動模式在浙江省內不同地區的分布情況,通過交叉分析得到了如表5 所示的結果。從表5 可知:(1)在隱形冠軍企業中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和創新驅動型企業比例更高,而培育企業大多處于低水平雙驅動階段(χ2=18.27,P<0.001)。這可能與這兩類企業的入選標準有關,如在2016—2018 年采用的評選標準中,隱形冠軍企業在滿足入庫培育標準的基礎上還應當至少滿足“專精特新”4 項指標中的兩項。(2)地區分布存在一定程度的集中效應,杭州市高水平雙驅動型和創新驅動型企業數量的占比分別為90%和75%,相較于其他10 個地市而言顯著偏高(χ2=83.69,P<0.001)。考慮到杭州市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總數的占比為18.56%、隱形冠軍企業總數占比為25.40%,可以發現在數量和質量上都存在這種集中效應。此外,高水平雙驅動型與創新驅動型企業合計占比排名前三的地市分別為杭州市、紹興市、麗水市,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占比排名前三的地市分別為湖州市、臺州市、舟山市和衢州市,要素驅動型企業占比排名前三的地市分別為金華市、寧波市、溫州市。

表5 不同類型樣本企業驅動模式的地區分布
政策扶持會對企業的研發投入產生正向影響,在隱形冠軍培育過程中可能表現為:入選時間越久,企業研發投入越多,且這一影響在采取不同驅動方式的企業之間可能存在一定的差異。對樣本企業以2017 年的研發投入為因變量,以驅動模式與入選時長為自變量進行雙因素方差分析,結果顯示驅動模式(F=90.29,P<0.001)與入選時長(F=21.92,P<0.001)的主效應均為顯著,且兩者的交互效應也顯著(F=3.21,P=0.004)。圖1 給出了2016—2018年入選企業在2017 年的研發投入,從左至右入選時長分別為:未入選(即2018 年入選)、入選1 年(即2017 年入選)、入選2 年(即2016 年入選)。圖1顯示:(1)不同驅動模式下的企業在研發投入上存在顯著差異;(2)入選時長對企業的研發投入也存在顯著的影響,這一影響在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中尤為明顯,相較于未入選的企業,入選1 年與入選2年的企業在2017 年擁有更高的研發投入。總體而言,入選年份越早的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其2017 年的研發投入越高。可能的解釋是,政策扶持能夠有效提高企業的研發投入,入選年份越早的企業接受政策扶持的時間越長,因而研發投入水平越高。

圖1 不同驅動類型樣本企業的年均研發投入分布
借鑒施國平等[32]和楊興全等[33]的方法,進一步使用雙重差分模型探究政策扶持對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模型形式如下:

式(1)至式(4)中:Treat 代表樣本所在組別,1 表示實驗組,0 表示控制組;Time 代表政策是否實施,1 表示政策實施后,0 表示政策實施前;did為Treat 和Time 的交互項,取值為1 則表示政策實施后的實驗組樣本;β1代表交互項的系數,大致可以反映政策成效,β2和β3分別表示樣本所在組別、政策是否實施這兩個因素對因變量的影響;ε代表隨機誤差項;i代表企業;t代表時間。
因為隱形冠軍的評選工作是逐年有序開展的,這也為本研究創造了天然的實驗組和對照組。在雙重差分模型中,選取2016 年入選的企業作為實驗組,記Treat=1;選取2018 年入選的企業作為對照組,記Treat=0。作為對照組的企業在2018 年也被入選為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則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政策實施前的年份具有較強的相似性。由于企業入選名單一般在入選當年的下半年公布,無法確定入選當年政策的影響時長與影響程度,因此剔除2016 年的數據,選取2015 年作為政策實施前的年份,記Time=0;選取2017 年作為政策實施后的年份,記Time=1;兩者的交互項記為did,實驗組在政策實施后的年份did 為1,其余did 均為0。
入選為培育企業后,企業如果在未來的年份中符合隱形冠軍的入選標準,經申報后可入選為隱形冠軍。在之前的分析中,我們將這類企業入選為隱形冠軍的年份作為其入選年份,但政策的影響應該從其入選培育企業就開始了,因此在進行雙重差分檢驗時分別討論了3 種不同的樣本選取方法下的結果:(1)剔除這部分兩次入選的企業;(2)采用入選為培育企業的年份;(3)采用入選為隱形冠軍的年份。此外,為進一步探究政策扶持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我們還選取了主營業務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結果如表6 所示,可以看出不論選擇哪一種取樣方法,結果均表明隱形冠軍培育工作對企業的研發投入和主營業務收入存在顯著的促進作用。具體而言,實驗組在2016 年入選為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后,相較于2015 年,2017 年的研發投入和主營業務收入均有了顯著的增加。此外,組別與時間的回歸系數均為正數,且P<0.01,這一結果有兩個方面的含義,即在2015 和2017 年內:(1)企業入選時間越早,相同年份的生產經營狀況越好,2016 年入選的企業比2018 年入選的企業擁有更高的研發投入水平和主營業務收入;(2)隨著時間的推移,總體上企業的生產經營狀況呈現向好的趨勢。

表6 政策對樣本企業影響的雙重差分檢驗結果
為加快制造業轉型升級,增強經濟發展活力和發展后勁,浙江省自2016 年起開展了隱形冠軍的培育工作,截至2018 年年底,共認定隱形冠軍70 家、培育企業628 家。本研究基于上述企業在2015—2017 年的生產經營狀況,通過聚類分析將企業劃分為4 種驅動模式,明確了不同驅動模式下企業的發展現狀,給出了不同驅動模式企業在省內各地區以及行業間的分布情況,并探究了政策扶持對企業研發投入與主營業務收入的影響,得到以下結論:
第一,企業總體上以低水平雙驅動模式為主。本研究將浙江省555 家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劃分為低水平雙驅動、要素驅動、高水平雙驅動和創新驅動4 種類型,這與王家庭等[21]對我國制造業驅動類型的劃分大體一致。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的調查中約有70%的樣本企業仍然處于低水平雙驅階段,可能的原因是:(1)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工作主要針對制造業,總體而言,我國制造業尚處轉型升級階段,技術創新水平相對較低。(2)浙江省隱形冠軍的評選標準為“專精特新”,持續創新并非隱形冠軍入選的唯一標準,目前隱形冠軍培育工作處于起步階段,入選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還有較大上升空間。
第二,不同驅動模式的企業在生產經營狀況上存在顯著差異。(1)就成長性而言,創新驅動型企業的成長性最高,而成長性越高的企業,其創新驅動作用也會更明顯[34],因此高成長性與高創新水平形成了促進創新驅動型企業快速發展的良性循環。(2)就總體的生產經營狀況而言,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具有明顯的優勢,其主營業務收入的絕對量與增長率均處于4 類企業中的最高水平,同時也占據了最高的市場份額,且在技術創新方面,無論是研發投入還是專利數,在全省范圍內都處于領先地位。因此,高水平雙驅動可能是隱形冠軍成長的一個重要方向,浙江省隱形冠軍可能存在兩條成長路徑:一是在要素驅動的基礎上通過增加研發投入成長為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二是在創新驅動的基礎上通過集聚要素成長為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
第三,企業在地區間的分布不均衡。這種不均衡主要包括兩個方面:(1)總體數量分布不均,入選企業大多均位于浙北或浙東沿海地區,而浙中、浙南等地入選企業的數量偏少;(2)生產驅動模式分布不均,絕大多數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9 家、占90%)與創新驅動型企業(16 家、占64%)均位于杭州市。企業在地區間分布不均衡的現狀也向隱形冠軍培育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戰。
第四,政策扶持能夠有效改善企業的生產經營狀況。本研究利用雙重差分模型對政策成效進行檢驗的結果表明,政策對企業的研發投入與主營業務收入均存在顯著的促進作用。這也意味著通過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的相關政策和工作來引導企業轉型升級是行之有效的。
盡管本研究對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的驅動模式進行了聚類分析,并驗證了政策扶持在短期內給企業帶來的積極效果,但由于政策開展時間較短以及數據獲取的局限性,未能深入探究培育工作對企業持續發展帶來的影響,未來可以通過關注企業在入選后3 年~5 年的生產經營狀況和技術創新水平,探索企業驅動模式的動態演變過程,對政策成效進行更為全面的評估。
上述結論在幫助明確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生產驅動模式與生產經營狀況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為當前隱形冠軍培育工作提供了新的思路:
第一,提高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的入選標準,努力打造“浙江制造”新名片。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企業大多處在低水平雙驅動與要素驅動階段,技術創新水平有待提高,而持續創新應當是未來隱形冠軍發展的主要方向,因此,為努力打造“浙江制造”新名片,應當提高企業的入選標準,量質并重,培育一批能夠在全省范圍內起到引領示范作用的隱形冠軍企業。
第二,落實梯隊培育與退出機制,引導中小微企業走“專精特新”的發展道路。浙江省隱形冠軍培育工作涉及的企業數量眾多,企業在生產驅動方式、生產規模、創新水平、經營狀況等方面不盡相同,為增強隱形冠軍在全省范圍內的示范引導作用,建議做好以下3 點:(1)根據企業的發展水平將其劃分為若干個層次,落實梯隊培育機制,引導越來越多的培育企業往隱形冠軍的方向發展。截至2019年年底,浙江省共認定隱形冠軍124 家,其中51 家是由培育企業成功培育而來的,占41.13%,這也說明目前的企業培育工作具有一定成效。(2)進一步完善隱形冠軍的復審工作,將不符合“專精特新”發展標準的隱形冠軍降級為培育企業,并針對一定年限內未成功培育的企業建立退出機制。以2016 年的108 家培育企業為例,截至2019 年年底,未成功培育的企業數量為86 家,占79.63%,如果沒有退出機制,這部分企業的占比可能會越來越高。(3)逐步取消隱形冠軍評選過程中的固定名額要求,保證入選企業的質量。當前的評選工作每年對每個地區都有一定的入選指標,這可能會導致不同年份入選企業質量存在較大的波動。
第三,加快落實浙中、浙南等地的隱形冠軍培育工作,促進地區間均衡發展。地區間發展的不均衡在一定程度上會對經濟發展產生負面影響[35]。為努力建設好10 個“重要窗口”,繼續鞏固浙江全省域均衡發展的特色優勢,建議當前隱形冠軍培育工作的重點放在以下兩個方面:(1)加快培育浙中、浙南等地區的中小微企業,增加當地隱形冠軍(培育)企業的數量,采用以點帶面的方式提升區域經濟發展水平;(2)因地制宜,通過產業延伸、行業集聚、錯位發展等方式形成每個地區企業的特色發展模式,促進地區間均衡發展,增強全省經濟活力。
第四,以驅動模式為依據精準施策,為不同類型的企業制定不同的培育路徑。(1)針對要素驅動型企業,從提高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水平入手,引導其往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發展;(2)針對低水平雙驅動型企業,存在兩條可能的培育路徑,一是從技術創新水平入手直接發展成為創新驅動型企業,二是擴大生產規模、過渡到要素驅動階段,而后通過提高技術創新水平進一步發展成為高水平雙驅型企業;(3)針對高水平雙驅動型企業,通過持續創新努力提升企業的成長性;(4)針對創新驅動型企業,保持高成長性與高創新水平的良性循環,通過要素集聚進一步提升企業的市場占有率和競爭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