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制造企業綠色創新障礙因素的實證研究

謝雄標，孫靜柯

（1.中國地質大學（武漢）經濟管理學院；2.中國地質大學（武漢）能源環境管理與決策研究中心，湖北武漢 430074)

中小企業對我國經濟發展起到重要促進作用的同時，也對環境造成了巨大的破壞［1］。自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推動綠色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以來，我國各地將綠色創新放在了首要位置。與大型企業相比，中小企業面臨資源匱乏、技術能力弱、專業人才少等問題［2］。隨著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綠色創新作為綠色發展和創新驅動的融合點，成為中小企業突破環境和資源約束，促進可持續發展的有效手段。然而，已有研究指出中小企業綠色創新仍面臨諸多障礙［3］，限制了中小企業的綠色創新行為。那么，中小企業綠色創新行為的障礙因素有哪些呢？對于這一問題的回答將有助于政府部門更為深刻地理解中小企業的綠色創新實踐，并指導中小企業及時調整環保策略，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實現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的共贏。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以浙江省270 家中小制造企業為研究對象，在文獻回顧基礎上，以實證方法探討了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的主要障礙因素，以期為如何提高中小企業的綠色創新行為提供理論參考和政策建議。

1 理論回顧

1.1 綠色創新

綠色創新也被稱為“生態創新”“可持續性創新”和“環境創新”，是以減少環境破壞為目的的產品、工藝或系統的創新［4］。從目標導向來看，不同于單純追求經濟利益的傳統創新，綠色創新以產生顯著的環境效益為目標［5］；從內容導向來看，綠色創新涉及綠色產品設計、廢物回收利用、防治污染和企業環境管理技術等環節［6］。通過對已有相關文獻進行歸納發現，綠色創新的類型主要有3 種：一是綠色產品創新，強調從產品自身著手降低對環境的影響；二是綠色工藝創新，強調從原材料選擇到產品的生產和使用過程進行工藝更新，降低環境污染；三是綠色管理創新，強調管理模式對企業綠色創新行為的影響［7］。將這3 種類型的綠色創新同時納入實證研究模型，能夠更好地厘清中小企業綠色創新行為的現狀。

綠色創新強調在追求經濟效益的同時最大程度地降低對環境的負面影響，對組織的生產經營活動提出了新的要求。已有學者基于不同視角對企業綠色創新中的障礙因素進行了研究，具體而言，如Arundel 等［8］討論了綠色創新及其測量方法，確定了綠色創新的障礙主要包括經濟障礙、技術障礙、與勞工有關的障礙、法規不完善、缺乏研究工作、缺乏市場需求、與管理和供應商有關的障礙；Del Río 等［9］闡述了促進綠色創新的政策特征和具體措施，并指出缺乏資金、技術能力低、缺乏利益相關者的壓力、薄弱的立法是企業開展綠色創新過程中面臨的關鍵障礙；Marin 等［10］采用聚類分析法對歐盟27 國中小企業進行了實證分析，確定了主要障礙為資金不足、知識障礙、不確定的回報、技術能力弱、市場障礙；Abdullah 等［11］對馬來西亞制造商實施綠色創新的障礙進行了廣度上的研究，結果表明綠色創新每一維度的障礙各不相同，其中管理者開展綠色創新的意愿不足、外部資源不足、缺乏政府支持和客戶需求不足等是綠色產品創新中的障礙，信息不足、缺乏有效的合作關系、缺乏客戶需求以及商業利益的不確定性是綠色工藝創新中的障礙，而商業慣例、技術壁壘、缺乏政府支持以及缺乏資源是綠色系統創新中的障礙。

通過對現有文獻進行梳理可以看出，學者們從經濟、市場、制度和技術等方面探討了企業開展綠色創新過程中面臨的障礙因素，但研究對象多集中在發達國家的企業，針對發展中國家的研究較少，且對中小企業的關注不足。事實上，我國大多數中小企業往往面臨資金、人才與技術等各方面的限制［12］，極度缺乏將技術創新和科技成果轉化為經濟效益的條件，因此，中小企業綠色創新中的障礙亟待解決。為此，本研究在現有文獻的基礎上將我國中小企業綠色創新中的障礙因素劃分為內部資源與能力障礙和外部資源獲取障礙。前者是指中小企業內部出現的阻礙綠色創新實施的因素，包括管理及人力障礙、資金障礙和技術障礙；后者強調企業外部出現的阻礙綠色創新實施的因素，包括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缺乏政府支持和市場障礙。從內外部全方面對中小企業開展綠色創新過程中面臨的障礙進行系統梳理，有助于對主要障礙因素的識別。

1.2 中小企業綠色創新中的障礙因素

1.2.1 內部資源與能力障礙

一是管理及人力障礙。Schumpeter［13］在提出創新理論的基本思想時指出創新的動力來源之一是企業家精神，因此，管理人員缺乏對綠色創新的承諾是阻礙綠色創新實施的主要障礙。相比于大型企業，中小企業的股東通常也是管理者，加之內部缺乏健全的法人結構，管理人員開展綠色創新的意愿對企業的經營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14］。由于資源受限，中小企業的管理人員傾向于尋求最小化損失而非最大化收益，為了規避風險而不愿去嘗試新的挑戰［15］。此外，已有研究指出，人力資源質量會顯著影響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意圖［16］。中小企業由于創新投入不足、吸引人才的機制相對落后等因素，無法有效防止人才的流失和吸引優秀人才的加入，進一步限制了其綠色創新的實施。

二是資金障礙。綠色創新活動具有高投入、高風險、長期持續性等特征，在缺乏資金的情況下企業很難對綠色創新項目進行投資［17］。企業開展綠色創新，需要保證充分且長期穩定的資金投入［18］。然而，創新成果轉化具有不確定性和長期性，不僅研發的過程漫長，高質量的綠色創新成果轉化為企業經濟效益也需要時間［19］。此外，企業投入科研項目的資金來源于企業內部流動資金，大部分中小企業在短期內無法獲得足夠的收入來彌補研發支出，加之普遍存在信息不透明、信用狀況差、內部財務約束程度低等問題，導致中小企業的信貸渠道薄弱［20］。由此，一系列的財物約束阻礙了中小企業對綠色創新項目的投資。

三是技術障礙。從熊彼特的創新理論和在創新理論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技術創新理論角度看，技術對于企業開展綠色創新至關重要。技術和環境的雙重外部性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綠色創新的發展［21］。管理人員認為綠色創新投入的成本由企業自身承擔，而綠色創新活動在生產和擴散階段具有知識溢出效應，使得其他企業能夠共享綠色創新的收益，這種認知降低了中小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動力［22］。此外，我國大多數中小企業綠色創新基礎薄弱，面臨著生產設備老舊、產品科技含量低、技術水平低等問題［23］，在市場競爭中面臨著巨大的生存壓力，在內部資源配置方面傾向于經濟效益好的活動，這進一步加劇了中小企業的短視行為。

1.2.2 外部資源獲取障礙

一是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社會資本是中小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必要條件，與其他企業建立良好的合作關系能夠顯著提高企業的社會資本［24］。中小企業由于自身資源受限，在強網絡連接中通常面臨邊緣化、效率侵蝕、貿易條件惡化等危機，為了克服以上危機，企業常常將有限的資源用于外部社會資本積累，這雖然可以幫助企業度過生存危機，卻不利于企業的內部資本積累［25］，阻礙了綠色創新能力的積累。此外，已有研究指出，企業綠色創新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上游環境，考慮到滿足綠色規范的原材料的高成本和需求的不確定性，供應商不愿就綠色實踐交流信息［26］，從供應鏈的源頭限制了綠色創新。

二是缺乏政府支持。政府支持是中小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主要動力，財政支持和政策引導對于創新的投入和轉化都起著關鍵作用［27］，但不明確的政策會阻礙綠色創新實踐。盡管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的激勵措施，促使企業采取綠色行動，但是在政策實施的過程中監管力度不足，加上政策法規復雜和僵化的特點，不利于綠色創新的實施［28］。此外，在創新型社會構建過程中，政府不僅要制定政策鼓勵企業創新，更要推動企業及時將綠色創新思想和技術商品化、產業化，而政府由于缺乏綠色生產、環境領導力等方面的專業知識，不能很好地針對中小企業的綠色創新行為進行培訓，無法為其技術升級提供幫助［29］。

三是市場障礙。根據創新獲利理論，綠色創新不僅涉及過程、產品及組織創新的實踐活動，還包括它們的商業化，即將創新成果推向市場進行盈利［30］。與傳統創新相比，綠色創新的市場不確定性更大［31］。而顧客是決定綠色產品需求的關鍵因素，市場的不確定性增加意味著顧客需求變化較快。因此，為了迎合市場需求，中小企業往往最低限度地滿足政府對污染物排放量的最低要求，而不會主動開展綠色創新以追求資源的減少使用［32］。此外，當市場的不確定性較高時，競爭強度的加劇會使企業具有創新性的綠色產品受到沖擊，此時中小企業傾向于選擇可以短期獲利的創新項目，甚至是在原有產品的基礎上只進行簡單的改進和調整，同時減少用于綠色創新的資金投入［33］。

2 問卷設計與實證研究

2.1 問卷設計及數據來源

本研究調查問卷的內容主要包括3 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企業基本情況調查，包括被調查企業的名稱、規模、類型和所屬行業等；第二部分針對企業的綠色創新行為現狀進行調查；第三部分對企業綠色創新中的障礙因素展開調查。問卷所采用的具體題項及來源見表1，其中共包含6 個障礙因素。所有問卷項目均采用李克特五級量表進行測量。

表1 調查問卷指標說明及來源

浙江省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生態文明理念的發源地，地區綠色發展程度較高，具有代表性。其次，由于制造企業具有能源消耗量大、排污量大、關聯性強等特征，制造企業的發展對于整個社會能否實現節能減排具有重要影響。基于以上分析，在相關專家的建議下，本研究采用隨機抽樣的方法對浙江省內的中小制造企業進行了問卷調查。為了保證數據的質量，首先對小樣本進行預調查，在對題項進行微調后，數據收集主要通過發送電子問卷、電話訪談、實地調查等方式進行，由企業環保部門負責人填寫問卷。正式調查開始于2018 年10 月，于2019 年6 月結束，歷時9 個月，只向每家企業發放一份問卷，共發放了1 000 份問卷，回收有效問卷270 份，有效回收率為27%。

2.2 樣本特征分析

對有效問卷樣本情況進行統計，從企業規模來看，資產總值為300 萬元～2 000 萬元的企業最多，占總樣本的48.5%；300 萬元以下、2 001 萬元～5 000 萬元、5 001 萬元～1 億元、1.1 億元～4.0億元的企業分別有27、54、24、34 家，占有效樣本總數百分比分別為10%、20%、9%、12.5%。從所屬行業來看，紡織業的企業最多，占總樣本的71.4%。樣本總體符合當前中小企業的基本情況，具有代表性。

2.3 信效度檢驗

信度分析用來評價測量量表的穩定性和可靠性，本研究采用克朗巴赫系數(Cronbach'sα)、組合信度(CR)和潛變量的平均提取方差(AVE)來檢測測量模型的信度。檢測結果顯示，所有變量的總量表和分量表的Cronbach'sα均在0.722 以上，大于基準值0.7，各變量測度項的AVE 都大于0.6，各測量項的組合信度CR 均在0.8 以上，表明量表具有較好的內部一致性，信度良好。對于效度分析，統計檢驗結果表明整體因素的KMO 值為0.837，Bartlett`s 球形檢驗的顯著性水平為0.000，顯示樣本數據符合做因子分析的要求，且效度良好（見表2）。

表2 樣本企業綠色創新及障礙因素量表信度檢驗結果

2.4 相關分析

如表3 所示，樣本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整體較高，其中綠色管理創新的程度最高，綠色產品創新水平有很大差異，總體而言，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比較符合對現實觀察的感知；相關分析結果顯示，管理及人力障礙、資金障礙、技術障礙與中小企業綠色創新行為顯著負相關，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缺乏政府支持、市場障礙與中小企業綠色創新行為顯著負相關。另外，各變量AVE 值的平方根（見表3 中粗體部分）均大于變量自身與其他變量間的相關系數，說明樣本有良好的區分效度。

表3 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矩陣

2.5 障礙因素的多元回歸分析

相關分析只表明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程度，而不能確定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因此本研究采用多元回歸分析探討樣本企業綠色創新中的主要障礙因素，運用SPSS 24.0 軟件構建多元回歸模型。在進行回歸分析時，采用逐步多元回歸方法，以企業綠色創新作為因變量，以6 個障礙因素作為自變量依次導入回歸模型中，然后通過對各個模型進行F 檢驗，選出最能解釋因變量與自變量之間關系的模型進行分析。如表4 所示，模型 1 的預測變量為管理及人力障礙，模型 2 在模型 1 的基礎上引入了資金障礙，模型 3 在模型 2 的基礎上引入技術障礙（JS），模型 4 在模型 3 的基礎上引入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模型 5 在模型 4 的基礎上引入缺乏政府支持，模型6 在模型5 的基礎上引入市場障礙。結果表明，擬合優度最高的模型為模型6，滿足回歸分析要求。

表4 樣本企業綠色創新障礙因素多元回歸分析結果

在此基礎上進行T 檢驗，如表5 所示，各自變量的VIF 值均在1.5 以下，表明回歸方程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在內部資源與能力障礙中，技術障礙對企業綠色創新行為的影響最大（B=-0.852，P<0.001），其次是資金障礙和管理及人力障礙；究其原因，技術是中小企業綠色創新產出的主要推動力，技術對于企業創新資源的高效使用和改進生產方法、生產工藝等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技術水平直接決定著企業的盈利能力和在市場競爭中的地位［34］。在外部資源獲取障礙中，市場障礙對企業綠色創新行為的影響最大（B=-0.266，P<0.05），其次是缺乏政府支持和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究其原因，中小企業是以盈利為目的的經濟實體，其綠色創新成果只有符合市場需求、順應市場導向，企業才能得以發展［35］。

表5 樣本企業綠色創新障礙因素檢驗結果

3 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研究以浙江省的270 家制造業中小企業為研究對象，采用逐步多元回歸的方法進行了實證研究，主要結論如下：（1）企業中3 種綠色創新的整體水平普遍較高，其中綠色管理創新水平最高，說明企業的高層管理者具有較強的環保意識，能夠把綠色創新納入企業的長遠發展戰略；同時，企業的綠色產品創新水平有很大差異，可能的原因如Renning等［36］的研究發現，即綠色產品創新受到外部因素如市場需求、供應商參與等的影響較大。（2）企業內部資源與能力障礙中的技術障礙對綠色創新的影響最大，是企業綠色創新的主要內部障礙，其次是資金障礙和管理及人力障礙，說明綠色創新的產生依賴較高的研發強度和知識流動，豐富的技術資源對于中小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是不可或缺的。（3）企業的外部資源獲取中的市場障礙對綠色創新的影響最大，是企業綠色創新的主要外部障礙，其次是缺乏政府支持和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說明中小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主要驅動力是經濟利益，相比于達到某些硬性技術指標，企業更關心的是綠色產品能否獲得顧客的認可，以及綠色產品的市場前景等信息。

根據以上結論，提出以下建議：（1）中小企業由于自身資源條件限制，缺乏對綠色創新的投入，因此建議政府鼓勵企業與高校等科研主體共建研發中心、實驗室、中試基地等科技創新載體，推進綠色創新示范企業、企業綠色技術中心等的建設，做好產學研合作引導和專項管理，完善綠色創新人才培訓、咨詢等服務體系。此外，由于綠色創新具有研發和環保的雙重正外部性，導致中小企業綠色創新研發動力不足，因此建議政府積極制定技術保護措施，防止企業在市場競爭過程中出現核心技術非正常轉移的現象，及時出臺相關政策對自主研發成果給予保護，以提高全社會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另外，資金障礙和管理及人力障礙顯著影響中小企業綠色創新，因此建議政府完善財政補貼，強化對中小企業綠色創新項目的資金支持，使中小企業財物約束的局面得以緩解，從而減少企業經營者對綠色創新不確定性的擔憂，增強組織對綠色創新風險的事前容忍度。（2）綠色創新與市場需求密切相關，然而由于信息不對稱等限制，顧客并不能真正感受到綠色產品為其帶來的好處，從而影響他們的購買決策，因此建議政府運用多種方式加大對綠色消費的環境效益、低碳環保理念、參與知識和技能等內容的普及宣傳，鼓勵形成低碳環保的良好社會氛圍，提高社會公眾對綠色消費的認知度和參與度，引導顧客的綠色消費偏好。同時，市場作為綠色創新生存發展的主陣地，建議政府對其進行適當調控，根據區域、產業和社會需要完善管理綠色創新的相關法律，為降低綠色消費潛在風險提供保障，提高綠色產品供給的市場導向性，降低綠色產品市場不確定性。此外，缺乏政府支持和不良的外部合作關系顯著影響中小企業綠色創新，因此建議政府努力提升綠色創新服務水平，加快綠色創新政策支持工具的實施速度，積極搭建合作平臺，鼓勵中小企業和社會力量進行綠色創新資源的共享，促進企業有關綠色創新的合作關系向良性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