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打印

［加拿大］李芳達　譯 _ 楊楓

編前語

李芳達，出生于加拿大的華裔科幻女作家。2015年，她的處女作Zero?Boxer獲得了YA幻想文學最高獎——諾頓獎的提名。2017年的奇幻史詩作品Jade?City，甫一問世就獲得了星云獎、軌跡獎等多個獎項提名，并一舉奪得了極光獎。她另一部科幻作品Exo也同時獲得了極光獎最佳YA小說獎。本期給大家介紹的這篇作品，看似描述的是一對難兄難弟在一次意外偏航后的分道揚鑣，但更深層次地是對盛行的“無限迭代”，只追求最新最潮的消費主義的一個反諷，3D打印技術誕生后這是否會是人類的一種未來呢？

“嗯，冷卻系統完蛋了。”雷·卡特從星船的底盤下面鉆出來，脫下油漬斑斑的“萬能打印遞送服務”夾克，扔在腳邊激起一陣塵土，“我們離不開這顆行星了。”

阿特·斯特朗盯著擱淺的飛船，慢吞吞地轉了一圈，表示難以置信。塞德西亞的午后陽光灼烤著面前灌木叢生的干旱地貌：塵土飛揚、連綿起伏的紫色沙丘點綴著一叢叢墨綠色的樹木，更遠處，堆積如山的巖石讓他想起巨大的動物糞便堆。

我完了，斯特朗想。我要被炒魷魚了。

“我們得匯報這事兒。”他說。

“沒門兒。”卡特踢了船側一腳，“一旦報上去，我們就完了。上面會問我們為什么偏航這么遠，還會問我們他媽的為什么流落到了塞德西亞星系。沒人會相信我們是在去火衛一送貨的路上意外躍遷到這兒的。他們會搜查飛船，檢查我們的航線日志。”

“是的，不用你說。”斯特朗抿著嘴，“那我們到底是怎么躍遷到塞德西亞的近地軌道上的？又是誰他媽弄混了薩爾西斯和塞德西亞的坐標？嗯？”

“這錯很容易犯啊！誰都可能犯！”

斯特朗在背陰處找了一塊平坦的巖石，一屁股坐上去。一只長著八條腿的紫色小蜥蜴在他腳邊的荊棘叢中竄來竄去，揮舞著它的觸角，憤憤不平地叫著。他感覺自己緊張性頭痛癥就要犯了。

卡特來回踱步，帶起陣陣紫色塵土。“我可不想為這么點兒雞毛蒜皮坐牢。兄弟，他們會把我們和貨真價實的走私犯和星際流氓關在一起，那幫人會生吞活剝了我們。”他搖了搖頭，臉上一貫的散漫被貨真價實的擔憂所取代，“我們還不如一輩子都待在這偏遠的石頭星上呢。”

“這他媽都是你害的，”斯特朗罵道，因為就是他害的。不過，斯特朗也承認，自己之前也是愚蠢至極了：首先，他幫接連遭到解雇的老同學在萬能打印公司弄到了份兒快遞員的工作;接著，任由他搞著所謂的小小的“支線旅行”，一不小心，就把他們送到了塞德西亞的沙漠中。

“行吧，”卡特說。他停止踱步，伸手捋了一把頭發，“這樣吧，我們搭第一趟航班回太陽系。等我們到了之后，就跟上邊說我們在最后一站遭到了劫持，匪徒帶走了所有的貨物，我們差點兒喪命。”

斯特朗瞪著他說：“你覺得塞德西亞多久才有一趟航班？我甚至不認為這顆行星有商用太空港。鬼知道我們要在這兒待多久。”汗水順著斯特朗的后脖頸流到他的脊椎上。他想給蕾娜塔發消息求助，可她要是知道了他在盤算什么，會先宰了他，再棄他而去。他拖著身體站起來，大步走向星船。“我們得找個修理工。修好船之后，我們燒了違禁品，離開這鬼地方，然后祈禱萬能打印公司買我們的賬，相信我們迷路到姥姥家了，選擇開除我們而不是提起訴訟。”

卡特在他身后瞪大了眼說：“燒了？你瘋了嗎？”

斯特朗打開星船后側的貨艙門，扯掉第一臺打印機的包裝。這臺打印機本該被送到住在火衛一新里約的D·辛先生手中。它是一臺嶄新的高性能UP3122X，外殼光滑圓潤，深蛋殼色放在任何家裝風格中都不顯得突兀。斯特朗掀開墨盒蓋，兩臂伸進去，撈出一打黑色墨盒。它們掉出打印機，滾出貨艙，翻落在地。

卡特追上來，大聲抗議道：“你知道它們值多少錢嗎？”

“我不管！你知道我們為此惹了多少麻煩嗎？”

卡特蹲下來，拾掇起掉在地上的墨盒，仿佛手忙腳亂撿拾糖果的孩子。“我們把它藏起來，回來再找。”他左顧右盼，搜尋著曠野中適合藏東西的地方。“嘿，看！”他抬抬下巴，指向東邊一座小丘的頂部。一陣藍色塵埃正順著山坡涌向他們。斯特朗停下來，瞇眼望向煙塵處。他看見了一輛車的輪廓，正在向他們疾馳而來。

一輛巨大的輪式沙漠越野車在他們面前戛然停住，掀起一陣砂礫風暴。一個男人跳下前座，帶著驚訝的神情打量著他們。接著，他棕褐色的臉上綻開笑容，男人大笑起來。斯特朗不怪他。他們可能是他見過的最離譜的了：在蒸騰的沙漠中的報廢星船后方，一小堆黑色罐子旁，兩名萬能打印公司的快遞員，在大眼瞪小眼。

塞德西亞人指向星船，冒出一連串詞語。

“呃，我們不懂塞德西亞語。”卡特說。

“他說的是德語，你個蠢貨。”斯特朗噓了他。

男人把寬檐帽往上推了推，理了理他寬大棕褐色衣服的針織腰帶，又指向星船，用磕磕巴巴的標準語說：“你們需要修船。”

“對！沒錯，我們需要修船。”斯特朗同意道，“你能幫我們嗎？”

男人的手順著星船指回巨大的沙漠越野車，說：“我帶船去鎮上，嗯？”

卡特和斯特朗看了看彼此，“對，那太好了。”斯特朗說道。

男人用手指敲了敲左手掌心。

“我們有錢。”卡特掏出他的賬戶卡，舉了起來。

塞德西亞人輕蔑地笑了笑，說：“只接受真金白銀。”

卡特困惑地看向斯特朗，“他什么意思？”

“哦，靠。”斯特朗又打量起塞德西亞人樸素的針織服裝和布滿老繭的雙手，“我讀過關于這里的資料。塞德西亞殖民地遵循著某種另類的生活方式。這里的人選擇以傳統的方式生活，封禁了所有星際時代的技術。我覺得他們仍然在用實物貨幣。”

“實物貨幣？”卡特皺起了眉頭，“比如……金幣？”他順著塞德西亞人好奇的視線看向一邊，靈光一閃，猛地抓起一個墨盒塞給男人，問道：“這個可以嗎？”

塞德西亞人擰開盒蓋，看向里面，又聞了聞。接著，他笑了起來，合上墨盒，把它夾在了胳膊下面。男人不再廢話，鉆回沙漠越野車，將車倒到星船前方，然后拖出兩根牽引線纜。他注視著卡特和斯特朗匆忙塞回貨倉的其他墨盒，問道：“賣嗎？”

“不，不賣，我們不賣。”斯特朗說。

“當然，我們愿意為你破例。”卡特迅速補上一句。斯特朗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們坐在后排，乘車前往鎮上，放在懸垂裝置上的星船被牽引著跟在他們后面。這不是一趟漫長的旅程，剛好夠斯特朗在憤怒中好好反思一番，思考一下他們是怎么弄得一團糟的。本該沒什么大關系的。卡特了解他，他也了解卡特，他們要做的不過是偶爾繞道而行一次，捎帶上幾盒頂級的瑟利亞白鼻煙，藏在他們運送的打印機里，通過海關和檢查站，送到薩爾西斯的一名分銷商那兒換點兒外快。打印機裝有防篡改活動記錄，但只要他們不開機，就沒人知道他們將昂貴的機器作為容器。

斯特朗起初反對這個主意，就像他以前反對卡特去豢養仙女座戰斗鼠，或反對他用兩張工資單的錢去買“永不下跌”卻立刻貶值的小行星房地產衍生物一樣。更不要提某次他不告而別，留下斯特朗去解釋為什么租來的車上有一股猴尿騷味兒的事了。事實證明，在異域倒賣作為寵物的格利西亞倭狨完全是虧本買賣。

沒錯，這次他本該有所提防，可卡特很會攛掇，“就一筆快錢，收貨送貨，僅此而已。沒風險的。在萬能打印這樣的大公司，沒人會在意一兩次為了私事的額外躍遷。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也不在乎。人們都這樣，一貫如此。”

“我馬上就要在公司待滿三年了，卡特。”斯特朗說。做快遞員很無聊，卻沒什么難度，而且確實比他以前的一些工作要好，“我可不想因為你的什么餿主意被炒魷魚。”

“聽我說，這事的謀劃都算在我頭上，但我跟你五五開，怎樣？”

最終，錢還是太誘人了。

蕾娜塔總是跟他嘮叨說想要更大的住處，更好的打印機。“你明明給萬能打印公司工作，可他們付你的錢甚至都不夠買一臺像樣的款式，”她抱怨著，“簡直沒天理。”他覺得她說得對。算上這筆外快，再加上員工折扣，他可以買一臺全新的UP3122X。這是一個革命性的、完全可編程的機型，能打印546455種素材組合，還每天同步最新的衣服、首飾、日用品和食物。它在掃描和復刻準確率上創了新高，比起以往的型號，它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完成所有工作。有了UP3122X，他可以為蕾娜塔打印她想要的那條性感的新裙子，與之相配的靴子，打印新的浴室家具，給自己的摩托打印定制貼紙。就在數小時前，當斯特朗穿上帶著萬能打印LOGO的夾克爬進送貨船時，他還滿懷憧憬地伸手撫摸過那臺UP3122X的側面，喃喃自語：“很快，我就能有一臺你了。”

他覺得自己太蠢了。

他們的車剛開過山坡，塞德西亞小鎮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小鎮占滿了另一側的山谷，一幢幢古樸的小小建筑，從一座歷史博物館向外綿延開去。煙霧自煙囪中裊裊升起，帶輪載具在鋪設好的街道上行駛。當他們開得更近時，斯特朗發現這些房子都是用硬質材料制成的——木頭和磚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人工搭建的，而不是打印的。在這里，制作或改變任何東西都一定極為緩慢而困難。

“哇喔。”斯特朗吹起口哨，“好一片未開發的打印機市場。”

塞德西亞人把飛船徑直拖到鎮子邊上，把他們放在那里就走了。離開前，男人又要了一個墨盒。作為交換，他點出一把金屬圓片，放到卡特掌中。“實實在在的錢。”塞德西亞人咧嘴笑著說道，“去買飯，買水，買住處，買姑娘，懂？然后去修船。”

卡特對著太陽舉起一枚雕花硬幣，廉價金屬發出黯淡的光。“這可真是見鬼了。”

他們走進第一座散發著食物香氣的公共建筑。兩人剛進門，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有五六個人轉過來頭盯著他們。當斯特朗和卡特找到最近的一張無人方木桌坐下時，人們的交談又開始了，但斯特朗能感受到許多投向他們的好奇目光，時隱時現。他小心翼翼地掃視四周，一切都看起來笨重且陳舊。椅子早就磨壞了，仿佛它們已經存在了很多年，人們身上的一些針織衣物污漬斑斑，邊緣也開了線，這表明它們已經被人多次使用。縷縷陽光自狹小的窗戶照進室內，其間微塵游走。一些人對上他游移的目光，向他禮貌地點頭致意，然后別過頭去。塞德西亞人看上去并無敵意。他們只是不常見到外來的客人。

當一名年輕女子給他們端來兩大碗燉肉時，卡特將那一把硬幣攤在桌上。她咯咯笑起來，拿走了其中三枚，轉身離開。他們看著她，她的翹臀隨步伐左搖右擺，長長的黑發如波浪般垂到腰際。斯特朗不情愿地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碗上。它的邊緣有細小的缺口。他驚訝地搖了搖頭。這些人幾乎再利用著一切東西。他們沒辦法隨心所欲地消解物質，再打印個新的。

“你覺得這些碗和勺子有多少年了？”他低聲問卡特。一想到要用它們吃東西，他的胃一陣翻騰，“之前有多少人用過它們？”

卡特做了個鬼臉，聳聳肩說：“他們肯定會洗的。”他用勺子戳了戳碗里的肉，開始吃飯。

斯特朗勉為其難地跟著做了。出乎意料的是，食物味道很好。他繼續吃，然后想起當下更重要的問題。“冷卻系統很容易修，沒錯吧？這鎮上肯定有人知道怎么修。”

卡特漫不經心地在桌面上擺弄著剩下的硬幣，盯著女服務員的身影說：“急什么？”他又吃了一口，接著從前胸的口袋里掏出一支記號筆，開始在桌上涂鴉。卡特總是這樣，他的兩只手就是不消停。“這地方挺不錯的，有點兒像舊時代主題公園。反正要再過一陣子才會有人發現我們失蹤了。”

“也許我們可以在人們發現之前回去。”斯特朗說。他抬起頭，接著差點嗆出滿嘴食物，“我覺得你不該那樣做。”

“做什么？”

“在桌上亂涂亂畫。”

太遲了。一名頭發灰白、體格壯碩的巨漢正站在他們桌邊，低頭怒視著他們。斯特朗猜他是這里的老板。他的面色陰沉，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粉色，下巴來回擺動著，仿佛他正在咀嚼什么黏糊糊的惱人東西。斯特朗衷心希望餐館老板和為他們服務的年輕女子沒有關系，因為卡特剛剛畫的是一張女招待光屁股的圖，猥瑣而夸張。這幅畫還占據了他那邊的大部分桌面。“有什么事嗎？”他問。

男人吐出一串德語臟話，斯特朗猜測是這樣。

“嘿，就一張桌子而已。”卡特站起來，攤開雙手辯解，“我怎么知道你們會連著幾個月都用同一堆‘垃圾？”

餐館老板的表情顯示他考慮把卡特的頭砸進被毀容的家具里。斯特朗連連道歉，還交出了他們所擁有的大部分硬幣，老板這才被安撫了下來，只是怒視著他們直接送客。到了室外，卡特哼哼唧唧地說：“你敢信？那家伙竟然會為一張爛桌子發火，而沒讓我們給他打印一張新的，反而要了一堆金屬片？”

“你個白癡，那些金屬片對他們來說比桌子值錢多了。多虧了你，我們現在幾乎不剩多少這玩意兒了。”斯特朗掂量著手中僅存的幾枚硬幣，希望它們夠得上離開這個星球的路費。他已經受夠這地方了。他不喜歡此地的骯臟，也不喜歡紫色的塵土，而且也受夠卡特了。“我去轉轉，找找修理工。你回船上去毀滅證據。我不管你怎么做。燒了、埋了、送人、藏在樹洞里，隨你便，只是要保證等我回來時，它們都沒了。我們還有機會擺脫這爛攤子，在我們惹上更大的麻煩之前離開這里。”

卡特說：“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別，可別。”斯特朗說。他認得卡特肩膀狡猾而興奮的抽動，和他那誘哄的、歪斜的笑容。“不行。”

“嗨，行了。你都不想先聽我說說嗎？這次真是個好主意。”卡特雀躍著，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在說：你騙誰呢，你想知道的，我知道你想。“你怎么突然這么小心？你就真的這么急著回你女朋友那兒？我們的工作可沒刺激到讓你想回去得要死。你騙不了我的，哥們兒。”

斯特朗的手戳在卡特胸口，他說：“我可不管你的腦袋里正在盤算什么瘋狂的點子，我一點兒都不想聽。我們被困在這被時間遺忘的破星球全都要怪你，要是我們被一直困在這里，或者被開除，被扔進監獄，或者蕾娜塔甩了我，我一定要把你打出屎來。”他盡量做出兇狠的表情。他從來沒能讓卡特認真對待過他的警告，這讓斯特朗想要掐住他這位朋友的脖子，猛烈搖晃。卡特只會像他們兒時打完架時那樣笑。他比斯特朗塊頭大多了，一直如此。在斯特朗胖揍他時，他只會躺在地上打滾、大笑，接著爬起來，撣去塵土，不加反省地繼續做他們之前在做的那些事，就好像斯特朗的抗議、反對或是憤怒對他來說只是件趣事兒。過去確實一直是這樣的，直到剛才。

“我是認真的，卡特。”斯特朗說，“回頭在飛船那兒見。”

三個標準時后，斯特朗回來了。卡特不在星船邊。

好消息是，裝滿瑟利亞白鼻煙的黑色墨盒不見了。貨倉大敞，UP3122X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盒蓋虛掩著。

“這該死的。”斯特朗用手擋著陽光，瞇起眼睛遙望著最近的一排磚房。在經過幾番磕磕巴巴、比比劃劃的街頭對話后，他終于找到了一名同意出來看看星船的修理工。她身材矮小，體格健壯，不茍言笑，指甲發黑，總是在嘆氣，但標準語說得還算利落。她哐啷一聲丟下工具包，撅起薄薄的嘴唇，疲憊地嘆了一口氣，然后掀開星船的引擎蓋，捅來捅去。斯特朗希望她的方法真的行之有效。

沙土中閃爍的金屬光芒引起了斯特朗的注意。他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這是一枚塞德西亞硬幣，就像他們幾小時前用來買飯和安撫憤怒的餐館老板的那些硬幣。在不遠處，又閃過一道金屬閃光，又是一枚硬幣。沒走多遠，他又發現了三枚，順著離開星船的方向，徑直向遠處，仿佛有人匆忙把它們丟下。

“哦，不。”斯特朗感到胃部一陣下墜。他打開了這臺UP3122X打印機。打印機的側面溫熱，一股燒焦的金屬味縈繞在星船的貨倉里，刺痛了他的鼻腔。控制面板閃出一條完成提示：掃描打印任務完成。

一臺UP3122X打印機打印一枚小小的金屬圓片需要二十個標準秒。從打印機的完成任務列表來看，掃描原初模型，打印四百枚塞德西亞硬幣花費了一百四十分鐘;打印能將所有墨盒和硬幣裝在一起的尼龍口袋又花了七分鐘。

斯特朗想知道：在塞德西亞，用那么多瑟利亞白鼻煙和現金，能買到什么？

然后，他不抱希望地盤算著：若D·辛先生就他本應是“全新”的UP3122X工作日志而向萬能打印公司投訴，自己繼續在公司工作的概率有多大。

修理工從引擎蓋下面爬出來，用一塊滿是黑色污漬的抹布擦了擦手，說：“搞定，應該好了。”她砰地關上引擎蓋，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斯特朗。

他把所有剩下的硬幣都遞給她，說：“要是這些不夠，我朋友——”他頓了頓，“我的前朋友會付你剩下的。”他爬進星船的駕駛艙。“你在鎮上很快就能找到他——他暫時哪兒也去不了了。”

【責任編輯：衣 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