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思潔
1968年,莊文穎20歲,為響應國家號召,她到農村插隊。于是,山西偏遠的小村莊里,多了一名愛讀書的姑娘。那段時間,只要有空余時間,她一定會抱起書本。1973年,莊文穎等來了機會,她順利考入山西農學院,并在畢業(yè)后選擇留校任教。
當時,莊文穎有兩個選擇——昆蟲學、植物病理學。“不喜歡昆蟲”的她選了植物病理學。在邊教邊學的過程中,她發(fā)現,大約70%的植物病害是由真菌引起的,真菌有很多問題值得研究。
帶著問題,莊文穎考取了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碩士研究生,師從菌物學家、中國科學院微生物所研究員余永年,踏上了真菌學這條路。那一年,她30歲。時間在一次次實驗與思考中過得飛快,在余永年的指導下,莊文穎掌握了真菌分類學的有關研究方法,成為課題組里的頂梁柱。師生間越來越默契,莊文穎知道老師想做什么,余永年也深信莊文穎一定能做成。
1983年,在課題組缺少人手的情況下,余永年還是決定送莊文穎赴美進修和攻讀博士學位。他期望莊文穎今后能為我國真菌分類研究打開新局面。更大的世界在莊文穎面前鋪開。在美國康奈爾大學,莊文穎讀到了許多難得的真菌學文獻資料,也看到了國際同行的科研效率,于是她盡可能多地壓縮休息時間用來學習和工作。那段時間,莊文穎在國際期刊上發(fā)表了多篇科研成果。
1988年回國后,莊文穎產生了一個念頭——要讓中國的真菌學走到國際舞臺上去,“我要讓國內學者知道,國際期刊并不是高不可攀的。”1993年,借助于中科院生物區(qū)系特別支持項目,她和十幾位同行深入大巴山叢林進行野外考察。這次考察歸來,在她的倡導下,團隊成員在國際刊物上一口氣發(fā)表了一組(7篇)論文,讓中國真菌學家在國際上來了次罕見的集體亮相。
20世紀80年代之后,莊文穎很多時候是在野外度過的。那時的科考條件很簡陋,行李裝備全靠自己扛,莊文穎和同事下了火車要倒公共汽車,下了公共汽車還要想盡各種辦法才能到達目的地,許多時間要花在路上。
艱苦的旅途卻讓莊文穎感覺很美好。1998年春節(jié),她帶著十幾人組成的考察隊進入廣西大龍山,開展熱帶地區(qū)真菌調查。進山之前,大家坐著鐵皮船穿過狹長的水庫,一座座人跡罕至的綠色小島緩緩地從他們身邊掠過,如詩如畫。那次旅途的終點是一片原始叢林,在那里,莊文穎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盤狀真菌新種。
越往前走,他們采到的標本越多,背包也越沉,可大家的腳步反倒輕盈起來。美好的記憶還有很多:廣西大明山是莊文穎去過的濕度最高的地方,走路就像在騰云;新疆廣袤的戈壁灘里沒有路,他們一路顛簸卻歡欣鼓舞……
“我沒做過什么轟轟烈烈的事。”回憶起過去的日子,莊文穎說。這么多年來,她早已不知不覺間帶著考察隊走遍了全國26個省區(qū),研究了39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大量真菌材料,發(fā)現了新科1個、新屬13個、新種360余個,澄清大量分類和命名問題,發(fā)現和篩選出了有廣泛應用潛力的木霉菌株,使我國木霉資源狀況面目一新。莊文穎個人還獨立完成了3個屬的世界專著性研究,并使我國部分類群的物種數量倍增。
莊文穎的辦公室里有一個老舊的保溫壺,那是她的老師余永年退休時清理辦公室后留下的。“保溫不是太好了,但還可以用。他留下的,有用的我肯定要用。”莊文穎說。
老師給莊文穎留下的更寶貴的東西,是對待菌物學的熱情與執(zhí)著。余永年從事菌物學科研和教學50余年,在國內外30多種學術刊物上發(fā)表論文120余篇,編、著、譯書20余部。
2010年,余永年自知身患癌癥,仍堅持組織全國學者撰寫中國菌物學的百年研究史。在病痛的折磨下,余永年的工作艱辛而痛苦,而值得欣慰的是,2015年,在他病逝后的一年,《中國菌物學100年》正式出版。
這份熱情與執(zhí)著感染著莊文穎。在帶領團隊率先在我國熱帶和西北地區(qū)開展真菌資源普查、分類、分子系統(tǒng)學、數據庫建設等綜合研究的同時,她還先后主持了“中國孢子植物志的編研”等重大項目20余項;撰寫、主編著作9部,參編9部;成為國際真菌學領域的權威工具書——《真菌辭典》首位參與編寫的中國籍學者。年逾七旬的她堅持在《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中擔任生物學編委,走進中小學課堂、首都科學講堂等公眾平臺授課……
一直以來,時間是莊文穎唯一的對手。“我70多歲了,真菌學有好多未知領域,我還需要不斷學習。”莊文穎說,她不信來生,依然在竭盡全力,嘗試著把人們對真菌學的認知邊界再拓寬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