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演唱中的咬字問題剖析與正確運用

蘭天洋，中國流行聲樂教育家、歌手、音樂人，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中國歌曲TOP排行榜》終審評審，《我是歌手》節目聲樂總監、聲樂指導。著有《流行演唱基礎課》一書，截至2021年銷量已達二十多萬冊。

他被網友稱為“新生代歌手導師”“聲樂界金牌教練”“歌唱比賽終極導師”，其得意門生遍布世界各地，眾多歐美知名音樂院校畢業的學生慕名前來進修。

流行演唱是人聲與話筒、音響結合最為緊密的一門演唱藝術。從事美聲、民族唱法的演唱者在進行專業表演時，原則上是不使用話筒的（電視節目晚會除外）。而流行歌手在進行演唱表演時，都是需要運用話筒的，極少有流行歌手不拿話筒演唱。這是因為美聲和民族唱法是一門充分運用人體自身共鳴腔體進行演唱的藝術，人體的共鳴腔體就是人聲的“音響”。而在流行演唱中，除了要使用腔體的共鳴外（因流行唱法、美聲唱法、民族唱法的發聲位置有所不同，所以對于共鳴腔體的運用也有所區別），還要通過話筒和音響進行傳聲。換言之，在流行演唱中，話筒和音響替代了腔體共鳴中一部分“音響”的功能。正因如此，流行演唱的狀態通常會更為清晰自然、親切動人，所產生的聲音色彩也更加豐富多樣、變幻莫測。這里需要特別強調的是，流行演唱的聲音經由話筒傳遞和音響放大后，咬字的運用會顯得極為細膩。有鑒于此，本文將著重談談流行演唱中咬字的特點及其運用。

流行演唱中咬字技術訓練的重要性

由于流行演唱需要借助話筒進行傳聲，演唱者身體的每一個肌肉動作都會通過話筒，特別是錄音棚的話筒被放大。人的表情肌是由面部神經支配的，人類喜怒哀樂所帶來的細微面部表情是由不同組合的表情肌之間協同收縮并牽動皮膚來實現的。演唱者咬字過程會牽動面部肌肉動作，通過話筒傳聲和音響擴聲，就能把表情肌細微的動作變化所產生的聲音表現出來。

當你演唱一首歌曲時，面部表情肌，特別是口部肌肉的動作，會對歌曲的情緒、情感表達產生極大的影響。不同的肌肉動作、變化都會嚴重影響演唱者對歌曲在“字、聲、情”等方面的表達。除此之外，諸如顱頂肌、斜方肌、腹外斜肌、腹內斜肌等其他肌肉的動作變化也會對歌唱中的咬字產生影響，進而波及聲音質量和情感表達。這些情況，都是我在大量流行演唱教學過程中發現的。學習者任何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都會影響聲音的整體效果，聲音色彩也會變得愈加不同，情況嚴重時還會影響歌唱發聲的正確與否。正確的咬字狀態，會使歌唱聲音像一條線似的集中和流暢，在音響條件好的情形下，會讓人感受到一種類似播放唱片的感覺。咬字狀態不對時，聲音就會像棉花團一般，演唱出的歌曲會讓人聽起來覺得聲線是斷的、松的。流行演唱是人的自然聲與話筒、音響相結合的藝術，歌聲通過話筒、音響被放大后，會使這種感覺變得愈加明顯。

那么，如何訓練流行演唱中正確的咬字狀態呢？很多聲樂老師在教學中要求學生用平時自然說話的方式去歌唱，這是不全面的。因為真正歌唱中所謂“自然說話狀態下的咬字”是在聲帶達到歌唱工作狀態后才能實現的，而聲帶達到歌唱工作狀態是指聲帶處于歌唱呼吸狀態下的振動情形。由于自然說話狀態下的氣息與歌唱時使用的氣息差別較大，所以只是一味地強調自然說話的狀態并不能實現演唱時的正確咬字。只有在聲帶進入歌唱工作狀態之后，再要求以自然說話的方式咬字，才能達到歌唱的實際要求。

流行演唱咬字技術訓練方法——咬字肌剔除法

要咬好流行歌曲中的字，首先要先了解歌唱過程中人體的咬字器官。人體的咬字器官可分為固定咬字器官、活動咬字器官兩類。固定咬字器官如牙齒、硬腭等，活動咬字器官如舌頭、下頜、嘴唇等。在流行演唱中，需要把固定咬字器官和活動咬字器官有機地結合起來運用，這兩類咬字器官有的能多用就多用，有的則能少用就少用甚至不用。因此，就產生了流行演唱中的“咬字肌剔除法”。

所謂“咬字肌剔除法”，就是剔除那些影響自然說話式唱歌的肌肉動作。民族唱法通常強調“字正腔圓”的肌肉動作，美聲唱法則重視先打開腔體再咬字的肌肉動作。這些咬字的肌肉動作，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流行演唱中自然說話式的咬字特性。這也使得那些學過美聲、民族唱法后改唱流行風格的歌手，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和功夫剔除這些不必要的咬字動作肌肉。流行演唱不像美聲、民族唱法那樣對咬字有著極其嚴苛的要求。美聲、民族唱法通常要求每個字、每個音都要“歸韻”歸到位，講究字正才能腔圓；流行演唱的咬字則更為個性化，歌手的咬字方式通常都不同，演唱出來的風格和聲音也各不相同。因此，在實際教學或學習過程中要以“咬字清楚、自然說話式”為基礎和標準來訓練，并運用“咬字肌剔除法”來進行不斷練習。

“咬字肌剔除法”的具體練習方法為：先找一首歌詞、詩歌，甚至是報紙上的文章，按照如下要求來念或者唱——輕咬牙齒（不能露出牙縫），嘴角呈微笑翹起狀，念或唱出的每個字都要從嘴角出發，在面部形成“紅心”的形狀，最后歸韻至額頭。練聲時，要保持唇角微笑翹起狀，通過牙齒與舌尖之間的動作進行咬字。同時，保持口中含一口水的狀態，可以避免出現歌唱通道堵塞導致聲音卡擠問題。

我將這種咬字方法稱為“咬字肌剔除法”，意為該用的肌肉要用，不該用的一定不能用。例如，咬“我”字的時候，在輕咬牙齒的狀態下，調動面部的上唇鼻翼提肌、提上唇肌、顴小肌、顴大肌，讓面部微笑起來，即提笑肌并帶動嘴唇、嘴角（口輪匝肌）翹起來，在演唱的時候盡量保持這樣的狀態，減少或不用口三角肌、降下唇肌、頦肌，同時盡可能用齒尖、舌尖咬字。將這種咬字方式養成習慣，形成自然狀態，才能實現流行演唱中所謂自然說話式的咬字狀態，才會從聽覺上感受到聲線的流暢和自然，聲音會更加集中，通過話筒傳出的聲音才會更有表現力。

與此相對的是，一些歌手在演唱過程中嘴部肌肉，特別是下巴使用過多，導致腹外斜肌、腹內斜肌上升，從而造成氣息上提，引發喉部用力，造成聲音擠卡以及聲音不集中、發散等一系列問題。利用“咬字肌剔除法”進行訓練而呈現上佳效果的典型代表是曾獲歐洲歌唱大賽亞軍的克里斯蒂安·科斯托夫（Kristian Kostov，亦被稱為小K）在湖南衛視《我是歌手》節目中演唱的中文歌曲《記得》。我在為他指導這首歌曲的演唱時就是使用了“咬字肌剔除法”。如果不目睹他的演唱視頻而只是閉目聆聽，人們甚至會以為這是一位中國歌手在演唱。“咬字肌剔除法”所展現出的咬字狀態對于流行演唱非常重要，學習者應認真體會。

“咬字肌剔除法”對流行演唱的重要作用與影響

流行演唱中的咬字方式與美聲、民族唱法有很大的不同，咬字不正確就無法把流行演唱所需要的聲音色彩、情感情緒準確地表達出來。美聲和民族唱法中的咬字具有規范性。比如，美聲唱法要求喉頭必須穩定，腔體必須打開，然后再去咬字；民族唱法的咬字要求“字正腔圓”，即咬字需要做到準確而飽滿，這樣才能保證腔調圓潤。而流行演唱中的咬字，卻不具有這樣的規范性。它沒有一個固定的咬字規定，有特點的咬字方式反而常成為演唱風格的重要組成部分，比如歌手周杰倫、楊坤、韓磊、張宇等，他們每個人的咬字方式都不同，傳達出來的感覺和表現出來的風格就完全不同，如周杰倫的隨性慵懶、楊坤的滄桑成熟、韓磊的渾厚有力等。如果他們的咬字方式統一了，就會失去流行演唱的個性特質。如果流行演唱的咬字方式使用美聲、民族唱法的咬字標準（美通、民通唱法歌手除外），楊坤將不是楊坤，周杰倫也不再是周杰倫了。

因此在流行演唱中，完全可以通過咬字來確立一個人演唱風格的基調。這種因咬字而產生的風格特異性或者說是辨識度，為流行演唱的咬字訓練帶來很大的困難，因為美聲或民族唱法訓練中所具有的規范性已經全然不適合，而且似乎也很難找到統一、確定、具有普適性的練習方法。而“咬字肌剔除法”則很好地解決了這些矛盾和問題，使得流行演唱咬字訓練可以讓演唱者在不失去自身特色的同時，還能保持規范性和穩定的狀態，同時通過話筒、音響傳出穩定、細膩和充滿質感的動聽歌聲。

“咬字肌剔除法”不僅能解決因演唱風格不同而出現的流行演唱咬字訓練難題，還能有效解決因語言差異而造成的歌唱狀態問題。不同語言具有不同的語音形式，會產生不同的咬字方式，從而對歌唱狀態和聲音形象產生直接影響。中文的咬字狀態尤其會影響發音，外國人很難教好中國歌手演唱中文歌曲。有很多歌手從國外學習回來，演唱英文歌曲輕松自如，而一旦演唱中文歌曲，聲音就會變得發散、發飄、不集中，完全失去演唱英文歌曲時那種輕松自如的狀態，這是中文咬字會影響發音的直接表現。

我在擔任湖南衛視《我是歌手》節目聲樂指導期間，為很多國外的歌手進行聲樂指導，包括迪瑪希、波琳娜等。在指導過程中，我發現他們如果能學好中文的咬字發音，再演唱英文歌曲反而更加容易。克里斯蒂安·科斯托夫演唱的《記得》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或許有人會反駁我的這種觀點，他們會以諸如王力宏、林俊杰等跟隨國外老師學習的歌手作為反例。對此我持保留意見，王力宏、林俊杰除了自身天賦之外，還擁有多元的教育和文化生活背景。

這里需要講幾句題外話，曾經有許多人問我，《我是歌手》這樣一個殿堂級的音樂競技節目，請的都是國內外的一流歌手，為什么還需要聲樂指導老師？這是因為《我是歌手》節目的比賽歷時三個多月，賽程長，歌手壓力較大，需要聲樂方面的專家從藝術嗓音醫學、發聲以及心理等各方面協助歌手們保持良好的競技狀態，同時借助系統、科學的發聲指導，為歌手們完美演釋音樂作品提供可靠保障和重要支持。這也與《我是歌手》節目組一貫秉持的專業態度有關。也正是這種在各個方面都追求專業、嚴謹的態度，才造就了這一節目的高質量，并受到觀眾們的普遍好評。在《我是歌手》節目中，我為汪峰、張韶涵、尚雯婕、迪瑪希、聲入人心男團、小K等一大批歌手、組合進行了聲樂指導。正是通過在《我是歌手》這樣的節目和其他諸多大型歌唱節目中從事聲樂指導工作，我遇到了許多實際問題，積累了大量寶貴經驗，并嘗試將這些教學實踐過程中的實用經驗理論化。

總的來說，咬字問題是流行歌曲演唱中最為重要且常常被忽視的問題，對于演唱風格、聲音呈現、情感傳達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中文又恰恰是世界上最難發音的語言之一，在歌唱中，中文的咬字常會嚴重影響歌唱的發聲和狀態，這在流行演唱中往往會表現得更為突出。我們只有清醒地認識到流行演唱中的咬字方式與美聲、民族唱法的不同，以及在不同語言體系中的難點所在，并采取正確有效的訓練方式，才會形成既有演唱者自己風格、又能借助話筒音響傳出的令人感到穩定、舒適、優美乃至令人動容的美妙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