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心而行 描盡繁花

寂月皎皎　李瑋　朱怡淼

作家檔案：寂月皎皎，著名網絡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網絡作家協會副主席。寂月皎皎是紅袖添香網站的首批簽約寫手，也是“2008全球華文武俠作品大賽”亞軍獲得者，曾入選2007年首屆中國網絡原創作家風云榜，并多次獲得華語言情作品大賽各類獎項。著有《繁花落定》《風暖碧落》《倦尋芳》《和月折梨花》《碧霄九重春意嫵》《幸福的黑白法則》《問鐲》《薄媚·戀香衾》《云鬢花顏之風華醫女》《情晚·帝宮九重天》《蓮上仙》《君臨天下》《酌風流》《兩世歡》等十余部作品，其中《兩世歡》被改編為影視劇。

作為知名女頻網絡文學作家，寂月皎皎有著不同于一般女頻套路的獨特之處。諸多女頻網文表達男性對女性的“寵愛”。在這個過程中，雖然女性是主人公，但她的“動作”很多時候都具有被動性。“瑪麗”蘇題材，“白蓮花”題材，乃至許多的“大女主”題材，女性在很多時候靠外貌、性格、道德等方面的女性化特征，吸引、依靠在權勢、財富等方面具有主動性的男性。在這些網文中，女性在社會經濟地位上的依附性特征，以及由此帶來的問題和困境，被有意地掩蓋了。寂月將這些被愛情“征服”的對象，轉變為主動選擇、取舍的主體。從《繁華落定》到《兩世歡》，寂月以清麗穩健的語言風格，創作了一部部堪稱“范本”的大女主女頻作品。我們就創作構思、女性意識和改編反思對她進行了深入的訪談。

創作篇

李：您是2007年前后開始創作第一部作品《穿越歷史之夢回大唐》（《繁花落定》）的嗎？當時促使您從事網絡文學創作的最大動因是什么？

皎：從事網絡文學創作最大的動因，當然是對寫作的愛好。從小就喜歡看書，尤其喜歡看各類古代背景的雜書。一部《紅樓夢》，前八十回來來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當時流行的武俠小說、言情小說也看過很多。看多了就想著寫，想寫自己心中的故事。在最初網絡不普及時，就曾用稿紙寫了些很不成熟的小說，也陸續在各類雜志發表過一些短篇。后來網絡小說興起，心中有激情，手邊有故事，就自然而然地在網絡上上傳那些小說。

我第一部在網上連載的長篇小說，其實不是《繁花落定》，而是一部比較傳統的武俠小說，叫作《幻劍之三世情緣》，2006年秋天開始寫作。但當時的武俠小說已經過了最紅火的好時機，大陸市場嚴重萎縮，出版的武俠小說少之又少，連網上讀者也偏愛玄幻、言情類小說，所以受眾比較狹窄，且很多是男性讀者。

《幻劍之三世情緣》曾參加過香港中華書局與紅袖添香網站聯合舉辦的全球華語武俠大賽，當時的大賽評委、香港著名作家倪匡很喜歡這部武俠，還跟我討論過劇情和人設。該書獲得了那次賽事的亞軍，并于2008年7月在中國香港出版。

在《幻劍之三世情緣》快寫完時，網上正流行穿越小說，尤其是唐穿。我也是一時興起，寫了穿越大唐的《繁花落定》。這是一部比較類型化的長篇小說，用后來的眼光看并不成熟，并且細節上的bug還挺多。但最初都是憑著一腔激情和熱血去創作，也很容易得到讀者共鳴，所以《繁花落定》是我第一部較受歡迎的長篇小說。

李：第二部作品開始您就不再寫穿越文了，而是直接進入古典人物，能否談一下做此改變的動因？

皎：也不是刻意地不去寫穿越，而是遵從本心，想寫些和之前不一樣的小說。因為偏愛古典文學，所以后來創作的故事背景大多選擇了古代，但每次開新文都會試圖去刻畫不一樣的故事和人設。后來寫的古言，仔細看過去，題材的切入點都會有些差別，就是因為不太想重復自己。比如《鸞風錯：飛鳳翔鸞》是偏江湖向的輕喜劇風小說，《風暖碧落》是筆觸較沉重的真實歷史背景小說;《和月折梨花》寫了個可興邦國的女主，《倦尋芳》反其道行之，寫了個天生妖孽有亡國之兆的不祥公主;《風華醫女》女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呆萌女醫，《君臨天下》女主則是武藝高超扮豬吃老虎的機警太子妃。其他的小說，《問鐲》是半古半今的懸念穿越，《蓮上仙》是仙俠，《酌風流》取材南宋背景，偏權謀向，《兩世歡》取材五代初期背景，偏推理探案。

因為古代題材寫得多，曾有朋友擔心我寫不來現代，寫作比較受限，所以我也試過寫了兩部現代，就是2010、2011年前后出版的《幸福的黑白法則》和《幸福，狹路相逢》，前者偏浪漫言情，后者偏職場輕喜劇風。

李：《倦尋芳》的女主蕭寶墨有一個逐步轉變的心路歷程，這部作品處理人物內心和命運糾葛方面筆力雄健，能談一下您當時對蕭寶墨這一人物形象的構思嗎？

皎：最初的構思很簡單，在之前的《和月折梨花》寫了個天降祥瑞的公主，《倦尋芳》就想寫個相對叛逆的禍水公主。在確定想寫這樣一個人物后，再根據她所處的環境和經歷的遭遇，來思考這個人物應該是怎樣的形象，最終確立了后來大家所看到的人設。阿墨的行為和性格或許不討喜，但很鮮活。

李：《倦尋芳》網絡版和紙質書的結局不同，從內心而言，您更喜歡哪一版，為什么？

紙質版結局，才是真正的結局。

皎：《倦尋芳》就是一個悲劇。當女主失去對親人和愛人的信任后，她的結局就已經注定。至于網絡版，更新時讀者眾多，結局太慘，她們接受不了。算是考慮讀者感受寫的一個HE結局吧。但《倦尋芳》的結局就該是個悲劇。

李：《風華醫女》和《君臨天下》是姐妹篇。這兩部作品使用了部分“瑪麗蘇”的套路，不過您又不拘泥于這種套路，做了許多改變。您能談一談您在創作時，是怎么看待和處理網絡文學套路的嗎？

皎：只要故事好看，只要符合人設，我不會在意用些瑪麗蘇套路。

能有新穎的橋段固然是好，但瑪麗蘇也有它可取之處。言情小說是寫給女性讀者看的故事，必定帶著夢幻色彩。能愉悅到作者和讀者的“瑪麗蘇”橋段，像咖啡里的糖或奶，太多了或許會膩，但適量添加可以增加口感。

再則，瑪麗蘇套路或許會過時，但套路里的逆襲和浪漫不會過時。

李：《兩世歡》中您設置的雙重結構，并在感情線之外設置的懸疑線，這使得這部作品層次感十分豐富。多層次多線索您處理得也張弛有度、有條不紊。您能談一下當時您創作這部作品時的構思嗎？

皎：《兩世歡》是我較晚創作的一部小說，寫作手法也相對成熟些。在確定要寫一個推理探案故事后，我就先做了不少功課，翻閱了《洗冤集靈》等古代探案資料書，再結合想用的歷史框架（后梁）構思出了完整的小說大綱。因為感情線和懸疑線都在大綱中預先設置過，邏輯基本合理，在正式創作過程中只是進行了豐富和調整，所以整體還是比較順暢的。

李：您下一步創作的計劃是什么？

皎：可能會從事一些劇本創作，另外手邊還有小說在構思和寫作。近年來在劇本上花的時間比較多，但更喜歡的還是小說創作。這兩年應該會有新作出來。

李：這些年商業機構對網文越來越重視，作家會有許多簽約或是各種IP運作的機會，您覺得這對網文創作有什么影響？

皎：IP運作，對網絡創作的影響當然是比較正面的。這不僅代表著社會層面對網絡文學的認可，也能將網絡文學通過影視劇這種完全不同的傳播方式，推向更廣大的群體。畢竟，影視劇的受眾，遠比網絡小說的受眾龐大。對作者來說，這也是一種激勵。

另外，因為對IP運作的重視，有些作者也會下意識地去創作題材和風格更適合拍攝的網絡小說。這種適合拍攝的網絡小說往往更正能量，更看重戲劇沖突。但另一方面，影視的門檻和要求更高，可能也會約束住網文最吸引人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利弊均有，只看作者創作時如何權衡。

女性篇

李：在《倦尋芳》中，每一個男性都未能成為蕭寶墨的歸宿，這其中是否存在您對兩性關系的表達？

皎：蕭寶墨的歸宿，更多是她的出身、性格和遭遇使然，并未打算以此去表達兩性關系。

蕭寶墨是個被寵得很驕傲的公主，不會輕易屈服;但她偏偏又一再遭遇背叛和傷害，這會導致她的多疑和猜忌。因為不愿屈服，所以會試圖掌握自己命運;因為多疑和猜忌，比起背叛過自己的愛人和親人，她可能更愿意相信權勢。期盼愛情和親情，又不敢相信愛情和親情，她的故事線就在這種搖擺中推進，并先后被拓跋頊和蕭寶溶利用，最終走向悲劇結局。

近年看到網上有些評論，將蕭寶墨的行為和女權聯系在一起。寫作時其實也沒想那么多，但彼時共情女主，想寫的阿墨，的確就是一個被犧牲的女子，力圖改變并掌握自己命運的故事。

李：《兩世歡》的二重結構中，失憶前的風眠晚和失憶后的阿原構成了兩重結構。失憶前的風眠晚性格軟弱，唯唯諾諾，以景辭的愛憎為自己的愛憎，處處隱忍、服從。失憶后的阿原堅強果斷，瀟灑自信，在與景辭的兩性關系中處處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和自主性。這種獨立性和自主性是否與您對當下女性理想的人格方式的期待有關？

皎：是的。不得不說，這些年女性自強自立的自我觀念越來越深入人心。這種觀念必然會投射在文學作品中，尤其投射在即時更新的網絡文學作品中。阿原失憶，拋棄了依附他人生存的附屬性人格，找回的則是擁有獨立人格、并遵循天然本性，不愿屈服于命運，努力按自己意愿去生活的“大女人”。這種“大女人”，就是現實中對女性理想人格的期許，在主角身上的投射。

改編篇

朱：《兩世歡》改編成網劇，您認為改得怎樣？哪些地方對原著的改動更適應影視這一媒介？

皎：《兩世歡》的影視制作方是一個嶄新的團隊，《兩世歡》作為他們改編的第一部影視劇，有優點也有缺陷。但毋庸置疑這個團隊做事很認真，后來也邀請了我參與電視劇的改編。

電視劇和小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表達方式，改動是必然的。比如原著是倒敘模式，出場的就是失憶的阿原，但作為電視劇，不可能像小說中那樣，不斷用碎片化的回憶和阿原的主觀感想去還原失憶前的故事。電視劇將倒敘改成了順敘，少了些懸疑色彩，但比較方便于觀眾的理解。

還有在人設方面，書版男主和劇版男主同樣深情，但書版男主對女主少了些信任，劇版男主則始終相信女主，從未認為女主有心傷害自己。這種改動讓劇版男主人設更有魅力，但同時會弱化了男女主之間的戲劇沖突。在影視改編里，如這類矛盾時常存在，很難做到盡善盡美。

朱：《兩世歡》網劇對演員的選擇是否符合您小說中對人物的設定？

皎：男主景辭最早就定了于朦朧，他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所飾演的白真，也是我喜愛的角色，形象和景辭的人設還是很符合的。

女主阿原由陳鈺琪飾演，是一位特別靈動清麗的女演員，最難得男裝女裝皆宜，演出了我心中的阿原和風眠晚。

朱：《兩世歡》網劇播放后，對小說原著的閱讀量有影響嗎？

皎：這個當然有。一些觀眾看完網劇后，會轉頭找原著看。那段時間實體書銷量和網絡閱讀量均有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