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
(成都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2018 年9 月4 日,國際興奮劑檢查管理公司(IDTM)三名工作人員至孫楊住處對其進行賽外反興奮劑檢查,IDTM隨后給國際泳聯報告說孫楊“暴力抗檢”,并在這一過程中毀掉了樣本瓶,而孫楊表示“他全力配合檢查,但檢查過程中檢查人員存在多項違規操作”。雇傭IDTM 的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認為孫楊干擾了其工作人員的采樣工作,并且使用了暴力手段(下文稱“孫楊藥檢事件”)。
“孫楊藥檢事件”在國內網絡引起了巨大反響,在“孫楊藥檢事件”前后,網民和媒體對此事件呈現出的飯圈化和泛政治化取向,成為本文研究的焦點。
“框架(framing)”的概念源自于貝特森,框架指的是人們用來認識和闡釋外在客觀世界的認知結構,人們對于現實生活經驗的歸納。框架不僅是一種研究方法,同時也是帶有批判色彩的研究范式,主要在新聞生產的研究領域揭示傳播者對符號和文本的操控。本文旨在通過微博網友和媒體關于“孫楊藥檢”敘事框架分析,來了解在此事件中,體育的飯圈化和泛政治化程度。
微博傳播的底層基礎是社會網絡,話語權是微博平臺上的“重要節點”,微博平臺具有形成“自組織”的可能。在哈貝馬斯看來,公共領域居于社會與政府之間,它是以作為公權力的國家和作為私領域的社會二分為前提的[1]。微博以全新的信息發布方式和傳播速度發揮出了強大的信息傳播力量和干預社會公共事件的能力,[2]在現有技術和社會條件下,微博成為最有可能接近公共領域這一獨立空間的話語平臺。
話語作為一種相互交流和溝通的工具,它與人的心理特征、社會特征與時代特征息息相關,體育傳播話語也是特定歷史時期意識形態的有機組成部分。肖鴻波將中國體育傳播在歷史中變遷的話語分為革命話語、民族國家話語和多元話語三種類型[3]。革命話語代表了一種集體言說。它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將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和共產主義語匯結合了起來;民族國家話語體現出了英雄圖騰的群像。它對于加強民族國家認同感、愛國主義教育具有強大作用;多元話語體現出一種體育本真的回歸。它包括對體育事件和體育比賽中的運動員的人性之美、技術之美和精神之美予以肯定和褒獎。
隨著我國體育的歷史功能從國家功利型轉向專業型、消費型和娛樂型,我國民眾和媒體對于體育話語也產生了明顯的變化,這種話語變化是脫胎于以往的國家功利型的體育功能,在互聯網和消費社會的環境下,出現了明顯的飯圈化思維和泛政治化思維,而飯圈化特性脫胎于多元話語系統,泛政治化特性則脫胎于革命話語和民族國家話語。
飯圈行為是一種集體行為,體育飯圈化指的是體育粉絲將體育明星視為偶像,為其進行應援打榜等行為。應援文化,源于日本體育界啦啦隊在看臺上的加油助威行為,后拓展到日韓娛樂圈,廣泛流行在應援文化中,粉絲們不再是“散兵游勇”,他們統一服裝、口號、行動,這樣聲勢浩大的站臺讓他們喜歡的偶像很有排場,也成為偶像們人氣指數的風向標。
“沉默的螺旋”理論認為,人們為了不被孤立,只能順從群體內大多數意見,而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也表示,個人一旦融入群體,個性會被湮沒,群體的行為就會表現出排斥異議、極端化、情緒化和低智商化的特點。身處群體壓力之中,粉絲怕被孤立成為“沉默的螺旋”,使粉絲群體組織難以保持理性和中立,于是向偏激、獨斷的方向發展。在現代社會,體育項目的發展目標日漸向滿足觀賞性、電視轉播和盈利需要轉變。粉絲也是其商業化運作的重要一環構成。一方面專業賽事的運動被拉下神壇,逐漸變得大眾化、普及化。粉絲規模不斷擴大,粉絲經濟繁榮發展。另一方面體育明星組織或論壇粉絲情緒化、非理性、信息壓力等現象普遍存在。
馮國有認為,體育的“泛政治化”與“去政治化”是對體育與政治關系兩種極端的定位與表達。西方國家以體育應“去政治化”為理論依據,制造中國體育“泛政治化”的國際輿論;體育“去政治化”的觀點在國內學術界也有一定的“市場”。國內一些學者及部分媒體對體育賽事報道,不恰當的“賦予”體育較多的政治意義,為西方學者和媒體惡意攻擊中國體育“泛政治化”提供“標靶”。
在我國宣傳表達上的某些時刻,體育成就是一種振興中華、國家榮譽的象征。大眾傳媒通過對集體記憶和民族國家想象的建構,向國人進行了輿論引導,但是這種輿論也讓體育明星在某種程度上被架到了神壇,同時運動員個人也與家國同構、大國體育、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捆綁在一起。
通過微博平臺上網民話語的框架分析,本研究旨在關于“孫楊藥檢”話題文本的表現重點,其框架建構的成因與意義。
基于上述目的,研究者提出了以下研究問題:
Q1.在此事件中,話語的建構使用了怎樣的框架?
Q2.不同的關系主體是否選擇了不同的框架?
Q3.在此事件中,飯圈話語和泛政治話語均有哪些轉變?
本文采用數據抓取技術對“孫楊藥檢”的相關文本進行抓取,并通過內容分析方法進行研究。
通過在微博上對“孫楊藥檢”相關話題的搜索,研究者提煉了可用于本文研究的高頻詞和主題詞。這些高頻詞可被分為主體和態度,主體與態度的組合可以高度概括網民群體對于“孫楊藥檢”的話語傾向。經過反復組合與迭代嘗試,研究者發現利用“孫楊”“藥檢”“WADA”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以2020 年2 月28 日作為事件轉折點,本研究選取時間范圍設定在一年前(2019 年3 月1 日)到事件發生后的3 個月(2020 月6 月1 日)。
在對文本進行篩選和分類后,研究者在Excel 中對文本進行分析。由于話語來源對框架建構的影響最大,本研究將加V 且點贊數超過10 的視為意見領袖,意見領袖中簡介包含“體育”或“游泳”詞匯的視為利益相關意見領袖,其余視為普通民眾,并將話語來源與其他變量構成交叉分析表。
框架策略與話語來源交叉表 表1:(2020年2月28日之前)表2:(2020年2 月28 日之后)


由表1 和表2 可以看出,“孫楊藥檢”事件風波,在國際體育仲裁法庭宣判結果之前,粉絲、意見領袖和普通民眾對與孫楊的態度絕大部分是表示支持的,支出率達82.43%,即使部分普通民眾謹慎地表明了不同態度,也只有31.4%的民眾表示意見保留,保持中立。而在事件之后,大部分的話語選擇和凸顯的框架由支持轉向了中立和批判。孫楊粉絲“超話”群體的態度未發生改變,依然是全體支持孫楊,意見領袖群體雖然支持框架減少,但也沒有出現批評的話語框架。而對于普通民眾而言,批判話語框架選用增長到45.71%,支持話語框架選用比例減少到37.80%。
對粉絲話語的研究,以微博“孫楊”超級話題為樣本。大部分時候“要像孫楊一樣,努力成為最好的自己”是這里的主旋律之一。在特殊時刻,超級話題內的文本表達主題各有側重。
研究者從孫楊超話里選取了100 條禁賽當天的粉絲言論,根據樣本的調查發現,對于“孫楊藥檢”風波,僅有不到一成的粉絲認為這是孫楊的錯,而七成的粉絲認為這只是庭審的不公。這實際在某種程度上驗證了體育明星粉絲的“非理性”現象。另外,研究者發現,體育明星粉絲之間的對峙和沖突是體壇飯圈化另一表現。在“孫楊藥檢”的相關微博中,不少寧澤濤粉絲,在結果宣判前已經主觀斷定孫楊暴力抗檢、甚至斷定孫楊有服用禁藥的行為:有122 條微博的內容是“把孫楊暴力抗檢的丑事擴散”。寧澤濤部分粉絲發布了400 余條狂歡貼,對孫楊被禁賽的結果表示滿意。
普通民眾相較于粉絲群體對“孫楊藥檢”事件的看法更加多元,話語框架也可以分為支持、批評和中立,但是具體內容分類更多。在此事件之前,中國民眾對孫楊是全票式的肯定與寬容,此態度是建立在孫楊的成績單、“為國爭光”與“民族英雄”之上。民眾對于“孫楊藥檢”事件中泛政治化話語傾向的現象,與媒體構建的共同想象和集體回憶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由“孫楊藥檢”事件在微博上的話語呈現,可以看出多方意見和態度并不一致,不同利益關系體的態度各有差別,微博意見相對平衡。微博雖然有充當公共領域的特質,但也不能忽視其中“沉默的螺旋”,民族壓力和群體壓力或許導致強勢的聲音越來越大,少數人的意見越來越小。
我國媒體一直以來以作為強者勝利者姿態報道孫楊賽事,對大國體育、集體記憶與民族國家、國家榮譽進行了價值框定,傳媒一直保持著政治立場與報道傾向,強調國家意義和社會意義,容易陷入符號化、標簽化、單一刻板印象解構中去看待體育競技。民眾在媒體的報道與鼓動中,對孫楊的態度容易變成對符號和標簽的態度,因此從追捧轉向批評,也只框定在了特定的符號與標簽之中,失去了體育本身的精神價值與意義。孫楊的體育粉絲,乃至全國運動員的體育粉絲,都逐漸產生飯圈化的傾向。在飯圈化的過程中,粉絲會出現“安利”、“反黑”、“應援”、“包場”等行為,甚至會對其他運動員產生敵對心理,對其進行人身攻擊與辱罵。粉絲不理智的過度關注并不利于運動員和體育事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