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征
話劇,顧名思義,是一門離不開語言的藝術形式,主要通過舞臺上演員大量的對白或獨白向觀眾敘述人物,表明劇情。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來源于生活,話劇也不例外。話劇表演最基本的定義就是演員在塑造角色時,要建立在生活的基礎上去真聽、真看、真感受。同樣,話劇語言也來源于生活中的語言,它經過藝術升華區別于生活語言,但在運用和訓練中又絕不能丟失生活化。
在話劇語言的運用中,演員要做到“真”,創作就不能脫離生活,要懂得深入生活、體驗生活、觀察生活,從生活中積累創作的素材。生活經歷和社會閱歷的不斷累積,可以幫助演員更準確地去理解和感受角色,尋找到飾演人物的內心情感,從而激發出演員自身的真情投入,這樣觀眾聽到的話劇語言就承載了演員最真實的情感,它一定是自然的語言,是能打動人的語言。
“自然”是話劇語言的一個基本遵循,舞臺上呈現出的語言還要經過藝術工作者的加工和修飾,要比我們生活中的語言更加精確生動,更加富于表現力和美感,同時還要通俗易懂,容易被觀眾所接受。這也是話劇演員在舞臺語言的運用中,要向觀眾傳遞出的兩個層面:一層是要讓觀眾聽清,另一層是要讓觀眾聽懂。要做到這兩點,必須經過聲臺形表等多方面的表演專業訓練。這里還有一個表演觀念的問題,話劇語言雖然表現的是臺詞,但其實也是表演,臺詞和表演是不能分家的,所以在演技訓練中,臺詞訓練是至關重要的。
20世紀50年代,我們在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教學方法的學習和引進中,開始了中國話劇理論和教學的探索。當今,國際上一些表演流派非常關注身體的表現力,比如中性面具訓練,而身體表現力其實是我們傳統戲曲藝術中程式化表演所關注和擅長的。因而,不論古今中外,不同的表演體系之間,是存在相近相通之處的。百年話劇,緊跟時代發展的腳步,在我們繼承和發揚中國優秀傳統藝術門類的同時,還應該注重與國外不同藝術門類的學習交流,繼續開拓創新,努力做到融會貫通,打開表演無窮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不斷追求表演的更高境界。
近幾年,我參與了國內幾所電影和表演專業院校以及北京人藝學員班的教學工作,對話劇語言訓練進一步做了一些嘗試和探索。我在最初接觸表演時,學習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之后到北京人藝學習工作,跟著劇院里的前輩藝術家們學習北京人藝演劇學派,后來到德國留學期間,又學習了格洛托夫斯基表演方法。如今,我無法準確地界定出自己的表演中有多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成分,有多少北京人藝的成分,又有多少格洛托夫斯基的成分,更多的時候是一種綜合性的運用。在教學實踐中,我也會將自己在不同時期學到的不同表演體系和近40年的表演實踐經驗結合起來,教給學生多種表演方法。在話劇語言的運用方面,我會要求學生先做到讓觀眾聽清,而后再通過自己的身體和語言把對角色的內心感受傳達出來,讓觀眾聽懂。那么話劇語言如何讓觀眾聽清、聽懂?我認為演員在表演中要重點關注臺詞的吐字歸音和傳遞方向。
日常我們說一段話的時候,往往強調的是開頭,而忽略了結尾,也就是歸音。中國語言的吐字歸音,不是點對點的直線,而是圓形。比如說“好”,生活中我們經常說“你好”,但話劇語言如果和生活中的說法一樣就不行了,而兩者最大的區別就在歸音上。話劇語言的“好”字,最后歸到漢語拼音hǎo這個口型,發音一定是清晰而準確的。也就是說,如果把一句話的最后幾個字或最后一個字強調出來,臺詞就一定是清楚的。再舉個例子,“我們先說這個草莓事件,真正的事實是,我被人整了,欺騙了,出賣了”這句話,大家分別強調句頭和句尾的部分各說一次,是不是發現表達出的意思是有所區別的?如果強調了句尾部分,這句臺詞就更清楚了。在話劇語言的教學中,我還經常會用腹式呼吸的方法訓練學生的發音,意圖是教會演員把自己身體從兩邊到后腰的整個腔體打開,臺詞的字尾歸到前鼻音,這時演員發出的聲音就一定是送出去的。隨后再跟隨演員最原始的身體感受和內心愿望,用語言的方式尋找到臺詞所要傳遞的方向,也就是表演中演員用自己的心靈去完成與觀眾的交流。
話劇語言的運用和訓練都是有過程的,是演員對生活和表演本身循序漸進、不斷累積的過程,這種累積和臺詞基本功的訓練應該伴隨演員的整個職業生涯。但同時話劇語言的運用和訓練又很簡單,萬變不離那一個“真”字。當演員喚醒了內心最真實的愿望,在舞臺上就能表達出最真誠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