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強

清政府起初認為,世博會乃西洋人“炫奇斗異”之舉,視之為“奇技淫巧”,頗具鄙薄之意。“辛酉政變”之后,清政府一改“恐洋”心態,開始有限度地與歐美諸國交往,并設立總理衙門代替理藩院,署理外交事務。
1870年,奧匈帝國駐華公使向清政府發出邀請,希望清政府派員參加萬國博覽會。總理衙門的官員認為,所謂的世博會不過是歐美諸國“炫珍耀奇”的“賽會”而已,認為“中國向來不尚新奇,無物可以往助”,婉拒盛邀。在奧匈帝國駐華公使的一再懇請下,清政府為顧及邦交才勉強同意赴會,認為“特因兩國交誼,不肯漠視”,表示“愿助成善舉,以昭示和睦不二之誼”。
為了避免與洋人正面打交道,在總理衙門的建議下,清政府決定由海關總稅務司署負責籌辦赴展事務,所需用度皆從關稅中支列。執掌清政府海關總稅務司署的是英國人赫德,赫德遵照清政府的授意,要求各口岸海關稅務司及海關監督曉諭商民自愿選送物品參展,凡愿意參加者皆可與各口岸海關接洽。但中國商民的熱情較低,響應者寥寥無幾。
1872年,海關總稅務司署決定組建專門負責博覽會出展的機構,統籌做好維也納萬國博覽會的出展事宜。為了保障順利出展,赫德共制發了9個總稅務司通令,命令各海關積極籌備展品,并將展品統一打包運輸至指定港口。北方海關統一寄送至上海,南方海關統一寄送至香港,然后再租船統一運送至意大利的里雅斯特港,并最終運抵維也納。
為了推動工作進行,赫德許諾將給予參與收集展品的海關關員1~3個月薪金的獎勵。赫德還規定,凡選送的展品,應當留存3份:一份交由維也納萬國博覽會展示,一份交由各口岸海關保存,一份送往即將設立的北京中國貿易商品博物館。針對上述設想,1872年9月5日,粵海關總稅務司包臘以書面的形式向赫德提出,應當按照世博會章程所規定的分類原則收集展品,以便分類明確、方便檢索,這一建議得到了赫德的認同和贊許。

在1873年維也納萬國博覽會上,中國政府參展團只有包臘、德璀琳、漢南等幾個海關洋員,這與龐大的日本參展團形成了鮮明對比。因赴展事宜均由赫德一手操辦,因此被戲稱為“赫德之賽會”。
由于海關出色地組織了本次展覽,中國館還是贏得了不少贊譽。中國館的展品種類繁多、琳瑯滿目,既有百姓日常所用的米、面、油、鹽、醬、醋、茶等生活用品,也有雕刻精美的屏風、紅木家具,還有精美的瓷器、青銅花瓶、木雕藝術品、琺瑯、執扇、玉器、綾羅綢緞等裝飾品,就連八旗將士的軍服和使用的旗幟以及王公貴族把玩的鳥籠、煙壺、煙盒等都在參展之列。譬如,津海關就選送有米、煤、玉、茶葉、樟腦、白糖、冬菜、煙絲、牛毛、毛毯、銀鼠皮、白兔皮、火石、蒙古皮帽、泥塑、轎子、胡琴、刀、 捕魚工具、祭器、靈牌等;江海關就選送有銅條、鋼、八角、犀牛、蛇皮、松香、桐油、三白、青梅干、干貝、地花布、紡綢、木鞋、針、茶壺、煙盒、沙船、景泰藍盒子等。
為了致謝中國對維也納萬國博覽會的貢獻,1874年11月,主辦方特向中國館的籌辦人員授予勛章。赫德獲悉后十分滿意,清政府也深感欣慰,對海關籌辦世博會的工作給予肯定,并轉變了對世博會的態度。此后,凡各國向清政府發出博覽會邀請,總理衙門基本都應承下來,并交由海關具體署理。
日本在維也納萬國博覽會上的展出創下佳績,所展示的物品共博得名譽獎狀5個、進步獎牌40個以及若干雅致獎、表彰獎等,總獲獎數多達218個,銷售物品總額達 8.3萬奧元。無論是參展團,還是巖倉使節團,都被歐美先進的工業產品和發達的工業文明所征服。他們親眼目睹了世博會上大國與小國、強國與弱國間的無形競爭,感嘆就連秘魯這樣的小國,其工業品也不輸于大國。
日本深感世博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不是單純的軍事對抗,而是展現綜合國力的戰場。因此,在他們的心中銘刻了“日本當今最最之要務乃開明世事”。1874年,佐野常民等人回國后,將在維也納購置的紡織機械等在東京上野公園公開展示兩個月。1875年1月,博覽事務局正式向正院遞交了復命書,并整理編纂了長達16部96卷的《維也納萬國博覽會報告書》,囊括了從機械制造業到造船業共計26個項目的詳細報告。
這份報告書不僅遞交給了明治政府,同時還面向公眾出版印刷。在報告書中,戈特弗里德·維納撰寫有《東京博物館創立報告》《工藝美術博物館附屬報告》,強烈呼吁日本極有必要建造現代博物館。參觀的技術人員回國后在各地做巡回報告,并主持建立了諸多技術傳習所,使日本迅速吸收工業成果,開拓了“殖產興業”的發展道路。
總體而言,世博會對日本的近代化進程產生了四個方面的影響。
一是為日本更加直觀地洞悉近代工業文明提供便利。正如久米邦武所說,維也納萬國博覽會是日本了解世界最新文明成果最直觀的窗口,面對展示的琳瑯滿目的機械產品,日本人驚羨和贊嘆之余,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之中——尚處于前近代化社會的日本如何與強大的工業強國相抗衡。
二是推進了日本產業變革與振興的進程。明治政府大力倡導“殖產興業”政策,并在軍事、社會、文化等各領域推行了改革舉措。
三是將近代工業文明下的生活方式逐步引入日本。近距離接觸近代工業文明的成果后,日本人逐漸將近代生活方式滲透進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1872年3月10日,東京開設了“湯島圣堂”,成為日本最早的博物館,此后日本又設立了近代圖書館、動物園、植物館等公益文化設施。
四是促使日本萌發了對外擴張與侵略的意識。受歐美殖民主義擴張的影響,日本增強了帝國主義對外擴張的意識,勵志要向歐美一樣“雄視宇內”。巖倉使節團經過游歷考察后認為,普魯士的軍國主義集權體制是最符合日本國情的制度,受此影響,日本開始走上了軍國主義的道路。
清政府在參與維也納萬國博覽會的過程中,不自覺地受到西方近代工業文明的刺激與影響,使清政府對世博會的態度由鄙薄轉為接納,但卻始終未給予世博會足夠重視。長久以來,清政府始終是世博會的附庸,世博會對中國近代社會的影響從未像日本那樣深刻。隨著參展次數的增多,中國人開始了解世界發展大勢,認識到世博會是一種有效對外宣傳和向外學習的手段,一定程度上激發了中國人的民族主義意識。


一是認識到世博會是中國向西方學習的有效途徑。清政府認為世博會不過是“炫奇斗異”之會,后來隨著“聯交睦誼”的需要,開始委托海關間接接觸世博會。直到清末,受甲午中日戰爭的強烈刺激,中國才開始主動接觸世博會。康有為在1895年《上皇帝第三書》中指出:“泰西賽會,非騁游觀,所以廣見聞,發心思,辨良楛。”
二是激發了中國人的民族主義意識,要求收回出展的主辦權,并提出要在中國發展博覽事業。1910年,在南京舉辦的南洋勸業會是中國歷史上首次以官方名義主辦的國際性博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