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琴
《覺醒年代》回溯中國共產黨的起源和孕育過程,突出展現以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等為典型代表的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的崇高理想和卓越貢獻。《覺醒年代》“不僅是一部重大革命歷史題材電視劇的優秀之作,也是一部黨史教育的生動教材。”[1]中國共產黨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的邏輯理路清晰呈現在觀眾眼前,理論自覺既建立在以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等劇中先進人物對時代風云充分洞察的基礎上,也建立在他們的思想覺醒基礎上,也與促發工人農民的覺醒緊密集合,做出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的道路選擇,而這既是中國共產黨鮮活生命力的根源指向,也是“馬克思主義行”的生動表達,從而在觀眾中形成強大的共情與共鳴效應。
一、救亡和啟蒙的主題促使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的思想覺醒
《覺醒年代》以1915年《青年雜志》問世到1921年《新青年》成為中國共產黨機關刊物為貫穿線索,展現了從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到中國共產黨建立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中國近代歷史驚心動魄的思想變革在劇中一覽無遺,革命先驅篳路藍縷的艱辛探索,歷歷在目。《覺醒年代》在電視劇創作中,以思想啟蒙方式求根溯源,在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中國共產黨建立相結合并作為電視劇的敘事主軸中,全面立體展現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和中國共產黨成立的全過程,呈現出廣闊的視野與空間。
(一)革命先驅覺醒前的歷史境遇
《覺醒年代》按照時間先后順序依次展開,1915年,袁世凱與日本簽訂“二十一條”并欲復辟帝制,無情地碾碎了國民關于“共和”的美好愿望,從而引發討袁護國運動,也引發了知識分子和革命者關于“中國向何處去”的深度思考和強烈關切,這條主線自始至終貫穿于劇中。
1915年,彼時是傳統與近代相互碰撞,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相互碰撞最為激烈的時期,國人特別是先進的知識分子有關“路在哪里”的迷茫更甚,以至于發出“這樣的國家,還有救嗎”的悲憤吶喊。《覺醒年代》里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陳延年等革命先驅身處的歷史境遇就這樣鋪陳開來,滌蕩與改變民族困厄與蒼生落難的歷史局勢,正如劇中李大釗慷慨陳詞的那樣,“必須喚起民眾覺悟,推翻封建思想,振作民族精神”,既是他們自身覺醒的歷史羈絆,也是歷史賦予他們的重大使命。
《覺醒年代》通過這樣的敘事方式,把描繪的那個中國與熒幕前的我們緊緊聯系在一起,彼時國家的命運時刻牽動著人心,強化了黨初創時期,革命先哲為尋求救國救民真理與出路所作出的異常曲折的痛苦選擇,也使得我們深深感動與沸騰于他們披荊斬棘、嘔心瀝血的故事。
(二)革命先驅覺醒前面臨的理論困境
中國近代歷史歷經“師夷長技以制夷”、洋務運動、戊戌變法、辛亥革命,數次救國方案皆無疾而終,終化作泡影。民族危亡中,改良主義、自由主義、實用主義等社會思潮紛至沓來,傳至中國的有十幾種主義,猶以社會達爾文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工團主義、新村主義等影響最大,各種社會力量也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楔入當時的社會肌體,北洋政府、保皇派、復古派、自由主義、社會主義等激烈交鋒,卻都未能改變社會情勢,如此慘痛的理論困境就這樣歷史地落在了《覺醒年代》里諸位進步人士的肩上。
任何一種思想都非漫無目的的空穴來風,任何個體的思考都依托于磅礴壯闊的時代,“理論在一個國家實現的程度,總是決定于滿足這個國家需要的程度。”[2]那時候的中國人,看到了歐洲“現代性”文明幻滅于一戰戰火中,重新審視中西文化,以什么樣的理論指導中國未來,激發理論自覺,自省于時代,給深陷危機的中國找到沉疴已久的病根,成為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的當務之急。
二、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理論自覺下的思想覺醒
恩格斯強調指出:“我們只能在我們時代的條件下去認識,而且這些條件達到什么程度,我們才能認識到什么程度。”[3]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站在時代前列,直面時代主題,以自身的思想覺醒帶動與感召青年和廣大工農的文化覺醒,從而以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做出社會主義的道路選擇,詮釋了他們光耀中國的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為國家與民族的艱難探索之旅。
(一)覺醒時代的前奏
覺醒時代的前奏,來源于陳獨秀《愛國心與自覺心》與李大釗《厭世心與自覺心》兩文之爭論,陳獨秀在《愛國心與自覺心》文中強烈批判那種打著愛國旗號的竊國行為,強調不能喪失愛國的立場,若國家為民者則可愛,若國家為害民者則不可愛,而目前中國既沒有形成“近代國家觀”,中國人也沒有愛國的“自覺心”。這篇發表于1914年11月《甲寅》雜志第1卷的文章,不乏對中國傳統社會固有觀念的深度思考,卻也存在著“破”多“立”少的悲觀消極態度,李大釗看到了這一切,遂撰文《厭世心與自覺心》予以回應,他指出,中國固然“已瀕于絕”,但也不能“以絕望自灰”,而是應該“改進立國之精神,求一可愛之國家而愛之”[4]。
兩人思想論點的激烈碰撞中,都飽含著對愛國的強烈一致追求,兩位革命先驅在日本東京歷史性地相遇,正如劇中李大釗對留日學生所說的那樣,“既然已經到了國亡人死之際,便再無投鼠忌器之顧慮,我們應該有破釜沉舟之決心”,從而奠定了劇中后來在北大合作共事、共同領導新文化運動和相約建黨的堅實思想基礎。他們對于愛國情感的表達與反思,為一個時代、一群人的覺醒拉開了序幕,[5]共同尋求救國道路的風云際會由此開始。
(二)陳獨秀、李大釗的覺醒
陳獨秀、李大釗等覺醒者逐漸認識到,中國社會的落后,“更重要的是思想、理念上的落后”,而不僅僅只是“技不如人”和“制度不如人”,所以開化民智,提高國人素質成為當務之急。“只有在中國人民,尤其是青年覺醒之后,只有在舊社會和舊文明有了根本的改變之后,中國才有擺脫軍閥桎梏的可能,若沒有一種新的出版物,這種解放是不可能達成的”,從而寄希望于改造國民性而通達改造社會之目的。
幾經周折,陳獨秀在上海創辦《青年雜志》(后更名為《新青年》),他在創刊詞中高擎“科學和民主”大旗,整個中國為之一振,李大釗、魯迅、胡適、錢玄同等人加入此陣營,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發端,成為中國社會革命的引擎,馬克思主義得到進一步引進和傳播。《新青年》和《每周評論》成為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要平臺。《新青年》首次在中國出版了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之后《新青年》雜志刊登的李大釗的《庶民的勝利》和《布爾什維主義的勝利》等大量宣傳十月革命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著名文章。
覺醒者覺醒的思想場域并不僅限于字面上的文字,李大釗在江南考察期間,在與長辛店工人的接觸中,社會最底層百姓的苦難生活給了他太多觸動與震撼,對于為人類求解放的馬克思主義的信仰逐步越來越堅定。
“巴黎和會”風云突變,五四運動爆發,中國社會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滔天巨浪,從以思想變革為主導的新文化運動,演變為以社會變革為主導的五四運動,李大釗、陳獨秀等人更是從五四運動中政府彈壓學生愛國熱情的丑陋事實中,徹底放棄了幻想,明白了非流血革命不可救國,從而走上更加徹底的救亡圖存道路。
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馬克思列寧主義,也讓李大釗、陳獨秀等看到了社會主義的真實性與先進性,兩位革命先驅從在長城上明確共產主義的信仰,為中國革命把脈開出以十月革命為范式的藥方,到李大釗冒險送陳獨秀出逃北京途中,在天津海河看到百姓極其慘痛現狀,在抱頭痛哭中,商討和明確建黨動機與方略,即“為了人人都能當家作主,為了中華民族再造復興”,至此,經過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的洗禮,兩位革命先驅完成思想嬗變,開始了開天辟地的建黨偉業工作。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大會上指出:“五四運動改變了以往只有覺悟的革命者而缺少覺醒的人民大眾的斗爭狀況,實現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自鴉片戰爭以來第一次全面覺醒。”[6]至此,反封建的思想啟蒙運動演變成反帝反封建的社會革命,精英階層的覺醒演變成包括工農兵學商等各階層的特別是以學生、工人為主的全民族的偉大覺醒,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思想得到更進一步傳播。
(三)青年毛澤東的覺醒
劇中除了李大釗、陳獨秀,青年毛澤東上下求索,尋求救國救民真理。劇中毛澤東在眾生百態的場景中,踏著污水,冒雨而來的出場方式,深深吸引了觀眾,“他來了,如光般耀眼”等的彈幕評論被廣為傳播。經由李大釗與陳獨秀的革命啟蒙,并在他們的帶動與影響下,毛澤東研讀馬克思主義書籍,參加各種社團活動與討論,在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中,在探討人生價值意義的思考與選擇中,走上革命道路,最終選擇和確立了馬克思主義信仰。
毛澤東早在就讀于湖南第一師范之時,就被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深深打動。之后毛澤東于1917年在《新青年》第3卷第2號上以“二十八畫生”之署名發表了《體育之研究》文章,明確提出“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7]1918年4月,毛澤東提議成立并主持會務的新民學會在長沙成立。他以創辦《湘江評論》為平臺,在湖南播撒革命火種,揭露并抨擊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1918年8月,為組織湖南青年赴法勤工儉學,毛澤東等十余人第一次由長沙前往北京,此次北京之行和1919年冬的北京之行,深刻推動了他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
1918年的北京之行,是毛澤東的思想向馬克思主義轉變的開端。1918年11月,25歲的毛澤東在天安門廣場現場聆聽了李大釗關于《庶民的勝利》的慷慨激昂演說,深受震撼。青年毛澤東徹底轉變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則是第二次到北京時。1919年底,毛澤東因“驅張運動”再次到北京。他既在實踐中與李大釗、鄧中夏等人的密切聯系,又更進一步夯實理論基礎,在“亢慕義齋”中閱讀了大量有關共產主義和十月革命的書籍,增強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毛澤東曾對斯諾說過,“有三本書特別深地銘刻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我一旦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是對歷史的正確解釋以后,我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就沒有動搖過。這三本書是《共產黨宣言》《階級斗爭》《社會主義史》……到了一九二零年夏天,在理論上,而且在某種程度的行動上,我已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了。”[8]
三、青年革命家與工農群眾因應現實的覺醒與轉變
(一)青年革命家的覺醒與轉變
陳延年、陳喬年等從最初的青年無政府主義者到電視劇結尾時成為壯烈犧牲的中共黨員,揭示了彼時青年因滿目瘡痍時代在思想與實踐的覺醒與轉向。陳延年、陳喬年無政府主義思想及工讀主義實驗在《覺醒年代》劇中被格外突出,兄弟二人創辦工讀互助社的實踐,短短兩個多月的嘗試,使得他們之前要創辦一個無政府、無強權的社會理想,在現實面前幻滅了。這種自我改造的一腔熱血最終由于其烏托邦力量而被現實擊的粉碎。然而,正是創辦工讀互助社的這段經歷,無政府主義思潮的弊端和歷史局限性在他們面前暴露無遺,陳延年、陳喬年一代青年革命家摒棄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轉而信仰馬克思主義,青年一代革命家的覺醒力量開始迸發。從《新青年》雜志、《甲寅》到《湘江評論》,數不清的優秀青年,就這樣飽蘸青年人的熱情和理想,全身心投入到先進思想的學習和傳播中。
(二)工農群眾的覺醒與轉變
中國共產黨革命先驅并不滿足于自身的覺醒,不滿足于一批知識分子的覺醒,他們既看到了近代以來地主階級、資產階級等各種政治力量的階級局限性,更看到了千百萬工農身上蘊藏的巨大救國能量,看到國家走向民族復興的根本希望,為喚醒民眾這一更為雄渾的力量,他們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傳播革命思想,喚起工農覺醒。而這既是中國革命的實踐屬性使然,也成為中國共產黨鮮活生命力的根源所在。
劇中第4集,李大釗與長辛店工人葛樹貴相識于北京前門大街,彼時,李大釗剛從日本回國,看到葛妻為給孩子治病而沿街乞討的場面,李大釗對工人的悲憫與同情心油然而生,遂通過典當衣物和向《晨鐘報》預支工資的方式,幫助葛樹貴夫婦給孩子治病。李大釗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他更有機會感知最底層百姓的赤貧生活。
1921年1月初,長辛店籌辦勞動補習學校正式成立,正式響應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提出的“到工人中去”的口號,學校以“增進勞動者和勞動者的子弟完全知識,養成勞動者和勞動者的子弟高尚人格為宗旨”。學校的夜班和日班分別給工人及其子弟上課,劇中,他們對李大釗來授課時在黑板上寫下的“工”字和“人”字,兩個字上下相連就是“天”字,深感震撼。工人們在以李大釗為代表的北大師生的教授下,文化水平逐步提高,階級覺悟迅速提高,參加革命運動的熱情日益高漲。馬克思主義與工人運動相結合,中國共產黨的創建,推動黨領導的第一次工人運動高潮等事件,使作為京漢鐵路北段大站的長辛店,因在其中所發揮的獨特作用而被譽為“北方的紅星”。1921年5月,長辛店工人俱樂部成立,這顆“北方的紅星”開始熠熠生輝。
與此同時,陳獨秀也積極在上海工人中開展活動。他陸續在各種工人集會發表的演講,劇中陳獨秀慷慨陳詞,諸如“做工的人是臺柱子”“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貴重”,既“要求待遇改良”“要求管理權”才能覺悟起來的諸多內容,不啻于驚雷,點燃了世代被壓榨的工人階級的革命激情。
與此同時,廣大農民的利益并沒有被革命先驅所忽略,毛澤東作為其中杰出代表,基于對農民真摯而深厚的感情,既有對農民“非常富有戰斗性”的強烈認知,也有多次深入農村進行調查的火熱實踐,既有在廣州主持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樸實行動,也有在《國民革命與農民運動》《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等重要著述中闡明的深刻道理。在《覺醒年代》里充分詮釋了中國共產黨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及其逐漸落地的鮮明導向。
結語
回望中國共產黨的苦難輝煌歷史,中國共產黨的一百年,是矢志踐行初心使命的一百年,是篳路藍縷奠基立業的一百年,是創造輝煌開辟未來的一百年。《覺醒年代》電視劇富有張力地呈現了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先進知識分子對馬克思主義的堅定信仰與思想傳播,體現出對馬克思主義的高度的理論自覺,也看到了這種自覺在現實語境中達成的被觀眾高度認同的震撼效果。中國共產黨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既體現為對馬克思主義的選擇與認同,也是緊密結合國情和時代特征發展馬克思主義的堅守與承續。我們黨在致力于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偉大進程中,始終堅持和不斷發展馬克思主義,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統籌推進“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協調推進“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牢固樹立和貫徹落實新發展理念,在繼承中創新、在創新中繼承,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高度理論自覺,也充分證明了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因為馬克思主義行的科學真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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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德]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
[3][德]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38.
[4]李大釗.厭世心與自覺心[ J ].甲寅,1915-8(第1卷第8號).
[5]李敏賢,石瑾.從《覺醒年代》看紅色影視作品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與價值[ J ].電影評介,2021(06):95-97.
[6]在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 J ].中國共青團,2019(05):1-5.
[7]毛澤東.體育之研究[ J ].新青年,1917-4(第3卷第2號).
[8][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M].北京:三聯出版社,1979: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