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靚 戴文濤



摘 要:基于滬深主板上市公司分類分批實施內部控制審計所產生的特殊情境,本文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模型,研究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研究發現,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有助于降低企業權益資本成本,該效應在風險高、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嚴重的企業中更加明顯,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通過降低企業風險、減小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影響企業權益資本成本。本文為我國強制實施的內部控制審計制度提供了經驗證據,對于進一步完善我國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具有一定參考價值。
關鍵詞:內部控制審計;權益資本成本;企業風險;信息不對稱;委托代理
中圖分類號:F23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1)10-0103-09
一、引 言
內部控制是保證企業財務報告可靠性的一項極為重要的內部治理機制。21世紀初,安然、世通等公司財務舞弊事件的頻頻發生,尤其是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的破產倒閉,對美國的資本市場造成沉重打擊。為重振投資者的信心,美國緊急出臺了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簡稱SOX法案),大大加強了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方面的監管(按照SOX法案404條款的規定,審計師要對企業內部控制的有效性發表意見,對上市公司財務報告內部控制進行審計)。借鑒美國COSO委員會的五要素框架,同時體現其八要素框架的實質,我國財政部等五部門于2008年6月8日聯合頒布了中國版的薩班斯法案——《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簡稱《基本規范》),并于2020年4月26日發布《企業內部控制審計指引》(簡稱《內控審計指引》)。在此背景下,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經濟后果開始受到學者的廣泛關注。
籌資是公司金融三大理論的核心問題之一,然而已有文獻主要從實施成本[1-2]、財務報告質量[3]和審計收費[2-4]-[7]視角探討了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經濟后果,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進行的研究相對不足,國外僅有Ogneva和Subramanyam[8]與Ashbaugh-Skaife等[9]基于內部控制質量檢驗了SOX法案404條款下,內部控制缺陷信息披露對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而在我國,由于企業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屬于會計制度范疇,在強制性、約束力方面遠遠低于美國的SOX法案,對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與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關系還缺乏研究。另外,已有文獻使用的實證方法大多是通過定義政策虛擬變量,采用OLS和面板固定效應進行估計。但是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審計決策可能存在樣本選擇性偏差問題,采用OLS和固定效應估計不可避免地受到遺漏變量偏差和反向因果關系的影響[5],從而使得已有文獻針對相同的研究問題提供的經驗證據并不一致。以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審計收費的影響為例,Elder等[6]、Kinney 和Shepardson[2]、Dey 和 Sullivan[10]與張國清和夏立軍[4]發現,內部控制審計法規實施后,會計師事務所為了彌補增加的審計投入提高了審計費用,給企業帶來了巨額的審計成本負擔。Munsif等[7]發現,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促進了被審計單位的內部控制缺陷修正,減少了注冊會計師的實質性測試和審計風險,從而導致審計費用顯著下降。王永海和石青梅[11]認為,我國的內部控制規范具有分類分批實施的特點,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在我國資本市場實施的時間較短,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弱化高額審計成本負擔的政策效應。由此來看,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經濟后果依然是一個有待實證檢驗的問題。
2012年8月,財政部與證監會聯合頒布了《關于2012年主板上市公司分類分批實施企業內部控制規范體系的通知》(簡稱《分類分批實施通知》),要求中央和地方國有控股上市公司率先從2012年開始實施內部控制審計。這為檢驗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法規實施的經濟后果提供了一次難得的自然實驗機會,除了可以大大減輕以往研究由于樣本選擇性偏差引起的內生性問題之外,還可以為本文的檢驗提供另一優勢:受《分類分批實施通知》的影響,不僅有以前沒有披露過內部控制鑒證報告的公司,還有以前自愿披露過內部控制鑒證報告的公司,而后者類似于與處理組一同參加實驗、但本身并沒有藥效的安慰劑。這將有助于更精確地識別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所起的作用。
為此,本文將以2009—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模型檢驗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與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的實施顯著地提高了企業權益資本,且當企業面臨較高的風險、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嚴重時,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更為顯著。
本文的貢獻體現在:第一,借助2012年滬深主板上市公司分類分批實施企業內部控制規范這一外生事件提供的自然實驗機會,實證檢驗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實施的經濟后果,彌補了現有國內外文獻在這一領域以經驗研究為主的不足。盡管國外學者探討了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資本成本的影響,但是已有文獻基于內部控制質量視角且主要采用OLS或者面板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研究,沒有很好地解決遺漏變量、反向因果等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國內實證檢驗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實施經濟后果的文獻仍幾近空白。第二,已有文獻主要從實施成本、財務報告和內部控制質量、審計費用視角研究了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經濟后果,然而籌資是公司金融三大理論的核心問題之一,鮮有文獻探討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本文結合我國資本市場強制上市公司進行內部控制審計這一現實背景,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拓展了已有的研究視角。第三,“十四五”規劃將穩步推進注冊制改革作為重點內容,而注冊制改革的核心在于監管機構從注重事前實質性審查過渡到重視信息披露。本文驗證了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作用機制,這對于進一步完善內部控制相關政策、提高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質量具有政策啟示意義。
二、制度背景與文獻綜述
(一) 制度背景
21世紀初,接連發生的安然、世通等一系列公司的財務舞弊丑聞給美國的資本市場造成沉重打擊。作為應對措施之一,美國緊急出臺了被譽為“自羅斯福總統以來美國商業界影響最為深遠的改革法案”——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按照該法案302和404條款的規定,上市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和首席財務官在公司遞交的年度或季度報告中應對內部控制設計、運行、評價和內部控制缺陷進行詳細披露,外部審計師需要對管理層的內部控制評價過程和結果發表鑒證報告。由于SOX法案對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提出的要求前所未有,對促進資本市場的有效運轉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該法案一經推出,便受到了國際社會的極大關注,加拿大版、英國版和日本版的薩班斯法案紛紛出臺。
在我國,“藍田股份”“渤海事件”“東北藥事件”等眾多財務造假事件的頻頻發生使得監管部門逐步加強了對企業內部控制的監管。財政部、審計署等五部門于2008年6月28日聯合發布了被喻為中國版的薩班斯法案——《基本規范》,并于2010年4月26日聯合發布《內控審計指引》,要求上市公司進行內部控制自我評價,聘請注冊會計師對其內部控制的有效性進行審計。然而由于我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審計范圍比美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審計的范圍大(不僅包括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審計,還需要對內部控制審計中注意到的非財務報告內部控制缺陷在描述段進行披露),而這一時期的內部控制信息披露執行難度較大,因此,在2008—2011年間,我國沒有強制要求企業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制度,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審計及其信息披露屬于公司的自愿行為。
為了確保內部控制建設取得成效,防止出現走過場等問題的發生,2012年8月,財政部與證監會聯合發布《分類分批實施通知》,這標志著我國主板市場開始進入強制性的內部控制審計階段。但是考慮到內部控制審計制度的實施增加了企業負擔,而我國上市公司在產權性質、公司治理、公司規模和盈利能力等方面存在著較大差異,因此,監管部門對內部控制審計法規的實施采用了分類分批的策略,具體而言,中央和地方國有控股上市公司從2012年開始率先實施內部控制審計;2011年12月31日公司總市值在50億元以上,且2009—2011年間的平均凈利潤在3 000萬元以上的民營企業從2013年起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其他主板上市公司從2014年開始實施內部控制審計。較之于2008年發布的《基本規范》《分類分批實施通知》具有非常明顯的強制性質,與美國SOX法案404條款實現了基本趨同。
(二)文獻綜述
SOX法案404條款、我國的《分類分批實施通知》等內部控制法律法規的出臺,使得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經濟后果成為了研究熱點。從現有文獻來看,相關研究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展開:一是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實施成本。一部分研究發現,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實施成本遠遠大于實施收益[2],導致在美國上市的門檻提高,公司債務資本成本增加,甚至引發小企業退市現象。為了降低內部控制實施成本,小型上市公司更傾向于保持小型公司的屬性以避免執行SOX法案404條款,然而Beneish等[1]發現,SOX法案404條款的內部控制缺陷披露對股票價格、分析師盈利預測和資本成本都沒有明顯影響。二是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財務報告質量的影響。Schneider 和Church[12]發現,負面的內部控制審計意見能夠降低財務報告標準無保留意見的保證。Doyle等[13]檢驗了SOX法案302和404條款下內部控制缺陷與應計質量的關系,研究發現,內部控制缺陷會導致有意的盈余管理和無意的會計差錯引發的低質量的會計應計。Ashbaugh-Skaife等[3]發現,報告內部控制缺陷的公司有較低的應計質量,采用操縱性應計進行更大的盈余管理。三是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審計收費的影響[6]-[10]。一部分研究認為,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加大了審計工作量,同時需要增加審計投入,會計師事務所會索要更高的審計費用[4];另一部分研究認為,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有利于被審計單位修正存在的內部控制缺陷,提高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而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降低審計師評估控制風險并減少實質性測試,從而導致審計費用下降[7]。王永海和石青梅[11]認為,相對于SOX法案的404條款,中國的內部控制審計制度采用了分類分批實施步驟,由于實施時間較短,會在一定程度上弱化高額審計成本負擔的政策效應。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作為一個經濟組織,企業的任何行為都是圍繞利潤最大化或股東財富最大化這一終極目標而展開的。企業聘請注冊會計師進行內部控制審計需要增加成本,而內部控制缺陷披露還可能產生負的市場反應,因此,企業自愿進行內部控制審計并向資本市場披露內部控制信息的動力較弱,只有在對公司有利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并對外披露內部控制信息。Bronson等[14]認為,薩班斯法案頒布之前,一些公司之所以自愿進行內部控制審計,披露內部控制有效性信息,其原因在于內部控制對財務報告的可靠性起著保證作用,內部控制審計能夠向外部使用者發送公司內部控制質量高的信號,從而增加財務報告使用者對公司財務報告的信任,因此,自愿性的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內部控制狀況的改進作用不大。然而在強制性的內部控制審計下,企業不進行內部控制審計、不披露內部控制有效性信息意味著違法違規,公司可能會因此遭受監管部門的處罰,
按照美國的薩班斯法案,故意犯有證券欺詐罪的個人最高可判處入獄25年,個人和公司的最高罰金可達500萬美元和2 500萬美元。因此,公司有意愿、有動力聘請審計師進行內部控制審計。注冊會計師通過評價公司內部控制設計的有效性,采用控制性測試和實質性測試等方法識別其運行的有效性,可以幫助企業發現并修正內部控制缺陷,提高內部控制質量,而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通過降低企業風險和信息不對稱、減小代理沖突降低權益資本成本。
已有研究發現,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通過一系列的控制程序和控制措施降低企業的訴訟風險、特有風險和系統風險以及股價崩盤風險等,還能夠降低管理層決策失敗的風險,有助于企業戰略目標的實現,提高企業的經營效率。因此,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向外部投資者發送公司經營風險低的信號。按照公司金融理論,在有效市場假設條件下,風險和收益是相互匹配的,風險低的投資意味著未來取得的收益較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由于降低了企業的經營風險,提高了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因此,投資者會降低其要求的投資回報率,從而降低公司權益資本成本。
經濟學理論認為,所有權和控制權的分離會產生信息不對稱,信息不對稱會增加管理層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風險,擁有控制權的公司高管或控股股東等“內部人”為了自己的私利,可能損害企業價值;投資者為了補償監督管理層所付出的成本,會增加預期的投資收益,從而引起公司權益資本成本提高。當公司具有良好的內部控制時,由信息不對稱導致的公司權益資本成本可能會顯著降低。首先,信息與溝通是內部控制的五大要素之一,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改善企業的信息溝通,降低投資者和公司“內部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減少投資者的監督成本。其次,財務報告是企業向外部利益相關者傳遞信息的重要途徑,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保證財務報告的可靠性[3-13],有利于投資者準確把握企業預期未來盈利能力和成長機會,作出正確的投資決策。Deumes和Knechel[15]發現,內部控制增強了投資者對信息的信賴程度,降低了投資者的預計收益風險。
我國資本市場建立的時間相對較短。一方面,與投資者保護相關的法律法規不健全、不完善,另一方面,上市公司股權比較集中,內部人控制問題突出。這使得我國公司治理的有效性較低,代理問題比較嚴重。已有研究發現,良好的內部控制可以通過激勵和監督機制減小管理者與股東之間的第一類代理問題,防止公司高管因偷懶、厭惡風險或實現“經理帝國”而出現的投資不足或投資過度;也可以通過關聯交易控制緩解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第二類代理問題,避免由控股股東利益輸送或資金占用引發的投資過度和投資不足。Gao[16]發現,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提高了內部控制質量,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防止管理層的利益侵占和大股東的掏空行為,增加歸屬于股東的現金流。Ogneva和Subramanyam[8]與Ashbaugh-Skaife等[9]檢驗了內部控制缺陷和權益資本成本的關系,研究發現,內部控制存在缺陷的公司,其權益資本成本較高。
此外,與美國的內部控制審計制度不同,我國的內部控制審計制度不僅包括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審計,還包括非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審計。由于非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審計涉及生產、經營的全過程,經過審計師審計的內部控制能夠提高公司盈利能力、成長性等方面信息的可靠性,因此,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可以使投資者在不增加信息搜尋成本的前提下,提高投資決策的科學性、合理性,降低其對投資收益所要求的風險補償。基于上述分析,筆者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與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未實施前相比,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實施后的企業權益資本成本下降。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我國的《基本規范》于2008年6月28日發布,2009年開始在滬深主板上市公司正式實施,而按照《分類分批實施通知》,中央和地方國有控股上市公司從2012年開始率先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制度,符合條件的非國有主板上市公司從2013年起實施,其他主板上市公司從2014年實施,因此,本文以2009—2019年間的滬深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借鑒已有文獻的做法,本文剔除了金融保險類、ST和PT類以及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樣本,最終得到的樣本數為14 283個,為避免極端值對實證檢驗結果的影響,本文對連續變量進行了1%分位數與99%分位數的Winsorize處理。本文使用的其他數據均來源于Wind和CSMAR數據庫。
(二)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法的一個前提條件是實驗組和控制組之間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處理組和對照組在事件發生之前應具有可比性。為了驗證平行趨勢假設,本文采用了兩種方法:一是對比不同組別被解釋變量均值的時間趨勢;二是借鑒羅知等[17]的研究,在回歸模型中加入各時點虛擬變量與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交互項,研究結果表明,本文的雙重差分估計結果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因此,可以做進一步的分析。
(三)模型設定與變量定義
雙重差分模型(簡稱DID模型)可以排除時間趨勢和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分離出外生政策沖擊的凈效應,因此,近年來被廣泛地應用于政策效果評估。然而在某些情況下,一些政策的實施往往具有“試點先行、逐步推廣”的特點,這使得研究對象在“處理”的時間上存在著先后差異,從而導致了漸進雙重差分模型的產生。例如,褚劍和方軍雄[18]使用漸進雙重差分模型,研究了政府審計對中央企業控股上市公司高管在職消費的影響;熊家財和唐丹云[19]基于國企民營化改制目標的不同特征,使用漸進DID模型分析了國企民營化改制對企業創新的影響。考慮到我國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也具有分批分次實施的特征,因此,本文借鑒褚劍和方軍雄[18]、熊家財和唐丹云[19]的研究,建立如下模型檢驗研究假設:
R-PEGit+1=β0+β1Auditit+β2PostAuditit+γXit+εit(1)
其中,R-PEG為權益資本成本,分別采用Easton[20]提出的基于市盈率的PEG模型、Ohlson 和 Juettner-Nauroth[21]提出的OJN模型來計算;Audit為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啞變量,當上市公司實施了內部控制審計時取1,否則取0;PostAudit為審計前后啞變量,上市公司實施內部控制審計的當年及以后年度取1,否則取0;我們預計,PostAudit的系數顯著為負,即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實施后,上市公司的權益資本成本會在隨后的年度中顯著降低。詳細的變量定義及度量如表1所示。
采用Easton[26]提出的基于市盈率的PEG模型、Ohlson和Juettner -Nauroth[27]提出的OJN模型計算
五、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列示了全樣本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表2中可以看出,R-PEG和R-OJN的最大值分別為0.295和0.328,最小值分別為0.018和0.049,標準差分別為0.040和0.043,表明企業的權益資本成本存在較大差異,同時,由于R-PEG和R-OJN的均值分別為0.109和0.134,而中位數分別為0.105和0.130,均值大于中位數,因此,樣本呈現右偏分布;Audit的均值為0.532,表明一半以上的上市公司實施了內部控制審計,其他控制變量的統計結果與已有研究結論基本一致,且分布在合理范圍內。
(二)多元回歸分析
表3是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影響的檢驗結果。
由表3的列(1)和列(2)可以看出,在控制了其他控制變量之后,PostAudit的系數分別為-0.006和-0.005,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表明相對于未實施內部控制審計的上市公司而言,實施內部控制審計的上市公司,其權益資本成本顯著降低。考慮到上市公司內部控制審計決策存在樣本選擇性偏差,而這種偏差可能對研究結論的穩健性產生影響,本文選擇企業規模、負債水平、盈利能力、公司成長性、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行業作為協變量,通過逐年的、無放回的近鄰匹配法為實驗組構造控制組,進行PSM-DID檢驗。表3的列(3)和列(4)顯示,PostAudit的系數仍然顯著為負,這表明研究假設得到了驗證。
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看,企業規模(Size)、負債水平(Lev)、企業績效(ROA)、公司成長性(Growth)、獨立董事占比(Indep)、董事長和總經理二職合一(Dual)、市賬比(BM)與權益資本成本呈顯著正相關關系;上市年限(Age)以及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與權益資本成本呈顯著負相關關系。上述控制變量的結果與國內外學者的研究結論基本一致。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采用了以下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1)改變研究樣本。按照《分類分批實施通知》主板上市國有企業率先從2012年實施內部控制審計,第二批次是滿足條件的非國有主板上市公司,從2013年開始實施;第三批次是其他主板上市公司,從2014年開始實施。考慮到2014年及以后年度的樣本既是前兩批次的對照組,又是2014年及以后年度的實驗組,會對雙重差分估計結果產生影響,本文采用2009—2013年間的研究樣本進行檢驗,研究結論沒有發生變化。(2)斷點回歸(RD)。《分類分批實施通知》規定,公司總市值在50億元以上,且2009—2011年間的平均凈利潤在3 000萬元以上的民營企業從2013年起實施內部控制審計。由于實施內部控制審計的非國有控股上市公司總市值與平均凈利潤指標的年份要求發生在政策實施之前,較好地避免了上市公司在政策實施前操縱閾值的行為,從而使斷點周圍的樣本呈隨機分布,避免了回歸估計過程中的遺漏變量問題。本文借鑒王永海和王嘉鑫[5]的研究,以總市值大于50億元的民營控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以2009—2011年平均凈利潤3 000萬元的對數作為政策實施與否的閾值,劃分為實驗組和控制組,進行RD實證檢驗。檢驗結果顯示,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3)平行趨勢檢驗。雙重差分法的一個前提條件是實驗組和控制組之間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處理組和對照組在事件發生之前應具有相同的變動趨勢。為了驗證平行趨勢假設,本文采用了兩種方法:一是對比不同組別因變量均值的時間趨勢;二是借鑒羅知等[28]的研究,在回歸模型中加入各時點虛擬變量與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交互項,研究結果表明,本文的雙重差分估計結果滿足平行趨勢假設。(3)安慰劑檢驗。除了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其他政策或隨機性因素也可能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產生影響,從而導致研究結論缺乏穩健性。參照王亞男和戴文濤[22]的研究,本文虛構了處理組和政策時間進行安慰劑檢驗,研究發現,兩種情況下的PostAudit系數都不顯著,這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不存在其他隨機因素的干擾。(4)改變權益資本成本的度量方法。除了采用基于市盈率的PEG模型計算權益資本成本,Easton[20]還提出了基于市盈增長比率的MPEG模型。本文采用MPEG模型計算權益資本成本,回歸結果顯示,研究結論沒有發生明顯變化,說明本文的研究結論是穩健可靠的。
(四)進一步研究——作用機制檢驗
依據前文的理論分析,強制性的內部控制審計有助于企業發現并修正內部控制缺陷,提高內部控制質量,而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降低企業經營風險和投資者的預期收益,減小投資者和公司“內部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降低投資的預計收益風險[15],還可以防止管理層的利益侵占和大股東的掏空行為,增加歸屬于股東的現金流,從而降低公司的權益資本成本。為此,本文從企業風險、信息不對稱和公司治理視角檢驗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作用機制。參照王永海和王嘉鑫[5]的研究,本文在模型(1)的基礎上,以企業風險(修正的阿爾曼模型計算出的Z指數)、信息不對稱(KV指數)和代理問題(控制權與現金流權的比值)的中位數進行分組檢驗。表4列出了以R-PEG為被解釋變量的分組檢驗回歸結果。由表4可知,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與權益資本成本在高企業風險組、高信息不對稱組、高代理成本組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8、-0.007、-0.011,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而在低企業風險組、低信息不對稱組、低代理成本組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2、-0.005、-0.003,除低信息不對稱組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之外,其他兩組均不顯著。由于高企業風險組、高信息不對稱組、高代理成本組的回歸系數均分別大于低企業風險組、低信息不對稱組、低代理成本組的回歸系數,未在文中列示的三組的組間系數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在企業風險高、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嚴重的企業中更加顯著,即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通過降低企業風險和信息不對稱,減小委托代理問題降低企業權益資本成本。
六、研究結論
基于2012年的《分類分批實施通知》提供的自然實驗契機,本文以2009—2019年間的滬深上市公司為樣本,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了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在使用替換變量和安慰劑檢驗等一系列方法驗證研究結論的穩健性之后,筆者發現,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制度產生了顯著的正向治理效應,企業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可以降低其權益資本成本;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的治理效應在企業風險高、信息披露質量差、代理問題嚴重的企業中更加顯著,其治理作用主要通過降低企業風險和信息不對稱水平、減小代理問題來實現。
在我國資本市場中的原中小板上市公司從2022年1月1日開始實施內部控制體系的背景下,本文揭示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驗證其作用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本文的研究結論不僅為我國強制實施的內部控制法規提供了經驗依據,體現了其推出的必要性和適時性,而且為公司積極實施內部控制審計提供了理論依據。就企業來說,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盡管在短期內提高了企業的實施成本,但從長期來看,會降低企業的權益資本成本。為此,我國上市公司應當積極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并做好企業的內部控制信息披露。本文的研究也為監管部門制定相關政策,進一步完善內部控制審計制度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借鑒價值。
在我國資本市場中的原中小板上市公司從2022年1月1日開始實施內部控制體系的背景下,本文揭示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對企業權益資本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驗證其作用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本文的研究結論不僅為我國強制實施的內部控制法規提供了經驗依據,體現了其推出的必要性和適時性,而且為公司積極實施內部控制審計提供了理論依據。就企業來說,強制性內部控制審計盡管在短期內提高了企業的實施成本,但從長期來看,會降低企業的權益資本成本。為此,我國上市公司應當積極實施內部控制審計,并做好企業的內部控制信息披露。本文的研究也為監管部門制定相關政策,進一步完善內部控制審計制度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借鑒價值。
參考文獻:
[1] Beneish,M., Billings, M., Hodder, L.Internal Control Weakness and Information Uncertainty[J].The Accounting Review,2008,83(3): 665-697.
[2] Kinney, W.R., Shepardson,M.L.Do Control Effectiveness Disclosures Require SOX 404(b) Internal Control Audits? A Natural Experiment With Small US Public Companies[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11,49(2):413-448.
[3] Ashbaugh-Skaife, H., Collins, D.W., Kinney, W.The Effect of SOX Internal Control Deficiencies and Their Remediation on Accrual Quality[J].The Accounting Review, 2008, 83(1): 217-250.
[4] 張國清,夏立軍.自愿性內部控制審計是否增加了企業的審計負擔?[J].經濟管理,2013,(5):96-107.
[5] 王永海,王嘉鑫.中國版SOX404的“審計費用之謎”與影響機制——一個準自然實驗[J].經濟管理,2017,(11):149-168.
[6] Elder, R., Zhang,Y., Zhou,J.,et al.Internal Control Weaknesses and Client Risk Management[J].Journal of Accounting, Auditing and Finance,2009,24(4):543-579.
[7] Munsif, V., Raghunandan,K.,Rama,D.V.,et al.Audit Fees After Remediation of Internal Control Weaknesses[J].Accounting Horizons,2011,25(1): 87-105.
[8] Ogneva,M., Subramanyam,K.R.Does the Stock Market Underreact to Going Concern Opinions? Evidence From the U.S.and Australia[J].Journal of Accounting & Economics,2007, 43(2):439-452.
[9] Ashbaugh-Skaife,H., Collins,D.W., William,J. R., et al.The Effect of Internal Control Deficiencies on Firm Risk and Cost of Equity Capital[R].Working Paper, 2009.1-43.
[10] Dey, R., Sullivan,M.Was Dodd-Frank Justified in Granting Internal Control Audit Exemption to Small Firms?[J].Managerial Auditing Journal,2012,27(6):666-692.
[11] 王永海,石青梅.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對公司風險承受是否具有抑制效應?——中國版“薩班斯”法案強制實施的風險后果分析[J].審計研究,2016,(3):90-97.
[12] 孟焰,張軍.薩班斯法案404條款執行效果及借鑒[J].審計研究,2010,(3):96-100.
[15] 徐莉萍,辛宇.媒體治理與中小投資者保護[J].南開管理評論,2011,(6):36-47+94.
[17] 楊旭東,彭晨宸,姚愛琳.管理層能力、內部控制與企業可持續發展[J].審計研究,2018,(3):121-128.
[18] 方紅星,金玉娜.高質量內部控制能抑制盈余管理嗎?——基于自愿性內部控制鑒證報告的經驗研究[J].會計研究,2011,(8):53-60+96.
[19] 張友棠,熊毅.內部控制、產權性質與盈余管理方式選擇——基于2007—2015年A股非金融類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J].審計研究,2017,(3):105-112.
[20] 劉浩,許楠,時淑慧.內部控制的“雙刃劍”作用——基于預算執行與預算松弛的研究[J].管理世界,2015,(12):130-145.
[22] 李萬福,陳暉麗.內部控制與公司實際稅負[J].金融研究,2012,(9):195-206.
[12] Schneider,A.,Church,B.K.The Effect of Auditors Internal Control Opinions on Loan Decisions[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2008,27(1):1-18.
[13] Doyle, J., Ge, W., Mcvay, S.Determinants of Weaknesses in Internal Control Over Financial Reporting[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 2007, 44(2): 193-223.
[14] Bronson, S.N., Carcello,J.V., Raghunandan,K.Frim Characteristics and Voluntary Management Reports on Internal Control[J].Auditing: A Journal of Practical & Theory, 2006, 25(2): 25-39.
[15] Deumes,R., Knechel,W.R.Economic Incentives for Voluntary Reporting on Internal Risk Management and Control Systems[J].A Journal of Practice and Theory, 2008,27(1):35-66.
[16] Gao, P.Disclosure Quality, Cost of Capital, and Investor Welfare[J].The Accounting Review,2010,85(1):1-29.
[17] 羅知,趙奇偉,嚴兵.約束機制和激勵機制對國有企業長期投資的影響[J].中國工業經濟,2015,(10):69-84.
[18] 褚劍,方軍雄.政府審計能夠抑制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嗎?[J].會計研究,2016,(9):82-89.
[19] 熊家財,唐丹云.國企民營化改制會影響企業創新嗎?——來自漸進雙重差分模型的經驗證據[J].宏觀質量研究,2020,(3):86-103.
[20] Easton, P.PE Ratios, PEG Ratios, and Estimating the Implied Expected Rate of Return on Equity Capital[J].The Accounting Review,2004,79(7):73-96.
[21] Ohlson,J.,Juettner-Nauroth,B.Expected EPS and EPS Growth as Determinants of Value[J].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2005,(10): 349-365.
[22] 王亞男,戴文濤.內部控制抑制還是促進企業創新?——中國的邏輯[J].審計與經濟研究,2019,(6):19-32.
(責任編輯:于振榮)
收稿日期:2021-08-30
基金項目: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中國資本市場的內部控制信息披露偏差研究” (21NDJC103YB);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制度環境、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71762029)
作者簡介:曾 靚(1981-),男,山西陽泉人,博士研究生,高級會計師,主要從事成本會計、資本市場與公司理財方面研究。E-mail:19171100@qq.com
戴文濤(通訊作者)(1971-),男,江蘇徐州人,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內部控制、公司治理等研究。E-mail:dwt711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