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欽士
人對自然和社會的好奇心,對更好生活的渴望,使人們希望活得盡可能地長——從古代的煉丹,尋求“長生不老藥”,到近代各種“抗衰老秘方”,無不反映了這種愿望。但是“長生不老”只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我們的祖先早就明白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的無情現實。
科學和技術的發展似乎給人類帶來一絲希望,早在幾十年前,科學家就可以把細胞冷凍在零下196℃的液態氫中長期保存,需要時再使它們“化凍”,重新生長繁殖。
真正給人類帶來“長生不老”希望的,是動物(特別是哺乳動物)的克隆技術。從動物身上取下一個細胞,把細胞核植入去掉細胞核的卵細胞中,就可以形成像受精卵那樣的細胞,并且發育成活體動物。英國的克隆羊“多利”就是這樣誕生的。
2009年,中國科學家只用小鼠的皮膚細胞,在四種外來基因的“誘導”下,制造出了類似受精卵的細胞,并且培養出了27只小鼠。這些小鼠不僅健康,還能夠繁殖后代。
由于克隆出來的動物和被克隆的動物具有完全相同的遺傳物質,前者可以看成是后者的嚴格的“復制品”。羊和小鼠都是哺乳動物,在生理結構和功能上和人都非常相似。既然它們能夠被成功克隆,那理論上人也可以被克隆。這看上去才是人類實現“長生不老”夢的真正希望。這個個體老了,取下一些細胞,又可以造出一個“自己”。通過這個方法,人就可以復制連續不斷的相同的個體,一直生存下去。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就出來了。克隆的“我”比自己的兒子甚至孫子還小,那他們應該叫“我”什么?被克隆的“我”是我的兒子(女兒),還是我的“延后的同卵雙胞胎”?數個“我”同時存在,彼此如何區分?身份證怎么發?如果每個人都用這個辦法“長生不老”,還要不要后代?如果還要后代,地球上能不能容納這么多人?
目前,動物克隆技術還很不完善。克隆“多利”羊的細胞核轉移法成功率極低,277次試驗下來,只有“多利”存活下來,且壽命(6歲)只有正常羊(12歲)的一半。只有把“多利”的年齡和它“母親”(細胞提供者)的年齡(也是6歲)加起來,才是羊的正常年齡。所以被克隆的動物年齡到底應該從它出生開始算,還是從它的“母親”的出生日開始算,是一個還沒有解決的問題。也就是說,重新造出的“我”的年齡也許不能從新的“我”出生時開始算,而應該把原來的“我”的年齡也算上,也就是接著原來的“我”活。如果這樣,那不同的“我”活的總年齡,也許還是人的一般壽命。
不僅如此,克隆形成的胚胎,絕大多數不能正常發育,流產和畸形胎是常事。這對動物關系還不大,對人可不得了。
就算所有問題都能解決,那克隆的“我”是不是真的另一個“我”呢?以現在人類的知識水平來看,答案是否定的。即使被克隆的“我”具有和我完全一樣的遺傳物質,那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我”。
原因在于,一個“我”的形成,不僅有先天(遺傳)的因素,也有后天的因素。遺傳因素只能決定我們身體的性質,如膚色、血型、遺傳缺陷(如各種遺傳病)以及患各種病的概率,但不能決定我們的思想、經驗、知識和技能等。這些都是后天形成的東西,既不能“儲存”到DNA中,也無法當作信息輸入另一個人的大腦中去。克隆能傳遞下去的只能是DNA所攜帶的信息。
人出生時,腦中的神經元之間已經建立初步的聯系,比如控制心跳、呼吸、消化、排泄的神經回路。但大量的神經聯系還處于“待命狀態”,根據外來的信號和刺激,決定保留和增強那些強烈的聯系,廢棄和淘汰那些不用的聯系。而且這個選擇淘汰過程有一個關鍵期,過了這個時期,正常的神經聯系就再也不可能建立。比如把小貓的一只眼睛擋住,不讓它接收視覺信號,以后這只眼睛就看不見東西。被狼養大的“狼孩”,由于錯過了學習語言的關鍵時期,回到人類社會以后也學不會說話。
人一旦降臨到這個世界上,外部刺激對大腦的“改造”就立即開始。由于每個人的經歷不同,輸入的信號不同,腦中所建立的聯系也不同,這就把人與人區別開來了。
如果把人腦比作一臺計算機,那不僅硬件(神經細胞之間的突觸聯系和神經回路)要隨著經驗改變,軟件(已經有的信息對新刺激作出反應的影響)也在不斷地改變。即使計算機出廠時裝有相同的基本程序(DNA中的遺傳信息),但是每臺計算機的硬件和軟件都隨使用的情況在不斷改變。這樣日積月累,就沒有兩臺完全相同的計算機。
所以克隆的“我”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我”,還有可能與我的想法和習慣格格不入。我的知識、經驗、習慣、愛好,也無法“過繼”給他。所以“他”只能有與我類似的身體,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這樣來說,克隆技術就沒有用了嗎?克隆技術雖然不能復制真正的“我”,但應用前景還是很廣的。我們可以用它來克隆珍稀和瀕臨滅絕的動物,甚至使已經消失的物種復活。
對于人類來說,克隆技術形成的人的多功能干細胞,有望修補和替代我們身體里已經處于病態和死亡的細胞、組織,甚至器官。克隆技術雖然不能使我們“永生”,卻可以為身體的“部件”生產“替補件”。就像給老汽車換新部件能延長汽車的壽命一樣,給我們換身體里已經“用壞”的“部件”也能使我們活得更健康。
總之,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是不能用技術手段來打破的。
(凱文摘自清華大學出版社《上帝造人有多難:生命的密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