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大宇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國際發展合作學院,北京 100029)
海軍外交是軍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傳統外交手段的補充,也是國家整體對外戰略的重要支撐。近年來,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中國國防力量特別是海軍力量不斷增強,海軍執行遠洋任務的能力有了巨大飛躍,海軍外交活動也日趨活躍。海軍外交在中國的軍事外交中處于怎樣的地位,有著怎樣的特點,其與國家總體外交的關系如何,都是值得討論的問題。本文結合國內外的相關研究,對海軍外交的本質、特征和不同的實現形式進行討論。在此基礎上,通過對2017—2018年中國海軍外交實踐活動信息進行全面的梳理與總結,并與其他軍事外交活動進行對比,分析當前中國海軍外交的主要特點。
討論中國海軍外交的特點,首先應明確海軍外交的內涵、特點和主要形式,并結合海軍外交的特點和分類建立相應的分析框架。海軍外交(naval diplomacy)是軍事外交的組成部分,也是軍事外交的一種實現形式。趙可金綜合國內外學者對于軍事外交的界定,指出“所謂軍事外交,是由軍事機構開展的和平處理跨國軍隊之間關系的活動,是指為執行國家大戰略和國防外交政策,由一國軍方主管部門和軍事組織出面,代表國家與其他國家的軍方機構開展交流和合作的外交活動,包括作為內閣組成機構的國防部之間的交流和陸海空及其他專門部隊以及武裝警察部門之間的國際交流”[1]99。這一界定強調軍事外交的目標是執行國家的整體戰略和國防及對外政策,主體是各國軍事主管機關和軍事組織,內容是軍隊的交流與合作,規則則是國際法和各國認可的和平的外交規則。[1]100可以看出,雖然軍事外交的主客體、主要內容都有著明顯的軍事特征,但其實現形式卻應當是和平的、非暴力的外交方式,這是軍事外交與其他軍事活動的根本區別。海軍外交作為軍事外交的下位概念,其必然也要符合軍事外交的總體特征,與其他外交形式一樣是服務于總體國家和外交目標的,應當被認為是以海軍為主體的一種軍事外交手段。
海軍的國際性特征使其進行外交活動具有天然的優勢。海洋具有國際性和公共性的特征,海軍艦艇在國際海洋法準則允許的情況下,可以在公海自由航行并停靠其他國家的港口,因此海軍具有其他軍種所不具有的外交優勢。正如海權論的代表人物、前美國海軍少將馬漢所指出的,“海軍的職能具有獨特的軍事性質和國際性質”[2]。現代海軍艦艇作為海軍外交的主要物質載體往往是大型的多功能平臺,具有很強的遠洋航行能力和長時間的自持能力,具有多樣化的任務功能,能夠擔負國際訪問、交流、援助等多樣化的使命。海軍艦艇用于外交,能夠以不侵犯別國主權為前提,在和平狀態下使己方的武裝力量前往其他國家,這是其他軍種進行軍事外交所不具備的特殊條件。中國的軍事外交中是否發揮了海軍國際性軍種的優勢,相比其他軍種中國海軍的外交活動是否有其特點,其在國家總體的軍事外交中處于怎樣的地位,將是后文對中國海軍外交分析的第一個重點。
由于海軍外交有著很長的實踐歷史,國內外已有較多的研究,不同研究者從不同角度對海軍外交的內涵進行界定。英國學者杰弗里·蒂爾(Geoffrey Till)指出,“海軍外交是一個相當新的名詞,涵蓋了各種不具危險性的海洋活動,一個國家借此可對一個國家的行為形成影響”[3]。中國學者張晏諁等從國際法的角度,將海軍外交定義為“國家為確保其主權與領土的完整,維護其海上利益,以軍艦為主要載體,以該國的領海、毗連區、專屬經濟區,以及他國專屬經濟區和公海海域為活動范圍,于和平時期對海軍力量進行有限的軍事、政治運用,以及在公海海域以及他國的專屬經濟區、毗連區內,根據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1945年《聯合國憲章》的規定,所采取的威懾性或支援性的海軍行動”[4]49。楊震等指出,海軍外交“即海軍在國家外交政策指導下所實施的一系列有計劃性有針對性的活動,包括海軍援助、海軍艦艇訪問、海上軍事演習、海軍領導人互訪、其他海軍人員交往等”[5]。綜合以上不同學者對海軍外交內涵的界定可以看出,海軍外交的概念強調非戰爭狀態下海軍武力使用的有限性,即以海軍為載體通過外交手段而非武力手段來實現特定的目的,這是海軍外交不同于軍事行動中單純的海軍武力使用的本質特征。因此海軍外交的內涵不宜認定得過于寬泛,其中一定要有明確的外交因素,即包含與其他國家的互動并且互動應當是外交性質的。在這種視角下,曾祥裕等將海軍外交定義為“國家動用海上軍事力量(海軍、海岸警衛隊等)來執行各種非作戰任務,并使之服務于國家外交任務總體目標的一整套政策做法”[6],就較好地概括了海軍外交的內涵。
海軍外交與另一個被廣泛使用的概念“炮艦外交”(gunboat diplomacy)的含義并不相同,厘清兩者的差異對于理解海軍外交的內涵有很大的幫助。詹姆斯·凱博(James Cable)指出,炮艦外交是“在國際爭端或在自身領土和管轄范圍內對抗他國,運用有限海軍武力或以此為要挾,所采取的有別于戰爭的行動,其目的是取得優勢或避免損失”[7]。炮艦外交通常具有明顯的以海軍武力為基礎的威懾性和攻擊性,歷史上與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有密切聯系。相比較而言,海軍外交是一個更寬泛、更中性的概念,不必然具備明確的攻擊性和威脅性。[8]炮艦外交突出了海軍威懾性的一面,卻沒有涵蓋海軍外交作為一種外交手段所具有的和平、友好、合作、互信的另一面,因此二者不能等同。
海軍外交既可以增強信任和友好合作,又可以具有一定的威懾性和武力展示的特征。杰弗里·蒂爾指出,“一方面,海軍外交可以用來提供支援或者建立信心,為形成聯盟做出重要的貢獻。另一方面,海軍外交可以用來威懾和壓制麻煩制造者”[9]。一方面,海軍外交可以增進參與各方的安全互信和軍事透明。海軍各類艦船平臺除戰斗功能外所具有的救援、人員撤離、物資補給、醫療等功能,可以開展人道主義援助等國際行動。同時,軍艦到訪也可以通過向外軍和公眾開放參觀、參與國際閱艦式等活動展示一國形象,加深別國對本國的了解。從這樣的角度看,海軍外交具有類似于傳統的政治外交、公共外交加深了解互信、增強協調合作的作用。另一方面,海軍力量是一國綜合國力、國防實力、科技實力的集中體現,海軍外交天然地具備發揮軍事威懾、力量展示的作用,可以在國際法準許的范圍內、在一國領土之外形成持續性的軍事存在,對國家實行的某些強硬的對外戰略和外交政策形成物質支撐。從這一意義上講,海軍外交和炮艦外交的概念具有一定的交集。
由于海軍外交兼有友好合作和武力威懾兩方面特征,不同的海軍外交活動又因具體的目標和任務側重存在差別而表現出很大差異性,因此研究者往往對海軍外交活動進行分類討論。科恩·布斯(Ken Booth)按照海軍外交的目標將其分為三類:以實力為基礎的磋商(negotiation from strength)或者海軍武力的政治性展示(political demonstration of naval force),操控(manipulation),維持威信(prestige)。[10]張晏諁等認為海軍外交可以分為友好型、合作型和預防型三類。友好型外交的目的是表達善意、締結友誼,表現形式主要是港口訪問;合作型外交是以安全合作為指導原則的雙多邊海軍交流,主要表現形式是演習;預防型外交是在危機出現之前采取的預警性活動,通過顯示海軍力量存在、傳遞政治意圖以威懾對手。[4]郝延兵等將海軍外交總結為展示友好姿態、宣揚國威軍威、改善戰略態勢、表明外交支持、實施戰略威懾五個方面。[11]張啟良則提出海軍外交實踐可以分為海軍友好外交、海軍合作外交、海軍信任外交和海軍威懾外交。[12]75盡管不同研究者的分類方式不同,但不管怎樣的分類都隱含著一條分類的標準,即海軍外交中友好合作和武力威懾程度。武力威懾程度越高,海軍外交行為的友好合作程度就越低,二者之間呈反比關系。對海軍外交威懾性和友好性的判斷,不能簡單地從所使用的海軍武器平臺或所從事的活動進行判斷,而是應結合實際的國際關系、地緣政治背景,從海軍外交的目的和方式進行具體的判斷。中國的軍事外交活動中如何運用海軍力量,中國的海軍外交在“友好-威懾”的判斷尺度上處于怎樣的位置,是后文對中國海軍外交分析的另一個重點。
海軍外交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國家總體外交的組成部分。一國海軍外交的特點和性質反映出的是該國的總體對外戰略和外交政策。后文將通過不同類型軍事外交活動的橫向對比,結合前文提出的海軍外交“友好性”與“威懾性”的分類判斷尺度和中國的總體外交政策,在梳理當前中國海軍外交實踐的基礎上,總結中國海軍外交的主要特點。
全口徑地梳理總結當前階段中國的海軍外交活動是討論新時期中國海軍外交特點的前提和基礎。海軍外交的實踐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海軍外交有著悠久的發展歷程。自大航海時代以來,西方傳統海軍強國掌握著科技和軍事優勢,有著豐富的海軍外交實踐經驗。中國歷史上雖然有鄭和下西洋的輝煌,但近代以來受國力衰弱、海軍落后的限制,中國的海軍外交并不活躍。新中國成立后,隨著中國海軍實力特別是遠洋執行任務能力的增強,中國的海軍外交日益活躍。當前階段,中國的海軍力量已得到長足發展,海軍外交也達到新的高度。對于中國海軍外交特點的討論,新時期中國海軍外交的實踐活動已經可以提供較為豐富的案例支撐。
結合前文對于軍事外交和海軍外交概念的討論,本文以中國軍隊為主體的外交活動作為案例選擇的標準,通過整理中國國防部網站的官方新聞通報,匯總中國軍事外交的實踐活動作為中國海軍外交特點研究的案例。資料搜集范圍涵蓋國防部網站軍事外交和軍事行動兩個欄目,以期不遺漏中國軍隊開展的各方面具有外交性質的活動。受網絡公開信息可獲得性的限制,本文的研究時段限于2017—2018年,而這樣的研究時限可以集中反映當前階段中國海軍外交的情況。在全口徑的信息收集基礎上,本文通過在國家總體軍事外交中歸納整理不同類型的外交活動,將海軍外交與非海軍的外交活動進行橫向對比,以反映海軍外交的特點。軍艦是海軍外交最重要的載體和平臺,是“海軍外交建立影響力的最直接、最經常、最有效的工具”[12]43。因此本文主要聚焦于中國海軍外交中以軍艦為載體的外交活動,即艦艇外交。單純的海軍人員交流由于不具備由海軍艦艇所參與這一海軍外交的重要特征,在本文的討論中不計入海軍外交的范疇。
軍事出訪作為軍事外交的組成部分,可以反映出一國軍事外交的積極性、主動性和主要方向。通過中國海軍艦艇2017—2018年的出訪情況可以看出,隨著海軍執行遠洋任務能力的加強,中國海軍的航跡已經遍及全球幾十個國家。當前中國海軍艦艇出訪的形式主要有三種:一是護航編隊訪問;二是遠航訪問編隊訪問;三是“和平方舟”號醫院船出訪并提供醫療援助。
通過參與亞丁灣護航,中國海軍實現了常態化的遠海兵力部署。在執行護航任務的同時,護航編隊軍艦往往還承擔著海軍外交的使命。在中國海軍參與護航的10年時間里,護航編隊逐步建立起結合護航任務組織艦艇友好訪問的外交機制,先后出訪了63個國家和地區。[13]護航編隊出訪已經成為中國海軍外交最活躍的方式。護航編隊訪問的行程通常安排在兩批護航編隊交替的過程中,前往替換的編隊或被替換的編隊在前往亞丁灣或回航中國的過程中對他國進行訪問,比如2017—2018年間,前后執行護航任務的第二十四到第三十批護航編隊的軍艦對多個國家進行了訪問。護航編隊的訪問主要集中在從中國到亞丁灣沿線的東南亞、南亞、西亞以及非洲一線,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地理范圍高度重合。但也有護航編隊“繞遠路”訪問其他地區的情況,比如第二十五批護航編隊對大洋洲和第二十六批護航編隊對歐洲的訪問。
遠航訪問編隊的主要任務即是對各大洲國家進行友好訪問,同時鍛煉海軍執行遠航任務的能力。與護航編隊的訪問相比,遠航訪問編隊執行訪問任務的周期更長,行程更遠并且在到訪國家的選擇上會更突出安排到訪一些與中國在地理上相距較遠、較少有軍事交流機會的國家。比如2017年海軍遠航訪問編隊歷經176天航程3萬余海里,成功出訪亞非歐20個國家,創造了中國海軍訪問國家最多、出訪時間最長的遠航訪問歷史。[14]
“和平方舟”號醫院船的訪問成為中國海軍外交一種頗具特色的形式,在出訪各國的過程中,醫院船可以同時為當地提供醫療服務和援助,因此“和平方舟”號的出訪集中于當地醫療條件較差的發展中國家。入列10年來,“和平方舟”號醫院船先后7次走出國門執行“和諧使命”系列訪問和醫療援助任務,在到訪國家免費接診病患超過20萬人次。在“和諧使命—2017”任務中,“和平方舟”號出訪亞非8個國家,接診61 528人次,實施手術299例;在“和諧使命—2018”任務中,“和平方舟”號出訪大洋洲和拉美10個國家,累積接診50 884人次,實施手術288例。[15]“和平方舟”號的訪問和醫療援助有著很強的社會影響力,對到訪國家人民起到較好的公共外交效果。“和平方舟”號醫院船已經成為海軍外交中提升國家軟實力的重要方式和特色名片。[16]
與遠航訪問編隊類似,中國海軍的訓練艦在執行遠航訓練任務時也會安排相應的訪問任務。比如2017年剛剛服役的“戚繼光”號訓練艦,在2017—2018年間開展了歷時82天、總航程2.3萬余海里的遠航訓練,訪問了葡萄牙、意大利、斯里蘭卡和泰國四國。[17]此外,2017年到2018年中國海軍艦艇出訪還有參與國際聯合演習的編隊沿途訪問等形式。對于部分國家慶祝建國、建軍而舉行的海上檢閱式,中國海軍也會派艦參加(參見表1(1)資料來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外交欄目(http://www.mod.gov.cn/diplomacy/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所得。對軍艦出訪的統計不包括單純以補給或休整為目的的技術停靠。)。
表1 2017—2018年中國海軍軍艦出訪類型統計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中國其他軍種的對外訪問次數較少,與海軍外交相比并不突出。在同一時期,有6次中國軍方高層人員的出訪和赴國外參加活動,而非海軍的涉及軍種和軍事裝備的出訪僅有中國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赴三國進行訪問及飛行表演。(2)資料來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外交欄目(http://www.mod.gov.cn/diplomacy/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所得。可以看出,以國際公域海洋為活動空間的海軍其國際化程度明顯高于其他軍種,海軍艦艇出訪是中國軍事出訪的最主要形式。
外軍來中國的訪問體現出其他國家對中國的信任,是軍事外交另一個重要的方面。接待外國軍艦的訪問也是海軍外交的一個重要內容。通過接待外國軍艦來訪可以表達對來訪國家的友好和信任態度。2017—2018年間,中國接待了多個國家的軍艦來訪,既包括巴基斯坦和新加坡等周邊國家海軍,也包括加拿大、新西蘭等西方國家海軍(參見表2(3)資料來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外交欄目(http://www.mod.gov.cn/diplomacy/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所得。)。2017年5月越南海警船訪問中國,在廣義上也可視為艦艇訪問。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接受外艦來訪的次數遠遠少于中國海軍訪問他國的次數,這說明當前中國海軍不僅遠洋航行能力有了顯著增強,在海軍外交方面也更為積極主動。
表2 2017—2018年中國接待外國軍艦來訪情況

在同時間段內,中國國家和軍方高層共接待了67次外國軍方高級官員、軍事代表團、聯合國軍事人員,在頻次上高于接待外國海軍艦艇來訪的次數。而在人員往來和艦艇訪問之外,在此階段并沒有外軍其他軍種的部隊與裝備對中國進行訪問。(4)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外交欄目(http://www.mod.gov.cn/diplomacy/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所得。可以看出,雖然外國海軍對中國的訪問次數少于中國海軍的出訪次數,但其仍是除軍隊高層人員訪問之外外軍訪問中國的重要形式。
展開聯合演習或演練是軍事外交特有的一種形式,是不同國家間軍隊在軍事與安全領域中最直接的互動,體現出國家間、軍隊間的友好關系與信任。
參加聯合演習是中國海軍外交另一種表現形式,是海軍在軍事和安全領域與他國最直接的互動與合作。2017—2018年間中國參加了中國—俄羅斯“海上聯合—2017”、中國—巴基斯坦“朋友—2017”等與傳統伙伴國的雙邊聯合軍演,也參與了“和平—17”、西太平洋海軍論壇聯合演習、“科摩多—2018”、“卡卡杜—2018”、中—馬—泰“和平友誼—2018”、中國—東盟“海上聯演—2018”等多邊聯合軍演,此外在新建立的吉布提保障基地還與西班牙海軍展開聯合演習。(5)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行動欄目(http://www.mod.gov.cn/action/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所得。參與聯合演習與訪問并不是截然分開的兩種海軍外交形式。在前往他國海域參與聯演的過程中,中國海軍往往會同時安排任務訪問,在軍艦出訪或接待外艦來訪期間通常也會進行聯合演習或演練。中國海軍護航編隊在執行護航任務的過程中也頻繁地與其他國家海軍進行演習或者演練。[18]可以看出,中國海軍既有與傳統友好國家、周邊國家的聯合演習演練,也參加了亞太地區一些區域性的聯合演習演練,亦不乏與西方國家海軍的互動。
除海軍外,中國的其他軍種還參與了中國—尼泊爾“珠峰友誼—2017”、“珠峰友誼—2018”特種部隊聯合演習,中國—白俄羅斯“聯合盾牌—2017”、“雄鷹突擊—2018”聯合反恐訓練,中國—澳大利亞“熊貓袋鼠—2017”、“熊貓袋鼠—2018”陸軍聯合訓練,中國—巴基斯坦“雄鷹—IV”空軍聯合訓練等雙邊聯合演習演練,以及中—美—澳“科里瓦—2017”陸軍聯合訓練,多國的“鸕鶿打擊—2017”空降兵聯合演習,“可汗探索—2018”聯合維和演習,上合組織的“和平使命—2017”、“和平使命—2018”聯合反恐演習等多邊演習演練。(6)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行動欄目(http://www.mod.gov.cn/action/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所得。與海軍相比,中國陸軍、空軍等其他軍種參與聯合演習演練的頻次并不少,說明中國不同軍種在軍事方面的跨國合作互動中都比較活躍,但只有中國海軍在赴他國參與演習的過程中會開展正式的訪問活動。
直觀地看,中國的海軍外交活動具有多樣性、常態化等特征,相比于其他軍種,海軍外交更加活躍,海軍外交的對象也更為多元化。而中國的海軍外交還有哪些特征,特別是通過前文所提出的“友好-威懾”的判斷標準觀察中國的海軍外交呈現出怎樣的特點,仍需要進一步展開討論。
新中國海軍外交經歷了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的發展歷程。隨著中國日漸走近世界舞臺中央,新時代的中國海軍外交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發展出新的特色。[19]2017—2018年中國海軍外交實踐的案例已經反映出新時代中國海軍外交多方面的特點和規律。
海軍外交作為中國總體外交和軍事外交的組成部分,服務于國家的總體對外政策和外交目標。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外交政策的宗旨是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中國始終是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愿擴大同各國的利益交匯點,推動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推動形成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利益共同體。”[20]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國的海軍外交必然有著鮮明的中國特色。
在中國的總體軍事外交中可以明顯地觀察到海軍外交的突出地位。除單純的軍方人員互訪交流外,在更凸顯軍事色彩的軍種和涉及軍事裝備、作戰人員的交流互動中,海軍外交的活躍程度遠高于空軍、陸軍等其他軍種。盡管在參與國際聯合演習和演練方面各個軍種都比較活躍,但海軍艦艇的訪問是中國軍事外交出訪和接待來訪的最主要形式。從海軍外交的實踐活動看,中國的海軍外交進入了空前活躍的階段,這是中國“奮發有為”的外交新局面在軍事外交領域的體現,同時也表明中國在軍事外交中充分發揮了海軍的國際交流優勢。
以不斷增強的海軍實力為基礎,在2017—2018年間,中國海軍的出訪航跡遍及全球,實現了對亞洲、非洲、歐洲、大洋洲、南美洲多個國家的訪問,且出訪次數也遠遠多于外國海軍的來訪。這表明中國海軍外交進入了積極主動的發展階段。不斷增強的遠洋實力和海外常態化的力量部署使中國海軍有了更強的外交勝任力。通過常態化的護航、醫療援助、遠洋訓練等任務和在吉布提建立后勤保障基地,中國海軍獲得了更多的對外交流機會。積極的海軍部署為海軍外交的廣泛開展奠定了基礎。
中國海軍外交在實踐中已經形成了訪問港口、接待來訪、醫療援助、組織參與多邊雙邊聯合演習、參加國際海軍檢閱式等多種形式。各種形式靈活運用,相互配合,比如參加聯合演習的同時也安排港口訪問,在訪問過程中也組織聯合演習或演練,醫療援助與訪問相結合,在護航中穿插安排訪問和聯演等。海軍的海外部署、公海自由航行、強自持能力等方面的外交能力優勢確實是其他軍種和軍事外交形式所難以比擬的,以多種形式開展的中國海軍外交已經充分發揮海軍國際性軍種的特殊外交優勢和作用,這正是海軍外交在中國總體軍事外交中最為突出的原因。
中國海軍外交已經成為國家總體外交的重要一環,是對國家總體外交目標的支持和實踐。2017—2018年中國海軍外交的主要出訪對象集中于周邊的亞洲區域以及非洲、歐洲、大洋洲,對拉丁美洲也多次涉及(參見圖1(7)資料來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網站軍事外交欄目(http://www.mod.gov.cn/diplomacy/index.htm)公開資料整理繪制。對軍艦出訪的統計不包括單純以補給或休整為目的的技術停靠。圖中統計的中國軍艦到訪的北美洲國家均為加勒比海地區國家。)。首先,從地理范圍上看,中國海軍外交的主要對象與“一帶一路”有著很大的重合度。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積極的海軍外交,無疑對加強中國與各國多方面的互信與合作有很大幫助,同時也可為“一帶一路”合作提供安全方面的信心與保障。其次,與周邊國家的海軍外交互動則是對中國周邊外交的有力支持,通過增強安全互信,促進睦鄰友好,維護地區和平與穩定,可以為中國和其他周邊國家的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再次,通過海軍外交積極溝通聯系非洲、拉美、大洋洲島國等廣大發展中國家,拓寬與這些國家的合作領域,增進友誼和信任,促進中國與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傳統友好關系。“和平方舟”號醫院船的“訪問+醫療援助”模式已經成為頗具中國特色的海軍外交形式,積極為發展中國家提供公共產品,推動南南合作,是對習近平總書記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主張的有力踐行。通過海軍外交與“一帶一路”國家、后發海洋國家建立互信,提升中國軟實力,是未來中國海軍外交重要的發展方向。[21]

圖1 2017—2018年中國海軍軍艦出訪各大洲國家的頻次統計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和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企業不斷加快“走出去”的步伐,中國的經濟利益已經遍及世界多個地區。通過廣泛的海軍外交,加深他國對中國海軍的了解和信任,加強與外軍的合作互動,建立中國軍事力量積極、正面的國際形象,可以為不斷擴大的海外經濟合作和海外利益保駕護航。
按照前文對海軍外交分類的“友好-威懾”的評判標準,中國海軍外交具有鮮明的友好合作的性質而不具有明顯的威懾性。軍艦外交作為中國海軍外交最主要的形式,雖然軍艦在他國港口的出現客觀上有顯示軍事力量和影響力的因素,但中國軍艦的訪問通常不具有威懾意圖,也不謀求通過展示海軍力量來改變政治局勢。中國海軍通常不會訪問卷入國際危機或發生內戰的國家,以避免被認為有干涉意圖。[22]中國的軍艦訪問明顯更加具有和平友好的特征。在訪問過程中,經常有到訪國領導人登艦參觀,表明中國海軍外交在改善政治關系上起到積極的作用。[23-24]同時,在訪問中中國軍艦通過對公眾開放參觀、海軍人員參與當地社區活動等方式,積極向到訪國民眾展示中國的和平友好形象,這使中國海軍的訪問實際上也起到公共外交的作用。
參加聯合軍事演習有著更強的軍事與安全含義。一方面中國與傳統伙伴國的聯合演習可以直接增強參與各方在安全領域的合作與信任,強化伙伴關系,應對共同威脅,但通常并不明確地針對任何第三國和潛在對手;另一方面中國海軍積極參加多邊聯合軍演,也包括部分西方國家牽頭組織的演習,在演習中消除疑慮,廣交朋友,建立互信,展示自身的形象。在聯合演習這種更偏向軍事行動的海軍外交形式中,中國海軍所追求的主要目標除軍事訓練外仍然是深化互信、加強合作,而不是明確地向其他國家施加武力威脅。在除領土主權和國家安全外的問題上,無法找到中國運用“炮艦外交”的例子。[22]中國海軍外交的實踐表明,中國海軍是一支和平、友好的力量,與中國一貫的和平友好的外交立場相一致,中國不傾向于以海軍外交對其他國家進行威脅。
雖然中國的海軍行動中不乏核潛艇的全球部署、艦艇編隊組織遠海訓練、通過艦艇巡航宣誓和維護主權、在重要戰略區域進行演習等具有明顯的力量展示和戰略宣示特征的行動,但從嚴格意義上看這些行動屬于單邊的、單純軍事性質的行動,并非是一種外交行為,因而不影響對中國海軍外交“和平友好”特征的判斷。
通過對2017—2018年中國海軍外交實踐的觀察可以看出,隨著國家綜合實力的增強,中國的海軍外交經過長期的實踐,已經發展出自身的特色,在國家的軍事外交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活躍程度遠高于其他軍種、其他形式的軍事外交。以不斷提升的遠洋航行能力和常態化的海外力量部署為基礎,當前的中國海軍外交形成了以軍艦訪問為主,多方式、常態化的海軍外交模式,充分發揮了海軍作為國際性軍種的外交優勢。
如果從嚴格意義上的“海軍外交”概念出發進行觀察,即不把單邊的海軍軍事行動認為是海軍外交活動的一部分,則中國的海軍外交在“友好-威懾”的判斷尺度上明顯偏向“友好”一端。中國海軍外交突出和平友好、互信合作,發展出醫院船“訪問+醫療援助”等創新的海軍外交方式,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展現出新時代中國大國外交的氣度與自信。中國海軍外交已經成為國家總體外交的重要一環,對國家對外政策起到強有力的支撐。未來中國的海軍外交將在維護國家利益,促進與外國、外軍的互信與合作,維護世界和平與穩定等方面發揮更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