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假發簡論

朱 婷 常 艷

（1．西安科技大學藝術學院,西安 710000;2．西安外國語大學藝術學院,西安 710000）

關于我國古代妝飾的研究一開始是包含在古代服飾研究里的，如沈從文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1]，周錫保的《中國古代服飾史》[2]，袁英杰的《中國歷代服飾史》等[3]。這些著作的研究重點在歷代服飾，只略微涉及古代妝飾。目前，學術界對古代妝飾研究成果逐漸豐富，但其中涉及假發的研究較少，有張國云《首服之“假發”的探尋》[4]，劍藝、萬祿的《我國古代的假發》[5]，姜維公的《從古代假發的盛行看新羅所貢人發的用處》等[6]。本文以商周時期的假發做一簡要論述。

一、假發的起源

假發一詞屬于現代詞匯，在《現代漢語規范詞典》中這樣定義假發：“人工制成的頭發，有掩飾脫發或裝飾的作用[7]。”但假發并不是一個新鮮事物，它歷史由來已久，早在《莊子?天地》中就已經提道“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施髢[8]。”虞氏替人治療頭瘡，毛發脫落而成禿子方才敷設假發，雖無具體實物佐證，但可知在當時假發已經出現。商周時期關于假發記載逐漸豐富。《詩經?鄘風?君子偕老》首章載：“副者，后夫人之首飾，編發為之[9]。”《周禮?天官?追師》記：“追師掌王后之首服，為副編次追衡笄，為九嬪及外內命婦之首服，以待祭祀賓客[10]。”《詩經》和《周禮》中所提道的“副”“編”“次”“首服”都是當時的假發，也是王后或者貴族夫人在祭祀活動中所佩戴的頭飾。

二、假發流行的原因

假發能夠在中國妝飾史中占得一席之地，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共同影響的結果。本節就商周假發流行的原因進行簡要分析。

（一）早期崇拜與禮儀的需求

殷商時期，人們崇拜鳥，他們認為鳥在高空中飛翔春來秋往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故非常羨慕，當時人們特別喜歡佩戴鳥形發笄，希望可以借助到鳥的“神”力。發展到后來人們喜歡戴高冠，古人認為佩戴高的東西可以通天，可以使自己具有神明的能力。所以在周時，貴族舉行祭祀的時候女性需要佩戴高髻假發，一方面顯示對神明的敬畏感，另一方面是增強祭祀的神圣莊重。《周禮?天官?追師》：“師掌王后之首服，為副編次追衡笄[10]。”“首服”就是當時在祭祀時貴族女性所佩戴用來體現盛發高髻的美的假發。而“追師”就是專門負責管理貴婦人發飾和美發的，由此可見在當時人們已經非常重視頭發了。雖說周朝尊卑等級分明，佩戴假發是當時貴族的權力，但當統治者開始重視頭發，這種潮流難免會被民眾追從，這為后來假發的流行埋下了種子。

（二）審美的驅使

人們喜歡濃密的頭發是與生俱來的，因為頭發是身體的一部分，它不僅可以保護頭部還可以給人增加美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在當時人們對于頭發美的定義具有相應的標準。在《詩經?小雅?都人士》有“彼君子女，綢直如發[9]。”《說文》注:“‘綢’當為‘稠’之假借字，稠發當作‘?’。“綢直如發”就是說頭發又密又直[11]。《詩經?鄘風?君子偕老》次章：“鬢發如云，不屑鬣也[9]。”是描寫衛宣公夫人的秀發黑亮蓬松如云，發量茂盛，都不屑于佩戴假發。從這些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出，在人們的審美中濃密直長的頭發才是美的。但不是每個人都有一頭濃密直長的頭發，脫發也不僅僅是現代人的苦惱，古代人也會脫發，況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頭發自然會變少。因此，人們為了達到美的標準，便會使用假發，佩戴假發可以彌補部分人們頭發稀少無法梳高發髻的現象，這就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假發的發展。

（三）髡刑的影響

刑罰的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人們對高發髻的喜愛程度。在《周禮秋官掌戮》中記“髡者使守積[10]。”這是在描述周的刑罰。髡刑屬于古代的侮辱刑，即剃發之刑。侮辱刑是指讓犯罪之人在沒有受到生命健康損害的前提下，使其尊嚴受到侮辱。在當時社會，髡刑和人們對于美發的追求在相互影響。古人重孝道，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12]。”一般人是不會將自己頭發剃掉的，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人們對于頭發的珍惜愛護以及對美發的狂熱追求，試問誰沒事會去把自己頭發剃了呢？基于人們的這一觀念，統治者就會對犯人進行髡刑，將犯罪之人的頭發剃下，激起他們內心對于不孝的恥辱感，使他們感到痛苦和折磨。受到這種刑罰的人也遭到他人的冷眼相待和歧視。因此，在周朝，女性喜愛盛發高髻并將這當作時尚標桿，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自己頭發短少稀疏會被他人誤認為受到髡刑，遭到歧視。所以為了彌補頭發短少稀疏的劣勢，人們就會佩戴假發。這也為假發在當時流行提供了一定的空間。

三、制造假發的材料

《儀禮?少牢饋食禮》云:“主婦被錫，衣移袂[13]。”鄭玄注：“被錫，讀為髲鬄。古者或剔賤者、刑者之發，以被婦人之紒為飾，因名髲鬄焉，此《周禮》所謂次也[14]。”由此可知，當時是用死人或者受到髡刑處罰之人的頭發做假發。

四、商周時期假發的樣式分類

商周女性喜高發髻，僅靠自身的發量做出復雜的高髻發型是有一定難度的，因此假發對發式的造型和修飾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根據現有的實物與圖像資料，可將商周時期的假發分為兩種樣式：髻型和長條束狀型。

（一）髻型假發

髻型假發可以直接佩戴，形態以盤髻居多為了使其穩固地盤踞在頭上，多搭配發笄使用。如長沙楚墓M1058和M1023（圖1）[15]出土的假發。比起長條束狀型假發，髻型假發制作工藝相對復雜，這一類型假發要先將頭發組成股，然后做成盤髻狀再用發笄固定。它的制作工藝相較復雜，一經制作完成發型就已經固定了，使用起來方便快捷，可隨時拆卸佩戴，但缺點是這種假發發型不能隨心更換，會略顯呆板。

圖1 （左）M1058 （右）M1023 （《長沙楚墓（下）》236頁）

（二）長條束狀假發

長條束發型假發是指呈股狀的假發束（圖2）。一些頭發稀少的婦女為了使自己的頭發達到一定的長度,往往在發尾接續一段假發,這就是古人所說的“髢”，“髢”指的是直垂的長條形假發。長條束狀假發相比髻型假發制作容易，而且發型較靈活多變，不僅可以直接續在自己的長辮下，也可以和使用者的真發混在一起后再做發型。如盤圓髻或者墊襯為高髻。但缺點是這類假發相比髻型假發造型不固定，每次佩戴都需要重新造型，所以使用起來會花費較多的時間和精力。

圖2 （《長沙楚墓（下）》236頁）

五、假發對于當時社會的影響

（一）對首飾發展的促進

不管佩戴哪種樣式的假發都需要工具來進行固定。佩戴髻型假發用發笄固定更好。為了保證高髻的穩定性，還需要配用其他的固發工具，如發箍這一類。在當時，舞女也會在發髻中摻入假發，使她們的發量看起來更多，發髻更高。這樣做的目的一是緊跟當時的時尚潮流，二是增加美感和裝飾感。在跳舞時更要保證發髻的穩定性，所以不管是出于固定假發還是增加美感的角度，她們會使用很多發飾，從側面推動了發飾的發展。不論什么時候美都是有整體性的，發飾的發展也不是拋開其他首飾單獨進行的。首飾不僅僅都是個體，也有成套的。在假發一定程度上帶動了發飾發展后，其他首飾為了與精美的發飾相匹配，自然也會在樣式或者材質上更加精致多樣，在配套使用時做到整體性的美。假發的出現及流行，對首飾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二）帶動經濟發展

假發本身也屬于發飾，而且是首飾中的高檔品。商周時期由于受到思想、審美、刑罰的影響，沒有人愿意剪自己的頭發，這使假發難得。其在一開始又是等級尊卑的符號象征，假發帶有政治色彩以后，在價格上更是不菲。再加上佩戴假發需要用各類首飾來進行固定和裝飾,這無疑使發飾的需求量增多。商周時期還出現了金質的發笄以及綠松石做點綴的發飾，這些材料本身就屬于奢侈品，再加上能工巧匠的雕琢，更是當時奢侈品中的極品。在高髻盛發的流行時尚下，人們在當時奢侈品消費風氣中留下了獨特的記號。假發在帶動了首飾發展的同時也帶來了高額的利潤，推動了社會經濟的發展。

六、結語

中國妝飾歷史長達幾千年，假發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商周時期，在思想、審美、刑罰的影響下，隨著盛發高髻的流行，假發有了發展的空間。為了做出符合當時審美潮流的發型，人們就會借助髻型假發和長條束狀假發，并使用較多的首飾去固定假發，從而帶動了首飾和經濟的發展。商周時期假發的出現，不僅代表著人們對美的追求，也展現了他們對自身對位抗爭的精神，隨著朝代的更迭和社會的發展，假發的政治功能逐漸淡化，從尊卑等級的象征之一轉變成了一種大家都可以追求的時尚。我國妝飾歷史長達幾千年，假發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它對人類妝飾的影響從古延續至今，且會在未來繼續影響妝飾的發展。